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锤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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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身寻找新来的敌人,任由锋利的碎块划破他的脸颊,和拳头大小的石块砸在他的手臂上。



    伴随着动物的体液和急雨一般落地的声响,黑雾中传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



    他看清了那是什么。



    屠宰码头的残迹中,海魁虫的亡灵昂首而立。



    它身如巨轮,怒不可遏,鬼气森森的触手高举到半空,然后猛地砸在地上,发出雷公降世一般的声响。



    整条街转眼便化作一摊废墟。



    而奥拉夫意识到他终于找到了完美的对手,以符合他对死亡的期待。



    狂战士的怒意再次暴涨起来。



    他举起斧头,向对手致意。



    “来吧美人儿!”他一声高喊,冲向了自己的末日。



    人很漂亮。一对杏仁似的大眼,饱满的嘴唇,还有德玛西亚人典型的高颧骨。



    这幅肖像算得上是杰作,但它却没能体现出赛娜的力量和决心。



    他很少会打开这个挂盒,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心要是沉溺于悲伤之中,只会让他变得软弱。



    悲伤就是铠甲上的破绽。卢锡安无法容忍自己彻底地沉浸在失去她的悲痛中,所以他果断地合上了挂坠。



    他明白自己应该将这串项链埋在这个山洞的沙土中,但他却无法把有关她的回忆像她的尸身那样葬在黄土之下。



    他必须隔绝悲痛,直到杀死锤石为赛娜报仇那天为止。



    只有到那时,卢锡安才会放肆地为她痛哭,并向面纱之女[注:德玛西亚人所敬奉的死神。



    在其他地方,人们称她为羊灵。献上供品。



    那个可怕的夜晚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他感到悲伤如同无底的深渊,窥伺着将他彻底吞没的机会。



    然而,他又一次硬生生地压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回忆起从教团那里学到的本领,开始默念一段咒文。



    他和赛娜都知道这段咒文,目的在于把任何情感都关在门外。



    唯有这样,他才能进入平衡的境界,才能面对超出想象的恐怖。



    悲伤慢慢退了下去,但终究没有完全消散。



    只有在他感觉自己与赛娜的回忆渐行渐远的时候,才会勉强自己打开挂盒。



    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想起很多细节,包括她下巴的弧线、皮肤的触感、还有确切的瞳色。



    复仇的路走得越久,也就离她越远。



    卢锡安抬起头从肺中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心跳放慢下来。



    洞穴的四壁是暗淡的石灰石构成的,所在的悬崖上方就是比尔吉沃特。



    在水流的运动和当地居民的采石工程双重作用之下,城市下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没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苍白的墙上蚀刻着回环的螺线、涌动的潮水以及一些像是不会眨动的眼睛的图案。



    他知道这些符号都来自当地的宗教,但刻下它们的人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而他是跟着自己教团的密符才找到这里的。



    在瓦罗兰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城市,密符都标示着避难所和支援所在的位置。



    洞穴中只有洞顶反射的点滴微光,但当他的眼神随着螺纹刻线移动时,他的手心开始微微发亮。



    让我作你的盾。



    卢锡安低头看去,赛娜的话语清晰得仿佛她就在身旁。



    项链挂盒正闪耀着摇曳的绿色火光。



    他将项链挂回脖子上,然后拔出了那对曾是遗物的双枪。



    “锤石……”他的声音仿佛呓语。



    比尔吉沃特的街道已经几近废弃。



    海上的钟声依旧兀自响着,充满恐惧的哭号在山下回荡。



    整个鼠镇已完全浸在了黑雾中,哀悼坞的废墟上狂风呼啸。



    火焰沿着屠夫之桥一路焚烧,一团透着微光的雾霾在灰港上方的悬崖处盘桓。



    上城区的人们躲在自己家中,向胡子女士祈祷着蚀魂夜饶过他们的性命。



    而那些屋不蔽体的穷苦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每个窗户前都点着鲸粪制成的守夜烛,火光透过海玻璃的瓶子莹莹跳动。



    家家户户的门板上都挂着点燃的女王草,窗棂用长条木板钉得死死的。



    “人们真的相信女王草有用?”厄运小姐问。



    雷文耸耸肩。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聚精会神地搜索着雾气中的危险,眼眶周围的皱纹都绷紧了。



    他从衣服底下抽出一根闷燃着的草根。



    “信则有,不是么?



    厄运小姐拔出双枪。



    “我信这个,还有你们。你还带了别的武器吗?”



    “这把弯刀,保护我安然度过了六次蚀魂夜。”他敲着剑柄说。“我向胡子女士献了一整瓶十年陈酿的朗姆酒,然后我就买到了这把刀。卖刀的人发誓说,刀锋用的是质地最纯的炎阳钢。”



    厄运小姐只看了一眼他的刀鞘,就知道雷文当时被人骗了。



    护手部分的做工实在过于简陋,不可能出自德玛西亚工匠之手。



    但她并不打算告诉他。



    “你呢?”雷文问。



    厄运小姐轻拍了一下子弹袋。



    “你们每个人都是在麦龙黑酒里泡大的。”她提高声音,好让三十来个人都能听到。“如果死灵想干一架的话,就让它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烈性子!”



    压抑的阴云之下,没人笑出声来。



    但她确实看到几个人的脸上浮出了笑意。



    对于这样一个夜晚来说,那就足够了。



    她转身往山下的比尔吉沃特走去。



    走下悬崖上嵌入石壁的曲折楼梯,经过烂麻绳捆扎的隐秘小桥,穿过多年无人涉足的羊肠小道,一路向下。



    她带着手下钻出一条小路,来到一块由棚屋屋顶组成的开阔地带。



    棚屋漂在水中,成群地挤在一起,屋檐交错,似乎在互相低语。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杂乱的漂木,上面的霜结成细密的纹路。



    冰冻的风穿过错杂的废墟,带来远处的啜泣和惨呼声。



    残存的建筑之间架着桅木,上面挂着火盆,里面焖着一些奇怪的药草,正散出缕缕青烟。



    水潭中倒映着一些诡异的影子,粼粼波动。



    这里往日是一个非常繁荣的市场。



    人们在相接的船舷处搭起了各色小摊。



    肉商、酒贩子、海盗、赏金猎人和乖戾的流浪汉从世界各地涌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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