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啰嗦,你这人……。”吴大力嘀咕着,不满地扭头冲靖王抱怨道,“殿下,我就说过吧,他也瞧不出什么来,您非说他见识高,此时别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就只能拿名头出来压我们了……”
“王爷面前,微臣哪有什么名头?!”王铁桥先是一怒,随即猛然一怔,又兜着手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看着吴大力道:“噢——原来你……这激将的路数我可不吃。”
“你!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被拆穿了伎俩,吴大力有些窘迫,只好看了自家王爷一眼,见他没进一步的指示,只好悻悻然地站到一旁去。
王铁桥诚恳道:“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靖王忽然一笑,嘴角带着苦笑无奈道:“原本想看看大人的本事,又怕大人避讳,出此下策,不想用错了招数。”
“这人被我射下来了,可落地之后却暴毙而亡,着实古怪。”吴大力补充道,“宫里招不到仵作,太医院的人又自矜医术过人不肯来请,只好委屈大人了。”
“倒也没啥委屈不委屈,死人我看得多了。”王铁桥皱眉看着那尸体道,“但凡王爷有令,直接开口便是。只是微臣如今也算是太后身边的人,只怕碰不得这事,若是传出去了,还要微臣怎么待在这深宫之中?”
“在下说过,大人不必碰这东西。”吴大力没好气地轻轻踹了一脚地下的尸体,挽了挽袖口半跪下,举着双手问道,“太医大人劳烦动动眼睛,请问,你想先看哪儿?”
靖王道:“怕是有毒。”
吴大力很是顺从地点点头,转身取了灰布的一角撕开,裹在指上充当防具。
见此情景,王铁桥嘴角抽搐了一下,瑟缩了一下,抱着胳膊目光远望,语带犹豫道:“天寒地冻,先搬入敛尸房之后再慢慢验查吧”
“尸体不能动。”吴大力和靖王对了一个眼神,并没有说破到底为何不肯挪动。
“这——太冷了。”
“我们也冷。”吴大力举着缠布的手掌,急性恼道,“难道大人比殿下还尊贵不成?”
“这哪敢。”王铁桥想拖延一阵、日后再派遣他人来查的打算落空了。事已至此,他便也放弃了,只好没好气地对着吴大力道:“先把他的脸抬给我瞧瞧。”
“好嘞。”吴大力应了一声,挪步站在那人的头顶正上方,探出两手轻轻压去掐住那人的两腮,将那人的整张脸都对向着王铁桥。
尸体落地之时恰好是仰面朝上,省去了前后翻动的麻烦。王铁桥粗粗一看,那是一张五官平平无奇的脸,属于丢在人堆里便再也找不着的长相;两颊圆润,嘴角残留着血沫干涸之后留下的暗红痕迹。此时这一张脸已然乌黑青紫,好似被人用拳打肿了一般,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那可能存在的、所谓的“毒”。双目圆瞠,眼珠子是死人的浑浊不堪,已然泛黑的嘴唇干裂而微张,像是临死前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呐喊一样。
小心而缓慢地将这脸从左到右给王铁桥看了两遍,见他还是沉吟着不发话,忍不住问道:“有什么线索?”
王铁桥瞥了他一眼:“你来验?”
吴大力被噎了一口,愤愤不平。
“脖子。”王铁桥皱皱眉,指挥着吴大力继续。吴大力用两指掐住那人的下巴往上仰,露出他有些突兀的喉结,再左右轻轻转动一翻。
“手。”
吴大力又探手提了那人的袖口拉高,将那乌青的手心摊开,又解了袖带,将那人的袖子撸了上去,露出整根手臂来。王铁桥上上下下瞧了瞧那手臂,又冲着吴大力扬了扬下巴:“口鼻。”
“啥?!”吴大力举着那根青渗渗的手臂愣住了,视线有些不安地落在尸体上迟疑道,“抠哪儿?”
王铁桥没好气补充道:“口齿,鼻子,口鼻。”
吴大力暗暗松一口气,忽又觉得一阵恶心,取了压舌的木板,强忍着不大爽快的感觉撬开了那人死僵的上下齿。
“怎么的,还知道取木板来压着?”
因着天高地冻云际阴沉,王铁桥为了观察仔细不得不蹲下来与吴大力并列,难得冲他打趣道。
吴大力却是脸色一正,严肃而深沉说道:“边关苦寒,虽然平素无大战,但各国之间的明争暗斗可不少。尸体又算得了什么,大凡殿下军中的男儿,都是从血肉堆里爬出来的汉子。”
他一番话,心有戚戚,原本还不大正经开着玩笑的王铁桥也忍不住沉默了下来。
“属下不过就是粗人一个,却也记得殿下曾说过,敌国奸细窃得一丝一毫的消息,或可导致我军他日战场上覆灭。一旦忽视了这尸体上的蛛丝马迹,也许远在边关的军中兄弟们明日便要白白殒命。”吴大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嘴角一扯,露出军中汉子毫无心机的苦涩笑容,一脸怅然与诚恳道,“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
“得罪了,还请侍卫大人让让。”王铁桥沉默数秒,深吸一口气,抬手告罪,不等吴大力回应,便收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再睁眼便是一脸的认真与谨慎,命吴大力拿来压舌板,终于开始认真验起那具尸体来。
让出工具的吴大力脸上带着怅然与感激站了起来又是感激两声,退让几步。等王铁桥转过身去工作的时候,站在靖王身旁的吴大力才轻飘飘地冲着靖王抛了个崇拜的眼神:果然王爷料事如神。
靖王脸上风轻云淡,唇角却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只是那目光始终盯着死者,似乎想要把那具皮囊剖开,尽数挖掘出里面所藏的秘密一样。
王铁桥却对身后的状况一无所知。他只是认真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不需要穿戴防具,那块只用来撬开舌齿的小木板在他手中好像有了生命一般灵活地游走在尸体面、颈与臂膀等部位,真实地为他们展示这具尸体死前最后一刻的状态。
天气甚寒,缓慢地呼出热气的王铁桥沉默而严肃地一块块地方验过去,及至木板从死者的颈肩部往后一滑,探向后背,却被卡在了肌肤与雪地青石板之间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惊奇,低低地咦了一声。
这尸体——好像有点奇怪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