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去山西(1)


本站公告

    甘子岭的花开了,云低的能摸着山岭,风徐徐的吹着,岭上的云走了一朵,又来了一朵。

    墨翎躺在平坦无垠的山坡上,身边有一朵野花从人骨的骷髅眼里长出来。

    其实和这些死人们躺在一起也挺好的,他们虽然不能说话了,但墨翎却可以和他们絮絮叨叨的说很多。

    墨翎的眼睛呆呆望着天空,絮絮说着:“你们在甘子岭躺了多久啦?每天看星星看月亮,过得也不赖呀,比埋在乌漆墨黑的地底下好多了。”

    身边累累的白骨们寂静地躺着,像是世间最好的倾听者,偶尔风擦过他们的骨缝发出吱吱的声音,墨翎就把这种声音当做是他们的回应。

    “明天开始我就不陪你们啦,我得回奉天了,哦,现在那里叫沈阳。”

    一千年,今天就是甘子岭将军墓守灵一千年的最后一天,今天过后,大概这座甘子岭就再也不会有什么人上来了。

    这里人烟荒凉,却是野兽们的天堂。墨翎的眼睛从天边的一朵云头上跌落到远处山坡顶端的两个不断移动的小黑点上——那是白狼和它新相的媳妇小母狼。

    狼崽子们永远都不知乏,它们漫山遍野的跑着,在野花丛里打滚,在草地上相互撕咬玩闹。墨翎忽然有点感伤,她想起第一次见到白狼的时候,它才那么点大,一只手就能把它抓稳当在手心里,奶猫似的绒毛未长,粉扑扑的,嗷嗷叫着要奶喝。

    墨翎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墓室里的,她发现它的时候,它身边另外几个兄弟姐妹全冻死了,狼崽子们的小胳膊小腿全都僵的跟冰块一样咯噔硬。母狼把崽子们下在盗洞下面的角落里,它只哺乳了一窝小狼崽几天就不知所踪了。墨翎觉得大约是碰上这山里的什么猛兽,母狼死了,不然这么多崽子嗷嗷待哺,它个当娘的这么狠心,不该啊?

    小白狼那么屁点大,躺在她的手心里,哇哇张着嘴就把她的手指当□□,吮呀咬呀,没有牙,啃在手指上酥酥麻麻,墨翎心里骤然生起一股溜痒劲儿,当即就去山里绑了一只还下奶的野黄羊来喂小狼崽。

    转眼,小白狼都相上媳妇啦,今年七八月可能墨翎都要抱上小狼孙们了。

    墨翎觉得嘴巴里飞进了什么东西,往外啐着唾沫,一看,原来是一颗轻飘飘的蒲公英种子。

    蒲公英的绒毛被唾沫打湿飞不起来了,墨翎觉得小蒲公英哭了,它飞不起来,再也不能飞回远方的家了。

    *******

    “妈了个巴子,老子就说她没在地底下吧,那口大棺材里都是蛆你忘啦?”冯远宜骂骂咧咧地把常玉喷了个满头,用一双骆驼眼瞪着常玉,发泄着自己一路走残老腿的牢骚。

    常玉的眼珠子在山坡间来回转悠,扫地雷似的不轻易错过每个可疑的角落。

    冯远宜拉住他,把手一指,“在那呢,眼睛往哪看?白给你吃这么多鱼眼睛reads;!”

    常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山坡上一抹桃红色的身影。

    常玉挠了挠后脑勺,远远看见那件熟悉的桃红大花袄,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冯远宜“啧啧”的撅起嘴皮,抬脚踹了踹脚边挡道的死人白肋骨,看不惯常玉被这山野娘们勾走魂魄的死相,心里冒着酸泡,急赤白脸地说:“还走不走了啊?搁这瞎瞪乌鸡眼,那娘们能知道你从天津一路跋山涉水来找她吗?走走走,麻溜的。”

    常玉被他搡了一下,差点被脚边的一颗骷髅头绊倒。

    冯远宜翘着嘴巴说:“可别说哥们不仗义啊,这娘们要是不肯跟咱们一起下山,不对,要是不肯跟咱们一道去山西,我可先把话撂这啊,墨老妹不去,我肯定也不能够跟你一起去。为啥?老子惜命!”

    冯远宜双脚一蹬,把差点绊倒常玉的那颗骷髅头狠狠踩在脚下,又指了指自己的裤裆,神情矍铄又猥琐地说:“看见没,老子这里不答应,都还没整个娘们造福我小兄弟。有了上一回的绿毛怪那茬儿,我可不能再把命搭给什么红毛怪、白毛怪。我呀,还想多活几年,没有墨老妹一道走,甭管什么山西诸侯王老斗,就是他秦始皇的地下皇陵,老子都不稀罕有什么绝世财宝!”

    常玉把脸一抬,说:“有完没完,到底是谁不走啊?”

    冯远宜眨巴眨巴白眼,一撅屁股,拔腿跟上常玉的步伐。

    过了一个年,又过了半个春天,再见到墨翎,常玉和冯远宜都发现墨翎好像变模样了。

    眼睛依旧是大双褶眼,乌溜溜的两颗葡萄似的黑乌子,眨起眼睛来活灵活现。原本削瘦的瓜子脸好像丰满了一点,腮帮子有了微微的肉,两颊粉嘟嘟的,像抹着桃色的胭脂。齐头帘长了,被她全都刮到一边去,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现在只绾一条斜挂在胸前。

    常玉和冯远宜的两双眼睛从她的脸上一直看到她的胸前。

    常玉觉得这件桃红花袄让墨翎穿着好像短身量了,要不胸前的扣子怎么鼓鼓紧绷的,像是要胀裂出什么似的。冯远宜觉得这片桃红布料下肯定藏了两个鲜毛桃似的一对□□。冯远宜还记得去年五月的时候,道观后院堂屋前的老桩桃树上结了一对双生的粉毛桃,硕大丰满的果实压在枝头,他刚伸手去摸了一把桃尖,他师傅就一掸子拂尘甩上来,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手给拍了下去。

    冯远宜瞠大眼问:“墨老妹,你搽粉了啊?”

    墨翎摸摸自己的脸,觉得他问的有点莫名其妙,说:“没有啊,我连多半斤的细面粉都舍不得买,肚子都还伺候不齐,谁有那闲钱买粉给脸使。”

    冯远宜撑腰仔细地盯着她的瓜子脸盘,认真地说:“好像是没搽,那怎么这么娘们劲呢?”然后鬼膜蛤眼地回头和常玉瘪嘴小声嘀咕:“骚。”

    常玉居然也没否认,反而笑得更是憨里憨气,对墨翎说:“搽不搽粉都好看。”

    冯远宜眼睛的余光捕捉到远处山坡上两个不停跳跃追逐的兽影,歪着牙,把嘴一撇说:“我说呢,这不多了个小母狼崽子吗!狼骚狼骚的。”

    墨翎躺在山坡上的姿势从躺改为盘腿坐,仰着脖子,微眯了眼去打量他们,这两人几个月不见,除了头发长了点,笨重的大冬衣减轻成了薄长衫和薄西装,好像也没什么大变化。

    墨翎有点奇怪他们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在甘子岭,带着一丝怀疑问道:“你俩咋又来了?”

    冯远

    远宜皱着眉嫌弃地把墨翎身边的骨头架子踢开,踢的干干净净远远的,才稍微舒展开了一点眉眼说:“咋的呀,这山是你开啊?你又不是山霸,这山头也没标你的旗,还不兴我们哥俩上山兜风啊?”

    冯远宜一屁股坐到墨翎身边的空地上,又蹬脚踢出一片空地拉常玉坐下reads;。

    冯远宜这个人,除了有茅山道士的一惯臭秉性,身上还有一股地痞流氓的流里流气,特别是在和墨翎这样的小姑娘说话的时候,总像脚底穿了二十公分的增高鞋垫,抬个脖子就能把天给捅破咯。

    冯远宜轻翻着白眼,捏着嗓门调,装□□答不理地和墨翎说:“是这么着,我和常玉手里有一桩买卖,我们哥俩想着咱仨怎么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连枝儿把子了,有了什么好事就把你也记着。咱们天津人仗义,这种把好兄弟单独撂下的混账事,哪能啊?”

    墨翎算是听出来了,一准有什么孬主意他们手里没十分的秤砣,把握不了全盘,鬼头鬼脑的就惦记上她了。

    墨翎扫了扫裤腿粘上的碎草,淡淡悠悠地说:“我呀,不爱伺候你俩,甭管什么天大的好事,就是白给我,我也不要。”

    冯远宜一听,自己这都还没开口呢,她就先端了碗闭门羹出来,小丫头片子和他玩心眼,也不打听打听他冯诸葛是哪个道上混的。

    冯远宜把手搭在墨翎的肩上,很自然地把头歪到她面前,笑呵呵地说:“墨老妹,过完今天就失业了吧?啧啧,哥哥心疼你,你说你守着这个千年大粽子十几年捞着啥好处?屁都没有!瞅瞅你,成天喝稀的,连斤面粉都舍不得买,小腰子小脸蛋儿风一吹就能把你给吹折咯。”

    常玉微微淡笑着,眼睛里一直藏匿着狡狯的笑容,想听听冯远宜怎么把这出单簧戏给唱完。

    “可你跟着哥哥我不一样呀!哥哥我是谁,常玉又是谁?他老子,天津头字号,一提天津常作麟,呵,谁还敢在天王老子面前犟?我师父,空空道人,甭说天津,就是出了山海关,你在随便哪一个道友面前提起都好使。你说你跟着咱们哥俩,哥哥们能亏待你吗?保管咱哥俩吃香的,就能让你喝辣的。”

    “我不爱吃辣。”墨翎笑眯眯的平静回应。

    “哎你别认死理儿啊,不爱吃辣的,那就吃别的呗。再说……你常玉哥哥……”冯远宜还没把话说下去,就一声“哎哟”惨叫出来,“常玉你蹬我干啥?”

    他这是为谁说好话啊,居然还拿脚往死里蹬他?冯远宜生气了,索性闭了嘴,半个屁都不带崩的,逞威似的叉着腰,看常玉怎么自己一个人把墨翎给说动。

    常玉不耐烦地把冯远宜搡到一边去,居然和墨翎贴的那么近,当这是谁看中的娘们呢?

    常玉半撅了屁股,一下把冯远宜怼的远远的,回头又笑眯眯地和墨翎说:“是这么个事,我爹喊我上山西去。就是那啥,接着那啥,你懂?”

    又刨别人祖宗的坟啊?

    墨翎说:“你们家就那么短银子没处伸手啊?”

    常玉脸色变了变,心想话不能这么说,显得他们家跟掉钱眼子里,撺着一门心思到处要作害似的,既势力又市侩,这还不把人家姑娘给生生吓跑?

    常玉换了个说法:“这干仗也不是单为我们家打呀,更是为老百姓。”

    墨翎嗤鼻:“少说大瞎话,老百姓才不爱干仗,守着一亩三分地,安居乐业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不想?想干仗的都是一些自己活够了的想去祸害那些没活够的。”

    常玉觉得自己那张能嘴一到了墨翎面前便再也伶俐不起来了,总觉得她说什么都对,她说什么都好听。

    就是从她嘴里崩出来的是个屁,常玉打心底里也觉得那屁一定是香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