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这是干什么,嫌我闷得慌,让我在车里剔牙
小季没理会我的挖苦,让我小心收好了,别再跟之前那样关键时刻掉链子。他说今晚之后,我可能会被那车里的鬼魂带跑,进入梦中梦的虚幻世界,让我到时候机灵点,发现情况不对就用红竹签扎自己的手指,这样就会跳出来了。
我说不对啊,这梦中脱逃不都是自杀或者被人杀死才跳得出来嘛,盗梦空间都演过。小季拍了我脑门一下说你懂个屁,身死那是被动防御,到时候你跳转到哪儿没人清楚;我在你潜意识里根植的扎签动作是主动防御,你可以跳转到任何潜意识希望的梦境中。
我说你说得那么玄乎,到底我们这次要对付的是个什么鬼。小季贱笑说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吓着。我冷哼说行,那你别告诉我好了。小季大笑说别扭什么,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有我护着,决计出不了事。那是只食梦鬼。
小季说,食梦鬼不是百鬼中的品类,而是一些孤魂野鬼,或者寂寞难耐或者顽皮胡闹,侵入活人的梦境,将虚拟的梦境演变成它们自认为真实的生活场景。
我们知道,人在梦境中,尤其是噩梦中遇到危险,会触发人体潜意识状态下的自我防御,人脑随即发出“这不是真的”的信号,传递到肢体,逼迫自己醒来。
而食梦鬼恐怖的地方在于,它会麻痹人脑的这一清醒意识,让活人觉得梦境里的东西是真实的,即使遇到危险或者面临死亡,也无法触发自我防御,等于在梦中完全迷失。
食梦鬼自认为此举对人无害,而它们确实也没有直接攻击活人,但不管是无心之失还是玩闹之举,活人一旦无法醒来,就像张国华和老林他们那样,仅靠营养液支撑生命,在现实世界中是撑不了多久的。
小季说,本来这种小鬼也不难对付,用民间流传的喊魂形式就能让活人回魂,这次麻烦就麻烦在,这是只老鬼,而且还是只老女鬼。
我们常说人越老越精,这道理放在鬼身上也是一样。小季之前在茅屋里捡到的六方宫灯,是老北京清朝末期宫廷里的玩意儿,之后流入民间,常在戏园子里看到。小季猜测,这张国华怕是被清代某个梨园行里俏花旦的阴魂勾了魂,乐不思蜀了。
这清末的姑娘,放到现在,可不就是个蹦跶了上千年的老妖精
小季看我还在犹豫,贱兮兮地笑着说,放心大胆地去睡,这车干净得很,你今晚肯定啥也看不到,运气好的话,明早能一觉睡到自然醒。再说了,你要是被勾魂,刚才在路上早就已经被盯上了,现在后悔想退出也已经晚了。
我被他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虽然心里郁闷,但也没太计较。
用小季的话说,如果我事先知道危险,那我们的“洗”车工作根本一次都开展不了。既然事后太平无事,又何必事前平添烦恼
当晚我就在奥迪车后座入睡。小季盘腿坐在车旁,从管家那儿要了只铁盆来烧纸钱,身旁放着那只破宫灯和管家拿来的旧照片,还有一只他常用的铜铃。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蒙蒙亮,我迷迷糊糊从车里出来,看到小季垂着脑袋坐在铁盆旁,已经睡熟,纸钱和照片被夜风吹得到处都是,心说这家伙实在不靠谱,上前推了他一把。
结果小季就跟雕塑似的,轰然倒地。
我惊得连连后退,双臂不自觉地往后撑,本以为撑的是那辆奥迪s7的车身,结果胳膊肘一阵钻心的疼,回过头去,发现竟然是块突起的岩石。
我再次大惊转身,眼前的小季不见了,不光是小季,昨晚的铁盆、豪车、车库、别墅、湖泊、树林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无际的大海、灰暗的天空、柔软的沙滩,以及硌得我手臂生疼的礁石。不远处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在向我挥臂呼喊。
我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稍稍一想,眼泪就下来了这竟然是我十五岁那年,我爸第一次带我去三亚游玩时的场景。远处这张模糊而久违的脸,正是我思念了五年的爸爸。这张脸渐渐清晰,没有想象中斑白的头发和浓黑的髭须,有的只是刚毅沉稳的笑容。
我情不自禁地向他怀里跑去,激动得浑身颤栗。这时候,天空中却有个沉闷但异常清晰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他是假的,快停下。
我感觉脑袋晕沉沉的,几乎快炸裂了。海风骤起,吹得海浪如层峦叠嶂般,气势汹汹地向我涌来。爸爸的身影在浪花中渐行渐远。我痛苦地大叫,拣出一支红竹签,望着我爸消失的方向,用力扎进了手指里。
剧烈的疼痛让我不自觉闭上了眼睛,等我睁开眼,发现眼前的场景又变了:我蹲坐在田垄上,看到外公佝偻着身子,正在专心致志地插秧苗,偶尔回过头来冲我微笑。田垄尽头是一间茅屋,茅屋外的木桩上,挂着我常偷来穿的外公的竹笠竹蓑。
我向外公微笑示意,起身向茅屋走去,总觉得这间茅屋格外熟悉,似乎不久前才见过。
还没回过神来,从茅屋的柴门缝里猛地蹿出一只黄毛土狗,也不怯生,径直冲到我脚边,伸出舌头舔我的裤脚。我欣喜地认出这是外公家养的狗,叫毛毛。小时候去外公家,我老跟在它身后,到树林子里去捉野兔或者掏鸟窝。
毛毛冲我汪汪叫了两声,转身往茅屋后的树林跑去。我玩心大起,抬脚正准备追上去,漆黑的夜幕下又传来一阵沉闷的人声,冷冷地喝止。我心头一凛,收了脚。毛毛见我没跟上,转头又朝我汪汪叫了两声,见我仍无反应
,突然就急躁起来,四条腿在土里使劲扒拉。
我惊恐地看着毛毛的狗头慢慢变成一个陌生女人痛苦的、七窍流血的脸,且越来越向我逼近,情急之下用红竹签又扎了下手指,疼得浑身直哆嗦。抬起头来,就看到小季笑嘻嘻的脸离我的鼻尖不到一公分,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撞在了奥迪车身上。
小季身旁的铁质火盆堆满了纸灰,连那只宫灯和照片也都烧得只剩了个角。他起身拍了拍身子说可算醒了,你这家伙太容易被诱惑了,改天得给你讲讲清心寡欲的道理。
我见自己十指完好,没有红竹签扎过的痕迹,心下生奇,问小季这是怎么回事。小季不以为然地乜了我一眼说,废话,你什么时候见过梦境里的东西是真实的。快跟我来,管家说张国华好像醒了。说完背负双手,跟个吟游诗人似的,施施然往车库外走去。
我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正准备追上去,突然就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一看车库周围,身上就渐渐起了寒意这车库里,除了那辆奥迪车,已经不见了昨晚见到的其他三辆豪车。
小季见我站着没动,回过身来问我怎么了。我见他慢慢向我走近,不自觉地向后退。小季皱了皱眉说,你怀疑我你以为你还在梦境中,还没醒过来
我使劲点头。小季苦笑着刚要开口,车库顶上突然又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叫我不要相信他。我听这声音有些沙哑,似乎跟之前的不太一样,而且隐隐觉得有些阴柔,不像男人的声音,更像是女人刻意压着嗓子模仿男人说话的声音。
小季似乎看出了我脸上的异样,试探着问我,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声音跟之前的不同见我点点头,他微笑说这就对了,你身子刚从梦境中醒来,头脑还未清醒,出现幻听在所难免。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怀疑我吗
我想了想,说了我心中的疑虑。小季捧腹大笑,直笑得眼泪都下来了,这才咳了咳嗓子说,大哥我真服了你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出去,不代表人张家不出门啊。
我一拍脑门说对啊,看看表已是中午时分,尴尬地挠了挠头,见小季一脸无奈地摇头,招手喊我跟上,暗骂了自己几句,抬脚追了上去。
还没走两步,车库顶上又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骂声:你有没有脑子,他刚才明明说张国华刚醒,张家人怎么可能会出门
这一提醒直如五雷轰顶,让我僵在当场。我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两难境地了。
我究竟该相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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