嘉和二十三年农历九月二十五
自上次淫僧之事结束,老夫人似乎对她颇有些愧疚,云织便趁机称病,好给她弥补的机会,老夫人便三番两次的差遣苏妈找理由给她们院子送东西,连带着她院子里的丫头嬷嬷都总是被苏妈叫去做一些上次颇多,又不辛苦的工作,就如红杏前几日,只是被借去绣房几日,便获得一百两的赏金,这种弥补态度倒着实符合老夫人那骄傲的性子。
云织这么擎着态度几日,觉得也差不多了,打算明日就去向老夫人请安,给她一个台阶下。
这晚云织清洗完毕,一身白色亵衣散着头发在花园中散步,已经开始发暖的午后的风吹着她微潮的黑色的丝发,她正十分享受地慢慢走着,翠竹入门有事禀报:
“小姐,苏妈又送来东西,说是老夫人给您补身子的。”
云织一看是翠竹,微微挑眉:
“你今日怎么这么好性子没出去玩?”
翠竹眨眨眼:
“红杏方才去前院领月份去了,让奴婢守着小姐。”
云织微微皱眉,近日红杏好似总喜欢向前院跑,偏生张嬷嬷却总说什么也没发现,想着也许是自己多多心了,便道:
“算了,你先去收下礼物,别让苏妈久等也别忘了给苏妈酬银,顺便告诉苏妈,这几日因为祖母的药身子已经好了,好些日子不在她老人家身边尽孝,我十分愧疚,过几日就去给祖母请安,请她老人家也保重好身子。”
翠竹领命,微微垂首,退出院子。
云织撩起长衫的裙摆径自到一棵海棠树下盘腿坐下,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翠竹被她惯得端的不会伺候人,也没有主意,事事都得过问一遍才行,若是红杏她不必嘱咐便知道怎么回应。
她想着,也许真的该考虑考虑给红杏找个婆家了,便要倚在树干上小憩片刻,却刚闭上眼睛到听到一声“呵”的抽气声,猛地睁开眼睛:
“谁?”
‘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伴着一声‘哎呦’的叫声在他身后响起,云织快速站起转身,便看到墙下竟然落下一个少年,瞪着圆黑的眼睛,捧着满是鲜血的手对她怒吼:
“你的墙上装的什么东西?”
“……”
云织将药酒一下子倒下来,引得面前的人面目扭曲,嘶嘶的倒吸冷气:
“轻点轻点。”
“七皇子,你该是上过战场的人,怎么连这点疼痛都受不了?”
云织冷冷淡淡讽刺,手下猛地用力将那碎瓷渣子拔出,又引得云倾泽手向后一缩,却被她使力固定住。
收不回手的皇子十分愤怒的看向女人,正要张嘴骂她却发现她的面色有些过分的苍白,
便只是沉了沉脸色低喝:
“你这个女人真是阴毒,居然在墙上安装暗器。”
云织眉梢轻挑,为他缠上纱布后一把把他的手丢到一边,又惹得他呲牙咧嘴。
心中被人随便闯入院子的不悦消失了一点点,语调却凉凉:
“七皇子说的不错,下次应该在上面涂上毒药,让它变成真正的暗器,这样才能防止宵小之徒随意闯入。”
云倾泽圆眼一瞪:
“你说我是宵小之徒?”
“云织可不敢这么说,不过自古君子不做爬墙之事,七皇子的行为实在有些过分了。”
语调里已经带着一些冷意。
云倾泽看到她身上只着类似亵衣的白色长衫,脸一下子红了,讪讪嘟囔:
“谁知道你喜欢衣衫不整的在院子里晃来晃去。”
云织低头看向自己的衣着,再看他那还带着稚气的少年却红到耳根的面庞,起了逗弄的心
勾起唇邪笑:
“这是我的院子,我喜欢光着走也挨不着你。”
云倾泽今年刚刚十六岁,虽然才行过成年礼,但自小陈妃和他三哥对他保护太好,他并没有被皇宫的污秽所污染,因此很是懵懂纯情,听到云织这么露骨的话,脖子都红了:
“你……你怎么有这种怪癖?”
(二)
云织却收了笑容:
“我没有怪癖,只是告诉七皇子,这里是内苑,你已是算成人的男子,实在不该如此贸然闯入女子的院子。”
云倾泽冷哼一声:
“这振国王府我自小跑到大都没人敢拦我,只不过今天身后有个人鬼鬼祟祟跟着我,我是为你着想才爬墙头,再说,以前这个院子是我和锦儿……”
他突然不说话了,脸色暗了很多。
云织并没有兴趣知道任何关于南荣锦儿的事,于是转移话题:
“那么七皇子,你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云倾泽被她一问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轻咳一声,自怀中掏出两张帖子:
“喏,三哥的文帖和我皇祖母寿宴的帖子。是三哥和母妃让送来的。”
云织分别接过那两幅帖子,一副是裹着暗金红绣凤尾边的帖子,一看便是大气喜庆,该是陈妃娘娘特意补送的。
另一幅裹着绣银线云佩纹的月白缎子,画着一副墨竹图的帖子,上面绣着清俊的字体,极为雅致。
云织不由微微挑眉:
“七皇子客气了,只是送帖子,直接送去前府就好,劳您亲送云织可是招待不起。”
云倾泽干咳一声,才有些不情不愿地道:
“那个,也为本皇子昨日冤枉你的事赔罪。”
这才是你爬墙的真正原因吧,八成是陈妃和三皇子对她示好安抚,差遣这位七皇子赔罪。只是这位七皇子明显不太乐意,怕丢人才爬墙头吧,这自然是云织的猜测,但有一点却没错,便是云倾城在向她示好。
只是她却不能那么快就接受这份示好,尤其是云倾城,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人会表现出对她有还敢,但是她不想过多引起他的注意,而且,接下这张文帖,指不定南荣锦儿又发什么疯。
所以她留下那张暗红的帖子,将雅致的文帖推出,微笑道:
“七皇子的道歉云织接受,陈妃娘娘的细心关怀也请代云织感谢,只是三皇子这份文帖云织并不能应邀。请七皇子代为转告。”
云倾泽诧异了,她居然拒绝了!随后便沉下脸色,难不成她也如那些庸脂俗粉一般嫌弃他三哥?
“我三哥的文帖是京都各才子才女们争都争不到的东西,你居然拒绝?是不是太不识抬举?”
昔日的战神三皇子,今日的残缺却依旧活的潇洒的安定王,弃武事文,短短三年便成为京都文人之瞻仰对象。
倒不是他三哥琴棋书画怎样出众,也不是儒学圣子研究的多么透彻,而是他利用当年腿刚残废时,皇帝嘉奖他许给了他一张空白的圣旨,与陈家长子共同恢复百年前落寞的“儒墨书院”,让天下除士族外的文人也都能通过书院的考试步入仕族。
这一举动不光为文人们谋了福,也大大提高了陈家的声望,与逐渐落寞的陈家而言,是极为有利的。
自此,安定王成为天下文人心中的“贤王”,虽然他之后并不管事,但应文人的要求,也每三月举办一次“文堂宴”慢慢竟成了京都最为精贵的文宴,每个才子才女都以被受邀去文宴而感到光荣,她这个女人居然拒绝!
(三)
云织自然不是不知这“文堂宴”的美名,但也并不觉得这位三皇子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利用他老子的愧疚之心替自己赢得一些贤名,现在好似知道自己命不太长,奉行及时享乐的人生原则,府内频频设宴,成日歌舞生平,这种奢靡的生活实在让人不敢高看。
“云织才能拙略,不敢再文宴众位才子才女面前献丑。”
“琴棋书画只要会一样,不丢人就行了,这种事……”
云倾城想要竭力劝她去,随后却想起什么面露嫌弃:
“难道你还真的一样也不会。”
“寿宴上你不是看到了吗,我确实什么也不会。”
云织故意遗憾地说,倒让云倾泽消了气,因为云织是因为怕出丑而避免赴宴的理由远比其实她瞧不上他三哥这种事让他好接受。
“那这样你确实不能去,去了一定会被那些爱慕三哥的小姐们挑衅,给三哥丢人。”
随后却又十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那你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吗?这幅模样怎么配得上我三哥!”
云织却又耸肩无谓装:
“绣花做饭,下毒斗嘴,这些还不够么?”
云倾泽微微瞪大眼睛,随后却被她的模样和话逗得哈哈大笑:
“你这个奇怪的女人!”
云织看他笑得开怀,也不由笑了,归根云倾泽这孩子还是讨她喜欢的。
云倾泽又出言讽刺云织,云织反讽回去,然后再互相嘲笑,如此你来我往却很快相谈甚欢,小小院子里全是他俩的笑声。
云倾泽听她描述自己学琴吓死鸟的事笑得肚子疼,指着她讽刺:
“你这个女人果然很可怕,五指琴魔啊。”
云织正要开口反讽回去,却无意瞥见在门口等待面色沉沉的翠竹,示意她不要过来,而后便端正了态度不再与他玩笑:
“七皇子,你在这里呆的时间好像太长了些,若无要事,是否早点离开妥当一些。”
云倾泽笑着抹了抹眼泪,看看天色确实有些暗了,于是也不再停留,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服:
“你这个女人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说话挺好玩,让你嫁给三哥也不错,起码能让他开心,本殿就不为难你了,回头告诉三哥让他考虑考虑就娶你好了。”
云织挑挑眉却也只好笑地拱拱手:
“那就劳烦七殿下了。”
云倾泽满意点头起身大摇大摆地向墙头走去,却被云织又叫住:
“等等。”
云倾泽停下眨巴眨巴圆黑的眼睛看向云织:
“怎么了?”
云织看着他黝黑的眼睛,想起多年前她倒挂在树上时递给她高兵的那个孩子当时看她的眼神,微微一笑,自袖中掏出两个绣着弯月佩云的圆套,拿起他受伤的那只手戴在他的手掌上:
“这叫做护腕,布料里掺了银丝,平日里带在手腕上可防护被擦伤,你的手受伤了,就带在手掌上以免沾到脏污。”
云倾泽听着她温温缓缓的叨念,感受到握住他手掌的微凉的手指,看着云织那微微垂着头露出的秀白脖颈,竟觉得有点感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嗯。”
等到云织抬起头来,他看着她淡淡的眉眼微微弯起,募得脸上一热,将手扯了回来:
“啰啰嗦嗦这么多干什么,本皇子还会笨到再拿手去扒你家墙头吗?”
说着冷哼一声,向墙边奔去,一脚踩在墙上之后便跃出墙外。
怎么会觉得这人身上找到小时候母妃身上的感觉?云倾泽自言自语,带着惊悚和疑惑飞逃而去。
云织却着看他矫健的身手,又想起他那一手救过她命的精准飞镖,不由喟叹:这孩子的武艺练的的确不错。
翠竹见人走了,才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抱着那把小剑很是不高兴地问:
“小姐,那人是谁?”
云织挑挑眉:
“怎么,他惹到你了?”
“我看不像好人,要不怎么翻墙呢?”
翠竹面露郁闷,她成天说要保护她,但一转身就有人翻墙而来,实在让她很是挫败,云织却只是看着那墙头的脚印轻笑着拍她肩膀:
“别担心,那个不是坏人,他啊……是我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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