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泽,我乞颜昊仪求你,从今后,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
屋中烛火摇曳,屋外寒风萧萧。屋内地龙生的足,外面的瑟瑟寒风衬得屋中愈发的舒适。
白岳泽看着屋中烛火,听着屋外风声,沉默不语。他侧脸的影像投在窗上,如同一幅美丽的剪影画。
乞颜昊仪也不催促白岳泽回复,只是紧紧搂着怀中的人。
此时早已过了四更天,两人虽都折腾了大半夜,却也都不困。乞颜昊仪将白岳泽环在怀中,两人只是静静相依。
“岳泽,你可知当年我为何会去吴国学武……”乞颜昊仪说着,也不看白岳泽,只是盯着窗上的人影出神。
白岳泽想了想,当年只知梁国皇室内斗,乞颜昊仪遭排挤,不得已才流落吴国,但是具体的原因白岳泽也不清楚。乞颜昊仪与白子岳成婚那一两年,两人敞开心扉的时日并不多,乞颜昊仪不说,白子岳自然也从未问过。
乞颜昊仪依旧在出神,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往事似乎要在顷刻间一泄而出。
白岳泽靠着乞颜昊仪的肩膀,静静倾听。
“……我与阿姐母妃的亲族在西北边,人口虽然不多,却也是草原的望族。母妃十六岁时,就成了父王的侧妃。当时父王还只是梁国的一个没有继承权的皇子,而我与阿姐的母妃却已是草原上的远近闻名的‘诺恩吉雅’……”
乞颜昊仪说着,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笑着说道,“知道什么是‘诺恩吉雅’吗,也就是你们汉家说的数一数二的美女。小时候,阿公与阿姐和我说过,当年追求母妃的草原贵族能一直排到天山脚下,他们送给母妃的珠宝,能堆满十几个帐篷,他们送给母妃的牛羊马匹,够整个部族吃整整三年……”
“……据说当时梁国的太子也在追求者的队伍中,可惜母妃却偏偏看中了我们的父王。两人一见钟情,母妃便不顾一切的跟了父王,当时大家都说这是天作之合,神仙眷侣……“
”岳泽,你知道后来怎样了吗……”乞颜昊仪自嘲的轻笑一声,接着说道,“……后来,我的父王为了拉拢兵强马壮的克烈部族,娶了克烈可汗的女儿为正妃,我们的母妃就只能成了他的侧妃……”
“再后来,父王成了梁王,而我们的母妃却只是他众多侧妃中的一个……”
“从我懂事起,母妃就几乎未开心的笑过……我曾暗暗发誓,我乞颜昊仪今生只会娶我心爱之人为正妃,不会娶侧妃……”
白岳泽听到此处,斜着瞟了乞颜昊仪一眼。
乞颜昊仪心虚的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只可惜待我到了十二岁时,我才知道,很多事从来就非我能掌控……”
“那一年,我十二岁,阿姐十五岁……”
那一年,乞颜昊仪十二岁,乞颜昊瑾十五岁。随着乞颜昊仪一年年的长大,他惊人的武学天赋便渐渐的展现了出来,几位少年皇子一起比武,胜出的往往就是这位母妃出身略显平平的四皇子。梁王对乞颜昊仪的喜爱之情也是日益深厚。
当时梁王身下有多位公主,但是皇子却只有四人。五皇子乞颜贺达还是未留发辫的幼童,连马都还骑不上去,朝中众人对于储君人选的猜测,便落在了正妃嫡出的大皇子乞颜质律以及受宠的四皇子乞颜昊仪身上,夹在两人中间的二皇子乞颜德光倒如同隐形人一般了。
乞颜昊仪的母妃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卷入夺位之争,但为了儿子一生平安,也一心想为其寻几个亲族强大的妃子。就在乞颜昊仪刚刚过了十二岁之际,就有不少人为自家的女儿的上门提亲,其中就包括辽东的萧氏一族。
萧氏原本是东北辽国王族后裔。五十年前,梁国灭辽,萧氏一族便归顺了大梁。几十年下来,萧氏仗着对前朝辽国余势的影响,在梁国俨然已是望族,在梁国东被北有了不小的势力,但是梁王一直处处提防着萧氏一族。萧氏在梁国虽是望族,却谈不上名门。萧家人也自知若想在梁朝彻底站稳脚跟,最快捷的办法便是与梁国皇室联姻,他们思量来盘算去,就相中了四皇子乞颜昊仪。
草原上的贵族,男子过了十岁就可以定亲,女子过了十二岁就可以嫁人。乞颜昊仪是年十二岁,正好到了可以定正妃的年龄。他母妃的亲族势弱,其势力与大皇子乞颜质律与二皇子乞颜德光的背景根本无法比,但是梁王近年来越发偏爱乞颜昊仪,这让萧家觉得其中大有章可做。与其全族坐以待毙,迟早让梁王寻个理由打压萧氏,还不如放手一搏,闹不好萧家的女儿还能成为梁国的王后。萧家人打好了算盘,便撒开关系网,到处找人在乞颜昊仪的母妃面前示好,并且隐隐暗示,哪怕自家的女儿只是做四皇子的侧妃,萧家也心甘情愿。
乞颜昊仪的母妃思前想后,觉得这门亲事可行。虽然萧家势力不容忽视,他们家族的身份也一直让梁王忌惮,但说到底现在萧家向梁国称臣已久,萧家的女儿给梁国的四皇子做侧妃,倒也未有何不妥。若能好好利用萧家这股势力,乞颜昊仪的前程更有保障。反之,若是贸然拒绝这门亲事,说不好萧家以后就会与乞颜昊仪为敌,这才是弄巧成拙。乞颜昊仪的母妃将此事说与梁王听,梁王倒也觉得这是桩美事。
然而当乞颜昊仪第一次得知自己与萧家的这门亲事时,却把梁王气的险些将书房拆了。后来无论身边的人如何劝说,乞颜昊仪仍旧只是一句话:今生只娶正妃,绝不娶侧妃。梁王自知自己的这个四儿子什么都好,玉树临风能武能,但就是脾气过于耿直,他认准的死理从不轻易改变。往好的方面说,这是草原人的直率,但是要往不好的方面说,这就叫不懂屈伸,正是为君之人的大忌。
乞颜昊仪的母妃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对这门亲事竟是如此的反对,也不由的忧心忡忡。梁王几乎是软硬兼施,整日对着乞颜昊仪晓以君臣大义,最终当然是乞颜昊仪妥协。不过梁王也做出了让步,承诺将来乞颜昊仪的正妃让他自己挑选,乞颜昊仪这才不甘不愿的与萧家长女萧婀郦定了亲。过了三个月,两人便正式成了婚。
乞颜昊仪与萧婀郦成婚后的半年,乞颜昊仪一直对她不咸不淡。两人虽也算相敬如宾,但是乞颜昊仪半年中却未碰婀郦一下。众人只道是二人还年幼,萧家对自家女儿的能耐也分外放心,便也都不催促二人圆房。不过萧家人绝对想不到的是,就在两人成婚之前,梁王就已经下了密旨:萧家的女儿可以娶,但是萧家的女儿不可能有乞颜家的血脉。
然后一个月后,发生了一件震惊整个梁国朝堂的大事。一番血雨风腥过后,所有人的人生轨道都偏了方向……
那一月,苏日部族大汗正妃新丧,梁王为了示好,有意与苏日部族联姻,便打算在梁国皇室宗亲族内为苏日大汗挑选一位正妃。苏日大汗当时已经年过四十,亲族内有适婚女儿的都唯恐躲之不及。当年乞颜昊瑾刚过十二岁,虽已可以婚嫁,但她年龄仍偏小,又是梁国的长公主,梁王并未将她放在备选的宗族之女之列。
当时,正值乞颜昊仪的阿公大寿。每年此时,乞颜昊仪的母妃都会带着他与乞颜昊瑾回母族省亲。这一年,由于为苏日大汗挑选正妃一事,乞颜昊仪的母妃省亲的时间便比往年早了些。
然而,她这一去,却再也未能回来……
大梁永安二十八年深冬,梁王的二哥和硕亲王乞颜忽必塔叛乱,率领五万大军直接逼宫皇城。梁国西北边陲陡生变故,西夏人竟然大军来袭。一夜之间,乞颜昊仪母妃的亲族被西夏几近全灭。
“……那不是战场上的厮杀,而是屠杀,无论老弱妇孺,无论牛羊牲畜,西夏人统统都不放过……那一夜,到处是濒死族人的嘶喊,到处是熊熊的火海,宛如被黑萨满诅咒,一片人间地狱……”
乞颜昊仪的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哀伤之中。
“……在侍卫的拼命保护下,母妃带着我与阿姐逃了出来,但是西夏的追兵却一直穷追不舍。最后,只剩下了母妃、阿姐和我三人……母妃受了伤,骑马也跑不快。就在我们逃到一处断崖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们发现,我的小舅、我母妃的义弟,竟然带着人在前方等着我们……然而就在我以为我与母妃和阿姐得救的时候,小舅却对着我们……举起了弯弓……”
白岳泽扭头看着乞颜昊仪,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平日里与我和阿姐最亲的小舅,从小教我骑马射箭的小舅,那一日,却完全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他对母妃说,只要她与阿姐留下我,她们便能全身而退……”乞颜昊仪说着,微微一笑,但是眼眸中却透着刻骨的冷,“那是我第一次尝到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滋味,刻骨铭心,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记得母妃听罢,她只轻声的问了我与阿姐一句:怕不怕,然后……”
……然后,西部草原曾经的‘诺恩吉雅’,梁王曾经最爱的女人,在绝境之中只是淡然一笑,就护着自己的儿子与女儿,毅然决然的从断崖上跳了下去。万幸的是,断崖处有伸出的树枝,崖下又有厚厚的积雪,乞颜昊仪与乞颜昊瑾被阿姐被母妃护着,只受了些轻伤,但是他们的母妃自己却没能熬过去……
乞颜昊仪顿了顿,用手背挡着眼睛,声音哽咽。
“……之后的很多年,我都不明白小舅为什么会背叛整个亲族,长大后,我才慢慢想明白了……母妃有七个兄弟,小舅只是阿公的义子,他的母妃又有西夏血统,所以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与梁国贵族爵位无缘……有时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却越是想得到,乞颜忽必塔利用他这一点,成功的拉拢了他,让他做了自己的内应,为的就是解决我这个被父王看好的梁国四皇子……”
“……直到小舅向我们举起弯弓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亲族的那场屠杀的起因竟是我……是我连累了母妃,连累了阿公,还连累了我的整个亲族……我本应该保护的人,却全因我的无能,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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