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尝试,头顶那个声音幽幽叹了口气说,没用的,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食梦鬼的本事了它既已察觉到我在提醒你,又怎么会让你通过这种方式醒来
走在前面的小季显得有些不耐烦,举了举手上的罗盘说你还不走我在心里问自己,到底该怎么办。突然想起以前小季跟我说过,如果碰到自己无法抉择的事情,就交给老天决定。虽然是句中听不中用的话,但此刻它偏偏就像一道清泉,直灌我混沌的大脑。
我当时几乎是鬼使神差般的,捏紧手上的红竹签,冲着毫无防备的小季就扑了过去。
小季起初大惊失色,却没有避开,脸上慢慢露出怪异的笑容,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我不敢看他的脸,眼睛一闭,心一横,朝他身上刺了过去。
我心道这要是真的小季我这一下他可就破了相了,就他那爱臭美的心性,回头不得找我拼命。还没瞎想完呢,就觉得眼前畅通无阻,身子完全收不住,脑袋结结实实砸在车库的墙壁上,撞得我眼冒金星。我急忙起身,想看看小季跑哪儿去了,突然发现场景又换了。
我发现自己置身之前和小季停车的公路上,不远处的茅屋里透出通红的灯光,似乎有咿咿呀呀的吟唱从茅屋中传来,声音听起来跟蚊蚋绕耳一般,让人非常不舒服。农田里起了朦朦胧胧的青雾,将茅屋笼罩在其间,灯光飘忽黯淡,显得渺远而不真实。
我很自然地跨过引水渠,沿着田垄向茅屋走去,手中莫名多了一只竹竿挑起的六方宫灯,赫然就是之前小季在茅屋里捡到的那只。只不过这会儿这只宫灯是完好的,灯纱里透出橘黄的火光,在湿冷的青雾下一样显得渺小而虚幻。
夜空中仍旧传来那个熟悉而沉闷的声音,说是往下的路就得我自己走了,他没法跟我进茅屋,容易被发现。如果我在屋里迷路或者遇到危险,什么都别管,跟着铃声出去,再用红竹签扎自己。我听那个声音愈发嘶哑,显得很疲惫,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我走到茅屋门外,听着里头咿咿呀呀的吟唱越发清楚,像是姑娘在台上唱戏,还能听到有人拍手叫好的声音,心里奇怪,轻轻推门进去。柴门咿呀声响,人还没进去,浓雾倒先涌了进去。屋里原本光线就暗,雾气又重,我忙支起那只宫灯,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之前从外面看,这只是间矮小的茅屋,进来后,迎面却是一排狭长的竹栅栏,如屏风般夹出一道长长的走廊。栅栏尽头,是一片雾气缭绕的庭院。庭院正中有片水池,水池中是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山下碧水环绕,锦鲤穿梭。
庭院四面都有房间,房檐下都吊着灯火通明的、跟我手上这只款式相同的宫灯,格局竟似老北京的四合院。假山后的正房内亮着灯,透过打开的窗户,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
绕过假山,房门口正对着一方搭好的戏台,一个穿着花色褶子的花旦捏指定定的站在台上,像是在表演。台上台下一片喧闹。
我慢慢移步过去,感觉心在突突乱跳。直到看清那个花旦的脸,我的心突然一下揪紧那花旦,竟然好像是蜡做的。
我强忍恐惧,提着宫灯推门进去。咿呀的吟唱和缭绕的青雾依旧如影随形。戏台上的花旦确实是蜡做的不光是戏台上,台下所有观众,无论老的少的,所有男人其实都是蜡像。所有蜡像都做得格外逼真,面部表情惟妙惟肖,远远望去,就跟真的一样。
浓雾在每个蜡像身上缠绕。我惊恐地发现这些蜡像全都穿着清朝时候的青色长袍。蜡像五官与常人无异,除了眼睛每双眼睛都刻意放大了,几乎蹦出眼眶,显得很突兀。
我提着宫灯,在一张张八仙桌中寻找张国华,果然在最里侧的灯光阴影里,找到了一脸痴迷的他。我轻喊了他一声,说我是来带他走的,张国华毫无反应。我有些心急,上去拍了他肩膀一下,只觉得落掌处像拍在泥漆的硬物上,没有任何肉感。
眼前的张国华,竟然也是蜡做的
我心里的恐惧已经到了顶点。如果这是个梦,是我的噩梦,那我恨不得现在就扎破手指醒过来。我轻手轻脚地往回退,感觉自己像在云端漫步一般。就在我退到门边,准备出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呜呜咽咽的声音。
我举高宫灯去找,什么也没发现,吐了口气刚要放下来,就见张国华不知何时已经蹲在我脚边,勾着头像个女人似的在抹眼泪。
我吓了一跳,轻声告诉他他被食梦鬼勾了魂,我是来带他出去的。张国华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怀疑。我正束手无策时,手上居然又莫名多了几张老照片,而且看着有些眼熟,想了想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小季之前放在铁盆旁的照片吗
照片上是谁我没看出来,因为张国华已经一把抢了过去,神情异常激动。他看了看戏台上仍旧一动不动站着的花旦,抓着我的胳膊让我赶紧带他离开。
我点点头,和他刚要走出房门,吟唱声和叫好声戛然而止,跟着就听到“咯咯”的声响。那些蜡像的头竟然全都机械地转了过来,两只几乎爆出眼眶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
那一瞬间,我觉得所有蜡像都活了过来。
我拉过张国华,跳过正房门槛,绕过水池没命地往外跑。
浓雾中我俩不辨方向。跑了没几步,我突然觉得不对:这房屋的格局又变了,变得跟我之前进来时完全不同。所有蜡像在青雾笼罩下仿佛没了腿的鬼魂,直直地向我俩飘来。彷徨无策之际,耳边突然传
来一阵悦耳的铜铃声。
我想起小季的话,拖起磨磨蹭蹭的张国华,循着铃声在浓雾中狂奔。所有的建筑物好像都在瞬间消失了,四周只有无边无际裹着浓雾的黑暗。
跑着跑着,我渐渐能看清四周的景象了,似乎我俩已经跑出了茅屋。屋外依旧有雾,不过没刚才那么浓了,农田里的庄稼也已经能看个大概。
我俩继续循着铜铃往前走,张国华突然停下,指着不远处一个垂着头的黑色人影问我那是谁。我见那人穿着黑色西装,个子很高,以为是茅一扬,正要喊他过来,那人抬起头来,却是我爸的脸,脸上还带着笑。
那笑容,有些诡异。
我心里一凛,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农田里突然又弓身站起一个佝偻的人影。
那人影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赫然是外公当年的打扮。可等他回过头来,却又是老林的脸。那张脸同样对着我笑,笑容古怪而狰狞。
铜铃声已经停了。夜色下,那个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让我什么都别管了,赶紧跑,我的梦境已经开始碎裂,再不走会有危险。
我下意识地去拉张国华,他却垂着头一动不动。我正要缩回胳膊,他突然一把抓住,抖着肩膀笑起来,却是女人的声音。我的手掌被他掰开,红竹签掉了一地。他抬起头来,已经变了张陌生女人的脸,脸上的戏妆还没褪去,显得斑驳而丑陋。
我用力甩脱她,没命地往前跑。那女鬼显然知道我跑不掉,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我满头大汗,觉得这次绝对玩完了,救人不成,反而跟老林他们那样,要被永远留在梦里。
正绝望之际,眼前突然闪过一道暗红色的光芒。头顶那个声音喊我赶紧跳到红光里去。那女鬼明显也察觉到了,尖啸着伸出干枯青色的双臂,想把我拉回去。
我不再犹豫,用力跳了进去,猛觉得头顶似乎磕着了什么东西,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躺在奥迪车里。我推开车门走出去,发现天已经大亮了。小季仍旧盘腿坐在铁盆后,身旁的照片和宫灯却不见了。此刻他正用绷带绑着自己的左手掌,似乎受了伤。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发现右手食、中两指指头上各有个细小的血洞,看着心里直喊疼。我蹲到小季身旁,问他怎么回事,咋还见红了。
小季白了我一眼说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为了救你,我能浪费宝血。
我见他手边的铜铃上有道裂纹,也不知道是先前就有还是在招我回来后出现的,想要问小季,他已经摇摇晃晃地起身,说是再不去吃饭他就要饿死了。
我俩走出车库,那管家已经候在门外,见我醒来,似乎有些惊讶,忙领了我们去吃午饭。饭间小季告诉我,先前我梦到我爸和我外公,还属于我在主导梦境,食梦鬼处于旁观和利诱阶段;之后梦到小季,它开始玩起了攻心计;最后我进入张国华营造的梦境里,属于主动入侵,食梦鬼感觉到了危险,所以对我发起攻击。
我入梦前,小季在我脑海里植入宫灯和照片有用的概念。我昏睡时,小季通过焚烧宫灯和照片、同时念咒的方式,将两样东西分别在需要的时候送到我手上。后来他察觉到我被食梦鬼困住,有回不来的危险,当机立断割破手掌,用血煞咒救了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感激,说我这次冒险一个人都没救回来,是不是有点不值。小季摇头说,你能从张国华的梦里逃脱,其实就已经点醒他们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浏览器搜“篮色書吧”,醉新章節即可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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