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平县令李继因妨碍公务,懈怠河工,威胁钦差,被就地革职。押解回京听候圣上发落。其实李继的罪名还少了一条:威胁同僚,刺伤粱王。不过她也好,粱王也好,都是低调的人,此事就低调一点,不宣扬出去。
乔平县城被淹了个底朝天。但是下游的乡镇和武陵,平安两个县总算是保住了。好在开挖河道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县衙被淹,乔平县的师爷,衙役全部转移到了武陵。一时间,武陵衙门住满了人。
云缨和汤恩和先是忙碌着赈济灾民,然后将乔平的犯人登记收监,最后才是想办法安置梁王殿下。
推开门,只见桌案上搁着小碟松香墨,旁边摊着写奏折用的撒金筏。郑君琰坐在黄花梨座椅上,佩环饰,垂罗缨,冠带齐整。手中拿着她平常写字用的那支雪狼毫湖笔。
手上还缠着两扎白布。
他握笔的姿势,如白鹅曲项,甚至有几分书生气质。这样的郑君琰……好陌生啊。不……他不是郑君琰……是梁王殿下陈朝临。
“事情忙完了?”
她急忙走了过去,摁下了他:“别动,小心伤口。”
“伤口在手上,有什么打紧的。”
“怎么不打紧?你动一动不疼吗?”说完了,扶着他坐下来。却看他刚才写的字。笔酣墨饱,虽还是她教的那一手钟王小楷,但是已经有七八分磅礴气势出来。越看,这字越有味道。她大概十岁上下,才有这个水平。
“君琰,这两个月你干了什么?写字长进这么大?”
“入了东宫书院读书,邱先生门下。”他说的若无其事,又淡淡问了一句:“云儿,你过得好吗?”
她心下一酸,揉了揉眼睛:“不好。李继他欺负我。”
“李继他罪不至死,但是妨碍公差的做法,不可原谅。”
她又愣了愣。因为君琰会像之前一样,为了替她出气,把蒋百楼等人的左手给剁了。虽然这做法有些过分,但是他不为她说话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失宠了?气氛也沉默下来。隐隐约约有些尴尬,好似彼此都很陌生。
不过才分别了两个月。怎么生分到如此地步?她都想哭了:“君琰,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当然生气。”他冷笑道:“看到你那么威风地往大坝上一站,逼一个朝廷命官往河里跳。真是大开眼界……没想到你本事这么大。”
她撒撒娇:“君琰,你想想,我要是不逼李继,那么武陵也就没了。我是武陵的县令,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不会砍我的头啊?”
“就你借口多,我来问你……”他冷哼了一声。忽然暴怒起来:“你是脑袋坏了吗?!昨天要是我没及时赶来,你还有小命回来?!我看你真是被人惯坏了!景裕就在路上,你出面充什么好汉?!真当自己有七八十条命吗?!”
“君,君琰……”她眼泪汪汪瞅着他。
“装可怜也没用,云缨,你自己好好想想,哪里做错了!”男人背过身去,负手而立。一眼都不看她。
这个不用想:“让你担心了……”
他单手抚上额头:“让我担心只是小事,你要是有什么好歹,让我怎么办?!陪你一起往河里跳吗?!”
“君琰,我真的知错了……还有,你手别乱动。”她走到他面前,又问道:“君琰,你武功那么好,干嘛要用手去接匕首?!”
他抿着唇,半是责怪,半是后怕道:“看到你有危险,我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又问道:“真的知道错了?那你发誓,日后不许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我发誓,要是再强出头,那就罚我……罚我。”她一时间不知道罚什么,却是结巴起来。
却听他柔声道:“罚你给我生一辈子的孩子。”
说着,将她打横抱起。放在软塌之上。捧着她的脸,将舌尖送入她的口中。此刻的他,极尽温柔。还是记忆中那个深情且张扬的少年。她扇了扇睫毛,知道他回来了。他没有变。他依旧宠着自己。一时间,几乎要感动得哭起来。
“云儿,云儿。”他呢喃着,手指开始不安分地下移,探入她的柔软。然后衣裳尽褪。他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怀抱中。吻着她的长发,然后蜿蜒向下。
“君琰,你怎么老是想着做这种事……”
他轻笑一声。贴在她耳边道:“云儿,恐怕你得习惯习惯。等我们成亲了,我会比现在变本加厉好几倍。”
……岂不是要把她榨干了?!
又听他问:“云儿,想不想我?”
她低下头:“想的。但也不是那么想。最近我特别忙,晚上都睡不好。你又那么霸道,我还庆幸你没跑来添乱。”又问他:“君琰,你想不想我?”
“想又怎么样?你这个人很难办。假如把宫中的事全部放下,陪你来这里,估计你会小看我。”
她害羞地点了点头。郑君琰说他此次是巡视水灾来了。还挂名了一个钦差的官衔。她就暂且相信他是公事出差,顺便来看看自己。只是这厮早不来,晚不来。好巧不巧,正是李继闹事那天来。实在是……有种阴谋的味道。
两个月了啊。原来分别了这么久了……
抚摸上他的容颜,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温暖。渐渐地,她也情不自禁起来。扑入他的怀中。想的吧,不想的话。为什么彻夜难安?
他低下头,附在她耳边道:“云儿,给我。”
她别过脸去,小声回答:“那你……轻点儿。”
解开官袍,身子的每一处风情都呈现给他。他缠得紧,她便放松下来。跟他同床次数多了,便会明白放松下来,才能减少疼痛。渐渐地,疼痛消失了,身体里**的是他给予的暖意。
他在她耳边蛊惑道:“云儿,叫出声来。”她的手指扣住他的后背,情不自禁地顺应他的话。呼唤道:“夫君。”
“夫人真乖。”他满意她的听话,柔顺。继而加快了动作。让自己彻底释放在她含苞欲放的身体之中。
这一晚上,男人还是要了她很多次。但温柔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有种神魂颠倒的感觉。完了,她好像真的被他吃的上瘾了。第二天大早,他们继续了昨晚的事情。然后到了日上三竿,才不情不愿地分开彼此。
她穿好衣服,回望还睡着的他:“君琰,你呆几天?”
他轻笑道:“三天。除了武陵,还有其他地方需要巡视。我若是赖在你这里不走了,叔父肯定要把我当做色迷心窍了。”
“怎么,难道你不是吗?”她板起了脸:“先对我发脾气,然后把我……你怎么这么坏!”
“云儿,你自己脾气不大吗?”
她哼了一声:“我脾气好着呢,要是坏,也是被你给惯得。”
“……你还真清楚。”
她清楚的还不止这些。芊芊的信第二天就到了。如今,她和芊芊保持着五天一次的鸿雁传书。好把宫中的事情了解个清楚。芊芊告诉她,陛下似乎想放过陈朝弈一马。梁王多次请求出战江南,剿灭废太子,却被陛下压了下来。
虽说天下刚刚太平,就要起兵,对百姓而言是残酷的。但是放着陈朝弈和萧陌的势力在江南壮大,以后只会越来越难办。但是一向手段狠绝的皇帝,这回不知道考虑什么。居然放着这个心腹大患,不去出兵讨伐。
难道是……利用废太子,牵制郑君琰?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了——没了废太子,梁王殿下就是储君的唯一人选,那么陛下的权力早晚会被架空。有这么个废太子,虽然摆着没用,而且养虎为患。但是可以牵制郑君琰。
毕竟,老谋深算的皇帝,一向会为自己留条后路。
她笑了笑,担心什么?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郑君琰也能想到。在权力的争夺中,君琰一向站在比自己高得多的地方,指挥若定。反倒是她,很多时候一叶障目。幸好头脑还不错,否则真的是被这一团糟的局势,给迷惑了双眼。
她能站在他身边的资本,也就只有这颗脑袋了。
君琰说了只在武陵呆三天。果然只有三天。头一天,巡视武陵县城,她陪同了一天。晚上,被他吃吃吃。第二天,他查看了武陵今年的账目,然后看望了受灾的难民。晚上,吃她吃个不停,胶合到第三天早上。第三天……早上他稍微走了个过堂,中午就把她拉进了屋子。然后不停地吃她,大概是因为不舍,所以纠缠得特别紧。
到了第四天,她就要送他走了。外面龙马银鞍,朱轩绣轴。送他一程,至于忻舟渡口。河畔金漆龙舟启锚待发,锦旗华盖迎风轻响。
三秋桂子,在霏霏**雨中飘香。她撑着伞,跟在他身后。想着上游的水患,下游的田地。还有今年的亏空何去何从。不觉入了神。冷不丁,头上传来一个问话:“云儿,明年四月,你就及笄了,到时候,嫁给我好不好?”
她笑了:“你就是不想娶我,我也只能嫁给你了。”
“云儿,今年我没空再来看你了。”男子的目光垂在茫茫江面上:“等你及笄的时候,我为你请封你一个名分。”似乎有些抱歉:“虽然不是正妃。”
雨声忽然大作。她茫然地抬起头。其实吧,她对于正妃的身份,看得不似他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她在乎的只是他一往情深的想法。想到剩下来的日子。又没有他了。恍然间,泪水溢到了眼眶,忍了忍,没忍住。泪珠儿一串串地滚落下来。
未落到地上,被他伸手接住了。他抬袖,小心翼翼为她擦去眼泪。过了一会儿,说道:“你别哭。你一哭,我都没法走了。”
闻言,她憋住了眼泪。脸涨的通红。
他看了良久,叹气:“还是哭吧。你个爱哭鬼。”看她哭了一会儿,又道:“其实你哭起来也挺好看的,梨花带雨。”
她不哭了,怒气冲冲:“以色侍人,色衰爱弛。”
他对答:“以你侍我,百吃不厌。”
她努力扮出生气的样子:“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微笑瞅着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咬咬牙,望着江水道:“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恍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他忍着笑,道:“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她低头,娇羞。十分忸怩道:“我爱你。”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却是坏笑道:“什么?你再说一次。风太大,我没听清楚。”
她提高了声音:“我爱你。”
“没听清楚,再说一次。”
这厮分明是故意的,她咬牙切齿:“不说了!”
“好云儿,你再说一次。”他逗她开口:“你就再说一次。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话。”
她嗯了一声:“我爱你。”
他俯首,在她耳畔轻轻道:“云儿,我也爱你。你是我的妻子,记住了。”又紧紧把她拥入怀中:“多写信给我,再见。”
他转身而去。她微笑相送。恍然间,听到街道上传来男女老少的欢呼声。迷茫片刻,忽然发现——雨霁天晴了。
一缕舒朗的阳光钻破了乌云。持续两个月的雨,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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