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寿海将军墓(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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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玉和冯远宜已经跑进了第一个墓道,再跑一个墓道他们就能从盗洞口出去了。

    常玉回头一看,墨翎没有跟上来,问冯远宜:“她呢?”

    冯远宜哈着腰双手抵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说:“墨翎啊,刚不是在后面吗?唉哟,可跑死老子了。”

    常玉紧着眉头,转身就要回去。

    冯远宜一下拉住他的胳膊,“哎我说平时也没见你为了哪个娘们连命都不要啊?你这回去就是送死reads;!妞没了可以再有,命没了,妞再漂亮,咱也没那福享啊。听兄弟的,咱们赶紧走,这鬼地方再多呆一秒,咱们就得把命给搭上。”

    常玉没有说话,手指擦过裤子,裤子表面有一个轻微的三角凸起,那是墨翎给他缝的深兜里面的护身符。

    是她亲自在兜里给他放进去他打小就带着的护身符。

    常玉把冯远宜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开,淡淡道:“我得回去,她一个人顶不住。”

    冯远宜张口就骂:“不是,我说常玉,你脑子也叫骡车给颠坏了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撩娘们,那是一般的娘们吗?她和死人一起睡一个地儿,她养吃人骨头不吐渣的狼崽子,你瞧见没有,她养的狼崽子还在外头守着咱们的骡呢,谁知道咱们一出去,那白眼狼会不会见着它主子不在就一口把咱们给吞了啊?”

    “你先出墓吧,回头我和墨翎再出去找你。”

    “不是,我说你现在拿我当什么人啊?”冯远宜叉了腰,把手里拂尘的长鬃捋到一边,指着他说:“你是不是看不惯我贪生怕死一心想着怎么自己成活啊?我告诉你常玉,老子活到今天这把年纪,没娶媳妇没留个一种半种,如果没和你到出生入死的那份上,这甘子岭老子压根就不会跟你来。这斗是你们老常家倒的,里头那绿毛僵尸秋后算账,要找也是找你们老常家,跟我姓冯的没半文钱关系!我跟着你上甘子岭是为了什么啊我,现在你倒不把我当人了?”

    冯远宜气得连嘴巴都歪了,“得得得,要死一起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咱俩再同穿一条开裆裤。”

    瞅着冯远宜这又要强又义气又嘴毒心不毒又心里嘚吧嘚吧着小如意算盘的贱模样,常玉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把手往他面前一摊,“黄符呢,还有没有?”

    冯远宜深深白了他一眼,把拂尘打在他的掌心,理了理刚刚拉扯间松垮掉的道袍,没好气道:“拉拉扯扯拉拉扯扯,老子这可是舍命赔你撩娘们啊!”

    *******

    等常玉和冯远宜两人一起回到主墓室外,墨翎已经在墓室里面和绿毛僵尸斗起法来。

    冯远宜一瞅那绿油油的滴脓僵尸就浑身犯鸡皮疙瘩想吐,忍着喉咙里的那股恶心劲,冯远宜在空中画起他师傅空空道人的压箱底绝学——镇魂符。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冯远宜从他龟蛋师傅那学的最厉害的符咒可不是平常唬老百姓的那一套黄符。

    镇魂符这一招凭空就能画出符文,拂尘把空中的符文一掸,一下就能像四只匕首一样扎进妖邪的四肢将其定住。

    只不过冯远宜是个半吊子,他那龟蛋师傅空空道人也是个半吊子,所以这样一来,冯远宜从他师祖那里学到的镇魂符就只有半吊子里的半吊子。

    冯远宜凭空画出一个镇魂符,拿拂尘一下向那狰狞的绿毛僵尸打去,绿毛僵尸好像一下被镇住不能动弹了。

    墨翎趁着空档喘了一口气,刚转头要夸冯远宜几句,就看见冯远宜两撇大眉毛朝脑顶一撅,眼露惊恐地说:“妈了个巴子,不顶用啊!”

    绿毛僵尸像根本没事一样,又开始露出尖锐可怕的大獠牙向墨翎扑去。

    墨翎一脚踩上黄杨木棺凌空跳起,一边和绿毛僵尸对打,一边拨空扭头朝着冯远宜臭骂:“你妈的蛋!别再给姑奶奶来虚的,差点被你整死。”

    常玉抽出腰间的□□,以最快的速度对准目标,枪法精准地朝着绿毛僵尸的后脑勺“啪啪”的开了两枪。

    结果绿毛僵尸根本没被枪打倒,反而脑壳弹洞里喷出的尸水溅了墨翎一脸,那*的千年僵尸身上尸水的腐臭味,绝对能腌出天下第一的臭豆腐啊reads;!

    墨翎抹了把脸上的臭尸水,朝僵尸的脸上啐了口唾沫,恶心道:“大粽子,一千年没洗澡了吧,姑奶奶今儿让你洗洗唾沫澡。”

    墨翎的童女木偶被绿毛僵尸一腿踢到了石柱上,胳膊咔的碎了一截,墨翎看了大为火光,一连扬掌抽了绿毛僵尸好几个巴掌泄愤。

    冯远宜在一旁又连续飞出好几个镇魂符,结果都不顶用,墨翎渐渐也扛不住和一个死人机器一样的千年僵尸这么打下去了。

    常玉连发好几枪,子弹对僵尸也不怎么管用,都只能在他身上打出深深的弹孔,却永远伤不了他的七寸。

    三人都有些疲不应战开始气馁了。

    墨翎忽然想起什么,手上继续和僵尸对打,抽空仰着脖子和常玉说:“去我行李箱里把一堆皱黄符翻出来,虽然下过水,但说不定还能顶上一阵。”

    冯远宜合拳祈天祷告说:“要是能顶上一阵也够咱们仨逃出去了呀!”

    常玉想起来墨翎刚才在墓室外面摆阵法的时候把行李箱放在了那里,于是拔腿马不停蹄地去翻她行李箱里的皱黄符。

    常玉打开墨翎的行李箱扣锁,把上面的几件内衫单衣胡乱扒拉到一边,皱黄符皱黄符……常玉扒到箱底终于看见那一堆黄符。

    墨翎和僵尸打的已经渐渐体力不支,回应僵尸的招式也已经渐渐缓慢下来。

    常玉把一堆下过水的皱黄符交到冯远宜手上,冯远宜马上一张接一张地把符纸用拂尘打去绿毛僵尸身上。

    皱黄符像飞镖一样连续定在僵尸身上,可是又马上一张张绵软无力地从绿毛僵尸身上滑落下来。

    最后一张黄符也飞出去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最后一张皱黄符上,墨翎、常玉、冯远宜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飞出去的最后一张黄符。

    那黄符飞到了绿毛僵尸的左心口,绿毛僵尸笨拙地低头一看,张嘴一吹,满口恶臭地就把黄符像羽毛一样轻易吹落了。

    墨翎简直欲哭无泪了,老祖宗们留下来的千年符纸被暴殄天物泡过水,晾得再怎么透干也不顶用了。

    要是当初没在北平佟府洗那个澡就好了,这样府里丫

    丫头也不会悄悄地把她的衣服拿去洗了,那套元人衣衫里可是缝了多少张族人代代相传压箱底的老货呀!

    冯远宜束手无策了,仰脖问凌在半空中渐渐无力对打的墨翎,“墨老妹,现在咋办啊?咱们仨不会今天真要死在这鬼地方给这千年老绿毛粽子陪葬吧?”

    他虽然还没有娶妻生崽,但好歹还有一笔瞒着师傅攒的私房钱埋在观里厨房的墙壁里,那是他打算给未来媳妇打小金镯子用的,小娘们都爱穿金戴银,他想着自己媳妇可不能落人一等,就一直存啊存,存了好久好久。

    这样一大笔搁在墙壁里头的私房钱,也不知道将来能造福了谁。要是捡到他私房钱的人,用他的私房钱给那人自己的媳妇打了小金镯子,冯远宜可真要哭死了。为他人作嫁衣裳,别人的老婆也没给他睡个一宿半宿啊?他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攒的私房钱给别人老婆用,凭啥呀?

    冯远宜低头一看,手里咋还有个折成四方形的红手帕,兴冲冲以为手帕里还有没用完的黄符,用手指蘸了蘸口水,小心翼翼地打开红手帕。

    一打开红手帕,里面居然是一绺小娘们的黑头发,冯远宜绝望地两腿呈大“人”字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由嚎丧般无泪哭道:“我说墨翎,没事你绞一缕头发包着干什么啊?完了完了,全完了,咱仨啊,等死吧reads;。”

    冯远宜以为自己哭迷了眼,居然眼花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一绺头发渐渐腾空飞起。

    冯远宜赶紧用手指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摘下手指一看,上面没有眼泪啊?

    “头发,头发飞起来了……”临死前还能撞邪,冯远宜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邪气透顶了,没准来生连人都做不成,得投去做妖怪了。

    哪有那么邪的事,一绺头发它自己飞起来了?

    乌黑的一缕头发像天鹅的绒毛一样轻飘飘地腾空飞着,它不是漫无目的地飞,而是朝着那抹耀眼的绿光飞去,柔柔的,一上一下掌握着气流,把持着飞行的力道,姿态一舒一展,像一个在空中优雅舞蹈的水母。

    疲惫至极的墨翎认出了那绺正在向绿毛僵尸飞去的头发,那是常府四姨太封棺前墨翎从四姨太身上剪下来的。

    墨翎腰间的红缨铃铛开始兴奋地震动起来。

    墓室里的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那绺头发很温柔地飞向绿毛僵尸,它轻轻地蹭着绿毛僵尸的脸颊,顺着他粗糙流脓的皮肤一路蜿蜒至僵尸干瘪枯槁的嘴唇,像亲吻最亲密的情人那样,轻轻把发尾扫在僵尸的唇上。

    绿毛僵尸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下来,他开始变得不知所措,原本胡乱挥舞打斗的两只胳膊也慢慢垂息到胸膛两侧。

    这样轻柔的动作对他来说仿佛有点熟悉,他歪着脑袋似乎是在脑中使劲回忆着这种曾经熟悉无比的感觉。

    这样熟悉的触感一直通往脑海记忆最深处的某个闸门,它轻易地打开了沉寂了一千年的悸动。

    绿毛僵尸开始发出呜呜的哽咽声,粗哑难听,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他的哭声。

    “卖了个*,这千年老怪物是在哭?”冯远宜看傻了眼。

    墨翎终于能停下来歇息一会喘口气了,她瘫坐在青石地板上,仰头望着那缕头发不停绕着绿毛僵尸的身体缓慢飞舞。

    墨翎按住不停震动的铃铛,手指穿过铃铛窸窣抖动的穗子中间,唇边缓缓拉开一丝笑容。

    原来他还记得,墨翎还以为他不会认出她来了。

    常府那个死了的四姨太就是这个元代将军千年以后转世的恋人,所以那枚千年前的戒指一旦套上四姨太的手指就轻易让四姨太陷入了疯魔的状态。

    常府的人说四姨太死前嘴里不停说着奇奇怪怪的话,那话听着像是洋鬼子的外国话,其实那是千年前的元人语言。四姨太精神错乱把自己给吓死了,死的时候坐在镜子前面不停绞着自己的头发,手上还戴着那枚青玉玛瑙戒指。

    绿毛僵尸浑身都是伤孔,自己重新躺回了黄杨棺材里,他探出一只无比修长有力的手,一如生前那个踏马饮沙的勇武将军,一举为自己重新盖棺。

    最后一抹的绿光也被棺盖挡去,一切又归于和平安详,但这次陪伴这位元代将军长眠下去的不再是那枚青玉玛瑙戒指,而是一缕千年后转世恋人的头发。

    常玉单手插在深兜里,伸出另一只手走到墨翎面前去扶她。

    全身力气被抽干了一样,瘫坐在地上的墨翎缓缓仰头一看,一只宽大又柔软的掌心摊开在自己的面前。

    一世情深不寿,千年情深似海。

    她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她的先祖们要把这里叫作寿海将军墓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