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故人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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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掀帘而出,院中无人。宝儿踏着缓慢的步子来到先前进来的月亮门处,食盒端端正正地摆在台阶上。看来小串子是不想见她。提了食盒,宝儿轻轻抹去腮边冰凉的泪,一弯冰冷的笑牵起微肿的唇,诚如沈贵妃所说,“女人必须会哭。最会哭的人,才会是笑到最后的人。”可一个“会”字又需要费尽多少心力去参详,去领悟啊!好累,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个人的时候。

    宝儿走后,小串子进得屋来,“殿下,咱也回吧?”说着,将貂皮斗篷披上晨祈的肩。

    “你从哪里把她找来的?”

    “漱訫斋。”小串子回答。

    他的眉梢惊讶地微扬了下,“漱訫斋?”

    “回主子的话,小的看见,元宝儿和沈贵妃坐在一起,沈贵妃吃菜,她喝酒。两个人还有说有笑。”小串子偷眼瞧着主子的脸色。

    出乎意料的,晨祈竟是微微失笑,道:“有说有笑?她和沈绿凝?”

    “是啊!”小串子肯定地点头,“奴才亲眼所见,沈贵妃与她仿佛很亲近呢!”

    “和她亲近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你说,多有趣?”

    有趣?小串子的眼珠子一转,笑着附和。心下却将这“有趣”二字琢磨了几十多个来回。有趣,难道说……主子对她……

    “明日你过来花棚照顾着,那几个猴崽子都不顶事。这株俪兰还是你看着,才让人放心。快过年了,它也该开花了。”话锋一转,晨祈吩咐道。

    “奴才省的了,殿下放心吧!”小串子的心下却转过刚刚在窗户底下偷听到的那句“你们还真像啊!”也许……那株“不开花的”也要同时照顾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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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午后,暖阳袭人,照得人暖洋洋,昏昏欲睡。宝儿歪在玻璃窗边的椅子上,一边享受着日头温暖的照拂,一边打着瞌睡。

    皇上自下朝,就召了一群大臣进“勤政观贤”,商议朝政。一晃眼就是两个时辰,暂不当差的宝儿就习惯性地偷起懒来。找个清净的地方,补眠。最近那梦越发的猖狂,夜夜扰得她不得安眠。直闹得她一到晚上就怵头,只好白天睡觉了。

    门帘一掀,走进来两个人,穿杏黄色宫裙的芷儿和一身紫裙的蕙儿。

    “呦!这青天白日的,怎就睡起大头觉来了?难不成,昨晚上她也累着了?”芷儿言罢,掩唇吃吃笑起来,晶晶亮的眸子里满是讽刺的倒钩,毫不留情地扎着宝儿安详的睡颜。

    “掌嘴!小妮子越发没规矩了。尽说些什么混话?”蕙儿假意恼怒地瞪她一眼。

    “咯咯咯……是!是!是!我的好姐姐,芷儿无状了。不过……”她朝宝儿的方向又瞥了一眼,见她趴在桌上睡得微鼾可闻,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将声音略放低些,道:“昨晚儿上可要折磨死妹妹了,皇上日日宠幸的娘娘们哪一个像她?叫的鬼哭神嚎一般,生生吵死个人。多亏是个不得宠的,若是日日召她来,咱们姐妹的耳朵啊……”芷儿作势还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仿佛魔音穿脑的余威犹在。

    蕙儿“噗嗤”一声也笑出来,“瑞嫔娘娘的动静是大了些,不过,皇上都没说什么,咱们做奴婢的可不许多嘴。”两人取了东西又一齐离开了,屋子里再度静下来。

    两弯浓密的睫扇张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眸子,墨如夜海,明明平静无澜却蕴含着雷霆万钧般的汹涌。亮如火炬,明明热切的闪耀,火焰却是冰冷入骨的彻寒。

    第十九章

    两人清浅的耳语,一字不落地都进了宝儿的耳朵。其实,从她们进屋的那一刻起,她就醒了。只是不愿意起身,而继续假寐着。

    从她们的谈话中,宝儿得知昨夜皇上宠幸的是瑞嫔,而且,这位还不怎么得宠。还有,就是再一次证明了——芷儿至始至终都不曾改变的敌意。唉……她要提防的人,已经太多了,是真的不想再多一个了。无奈,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消除芷儿与她之间莫名的疙瘩。

    也许,有些人天生就不对盘,说八字相克也好,说宿世的冤家也罢。总之,宝儿已经决定在必要的时候,除掉芷儿。没办法,谁让她输不起呢?既成不了盟友,那注定只能是敌人。是敌人就必须消灭。她不能让敌人好好的过日子。不能坐等将来受制于人。

    谁让她不想死呢?那么就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整理衣裙,轻拢云鬓,宝儿站起身,是时候去奉粥了。今天是腊八,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准备腊八粥,并定于巳时末刻“勤政观闲”赏赐群臣。能够与皇上同食是莫大的荣耀,更是皇上表示与臣子间亲厚的一种行为。

    宝儿领先、芷儿、蕙儿、澜儿、馨儿随后,一列人捧着托盘走入“勤政观闲”。轻松愉悦的气氛扑面而来,六七位紫袍大臣分坐在下首位,各个面含喜色。

    雍央帝坐于暖炕上,鹰眸微温,唇角难得地微微上扬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地当中跪定的那道风尘仆仆的身影,他魁伟壮硕如半截黑铁塔一般,下穿缠踝阔腿裤、身着牛皮护心甲,一身行军衣被厚重的灰尘盖得都无法辨出本来的颜色。

    宝儿的心底蓦然一动,这背影……好熟悉。

    “出发时是几人啊?”雍央帝问道。

    宝儿将粥碗放置下,躬身随一众人退下。

    “回皇上,出发时俺们是六个人。三个弟兄死在路上,还有两个累倒在‘介川’驿站。最后达到皇城的只有末将一人。”此人声若闷钟,瓮声瓮气中透出憨直忠厚来。

    宝儿退下的脚步于瞬间僵住,仿佛被闷雷击中一般。眼光不受控制地投向说话之人。她连忙紧咬住嘴唇,才没有失声叫出他的名字。千万种情绪一下子全涌上来,险些就从眼眶里涌出来。因激动而颤抖的手紧捏着托盘,脚步都险些无法平稳。

    雍央帝关切地继续道:“八天七夜就从北醉城赶到皇城,你们是日夜兼程?这一路上都不曾休息过?”与此同时,已将眸光收回,宝儿明显的失态当然不会逃过这双眼眸。

    也是在同一时间,坐于下首位上的一双凤眸悄悄划过雍央帝的脸,继而升腾起一抹担忧。为什么她就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呢?

    “回皇上的话,末将们不敢耽搁。”他瓮声瓮气地回答。

    “难为你们了。”雍央帝怜惜地道:“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支撑不住啊!你叫什么名字?在军中是何官职啊?”

    “回皇上,末将叫铁头,是校尉。”他憨憨的回答。

    “着铁头连升两级,领军司马衔奉。其余几位死者延荫亲制度,长子袭军中职位,次子许随军,各赏白银五百两。无妻无子者赐族亲袭承。病者着御医院派人连夜赶往介川,务必救治。病愈后皆连升两级。”雍央帝朗声道。

    铁头叩首在地,憨声道:“谢主隆恩。”

    雍央帝微笑抬手,道:“今天下去好好休息吧!明日朕再找你问话。”

    铁头扣首在地并未起身,闷声道:“皇上,末将打算立刻返程。您有话就现在问吧。”

    “大胆!”坐在一旁的许适忠登时变脸,出声喝斥。

    雍央帝摆手制止许适忠,和颜悦色地转向铁头,道:“你为何要立刻返程?”

    “回皇上,前方战况紧急,弟兄们都在拼命。铁头怎么能休息?铁头没法子休息。”他极认真地回答。

    雍央帝的鹰眸闪了下,继而微笑道:“铁头,你就且等一日。明日你带着朕的恩旨回去!”

    铁头踌躇了下,但还是闷声应承下来。领下皇上赏赐的腊八粥退出来,随着福连安往外去。刚走出“乾泰殿”大门,身后就跟上来一个人,也不见言语,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瞧。

    “哎?”铁头侧头一看惊喜道:“宝丫头!”

    宝儿笑开来,歪着头对福连安央道:“师傅,这是宝儿家乡的朋友,让我们说会儿话吧!”

    福连安笑瞪了她一眼,道:“笨丫头,知道你认识。就这么着急?可仔细着时辰,莫要误了当值。”

    “是!师傅。”她脆生生地应道,心下里也一起笑起来。都看出来了吗?那就好。

    “皇上那边有我,记得一会儿送军司马大人到德泰殿去休息。”

    “师傅,徒弟知道了。”宝儿一把拉起铁头,“走,铁头!”

    福连安无奈地摇头,这丫头莽撞的毛病怕是难改了。自己为什么又收了这么个徒弟啊!罢了……还得回去照应着,给她打掩护啊!

    铁头咧嘴笑得像个孩子,大踏步随她走,瓮声瓮气地问:“宝丫头,你带我去哪儿?”

    宝儿回过头兴高采烈地答:“我们去……”她的眸光不经意间落在他的裤管上,竟有深褐色的痂凝固蜿蜒在上面,“铁头,你……你这是……”宝儿停下脚步,仔细地端看他的伤口。

    铁头黑黑的脸膛上浮起一层红晕,“宝丫头,别。”蒲扇似的大手欲去遮掩,却被瓷白的小手“啪”地拍开。不容反驳地道:“让我看看!”

    破败的棉絮已呈深黑色,里面是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厚厚的痂已经分不清是由血还是由灰尘所凝结。四周的皮肤红肿破溃,显见是因为没有好好料理而造成的。顺着裤管望下去,一双棉靴竟都露着趾头,小棒槌似的趾头因她的注视不安地动着。

    “这是怎么弄的?铁头,你是跑来的?”宝儿缓缓蹲下身来,心疼地扶上他的伤口。

    铁头红着脸,憨憨地道:“翻山的时候,马掉进山涧了。我就……就从介川山一路跑过来了。”

    “傻子!傻铁头!”她心疼地骂他。

    他也不恼,回她憨憨的笑。

    宝儿拉起他的大手,“走,跟我走,是不是饿坏了?伤口还疼吗?”一抬头却因对面急急走来的人两人而吓了一跳,连忙放开手福身一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二殿下。”

    铁头一愣,连忙也随着宝儿参拜。

    太子慕晨曦大踏步走过,二皇子慕晨祈紧跟其后,琥珀瞳眸不着痕迹地划过铁头那蒲扇似的大手。刚刚那只柔白小手盈盈在握的画面温暖得……刺目。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