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高照,我站在城楼上,看一眼那面目浮肿由一根猪尾巴辫子挂着的头颅,在阳光下可谓鲜明夺目——哈哈大笑道,颁诏!公示天下!
大明皇帝方文件宣布,鞑酋首领皇太极,已于十三山伏诛!
为了配合这个消息,大凌河城还锣鼓喧天,张灯结彩,红彤彤的绸耳在城门楼上,配着首级,分外喜感。
没多久,就传来军情说,围困锦州城的建州军,停止了攻城,并急速撤退了十余里。
那当然,群龙无首,得赶紧回去,争夺大位,谁还有心思打仗?
我笑道,这几天,对从大凌河城门外经过的人士,搜查戒备得松一些,咱们总得让鞑子确信是皇太极才行啊!
一日后,又有传来,说鞑子连拔营而起,往沈阳方向仓惶退去。锦州城的袁督师,并驻扎大凌河一带的吴三桂,已经率领一万关宁铁骑,一路追击。
虽然说,此时不追,更待何时?但我还是希望,督师能留在后方,前线杀敌嘛,就交给其他人不行吗?
一边祈祷他平安归来,我一边起驾,往锦州城赶。同时又下诏书,令孙承宗,卢象升,率部来锦州火速见驾——搬来这么多人,督师总不好追究我没和他说实话,又私自赴险的错吧?
抵达后,最新传来,说,袁督师和吴三桂,在追击过程中,都受了伤。
我急得连下十二道圣旨,督促二人快快折返。还说,反攻一事,需要从长计议。
这回,督师好歹遵旨,很快返程。
我心急火燎,带人冲到锦州城外,望眼穿。好容易他们总算归来,我一看,督师依旧骑在马上,盔甲整齐。而吴三桂,则是惨到被人抬回来。
怎么回事?我炕少骑兵的马后都拴了鞑子头颅,用做领功邀赏,并不像打了败仗啊。
安顿好诸人,我忙拉着督师入内室,给他解甲,查看伤势。所幸只是肩膀处上了绷带,我小心翼翼解开一看,咬着唇,又快哭了。
左肩自胳膊,被划开一道好长的口子,血肉都翻了出来,是不是很疼?为什么还要遭这样的伤害?
但他然以为然,见我呆呆不动弹,便自顾自地开始清洗,敷药,还笑道,陛下多虑了,出门征战,哪能没有伤呢?况且鞑子也不是吃素的不是?
我摇摇头,走到他身边,挽着他没受伤那侧的胳膊,不动弹。再抱住他的腰,埋头过去,拼命儿嗅了起来。
他无奈道,陛下,臣几日未曾沐清洗,身上……
耳边听得男子说话时,胸腔的嗡嗡,鼻端嗅得血腥、尘土、汗臭、皮革等等等等,混合的粗犷味道,我如上瘾一般,还是摇头。
督师低叹一声。
我再抬眼看他的下颌,又黑又瘦,胡子拉碴。我又抱得更紧,不肯放手。他便只好拿出老招数:一边摸我的发髻,一边轻声道,陛下,臣没事,真的。
我哭腔问,爱卿是不是,又亲自杀敌了?爱卿难道不知道,统帅的职责并非如此吗?你看三国诸葛亮什么时候砍过别人?
他一边轻拍我,一边道,臣见众将士杀得兴起,热血沸腾,按捺不住,情有可缘。陛下,此回,臣欠了吴三桂救命之恩。
哦?
督师说,激战之时,有悍虏抢至近身,举刀便砍,是长伯他挺身护住了臣,所以,他才伤得那么重。
朕明儿就去看他。
督师看着我,一手端起桌上的清茶,品一口,略摇了摇头。
我闷闷应着说好吧,今天就去。却继续霸占他的腰,又道,朕不管,接下来爱卿就好好休养,朕一步也不离地伺候!
他先说是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顿了顿又说,听说陛下此回,是亲赴十三山,设伏剿杀了皇太极一行?
灵机一动,我抬头,振振有词道,朕,朕见诸将士为国辛苦,热血沸腾,按捺不住,情有可缘啊。
大叔被我堵得,哑口无眩看来,四两拨千斤,绕指柔化解百炼钢,我又胜利了?
正欢喜呢,督师却语重心长道,陛下,听说那皇太极,得知海蓝珠病重消息后,便不顾众人劝阻,坚持返京探望,虽然在临走前做了细致的军事部署,然想,三军统帅,怎能将儿情长置于军情大局,甚至贱天下之上?
臣以为,皇太极此番中伏遭戮,一来是我大明得上天庇佑,陛下又是英武睿智之君,二来……
还是因为他自己,做出了不符身份的行为,将海蓝珠看得太重,才遭此奇,对吧?我补充道。
督师点头,看着我,目光甚是温和。有阳光自一侧窗户格子里透进室内,同样明亮温暖,可是却有一种,朦朦胧胧遥远的不真切。
这算什么?劝诫吗?警示吗?我又迅速,怏怏不乐起来,只好紧紧抓住他的衣裳,在督师若有若无的叹息中,顽固地,坚定地,不放手。
过了几天,孙卢二人抵达锦州,在共同商议下,我们最终决策,抓住机会,战略反扑,直捣黄龙。
具体,孙经略坐镇锦州,稳固后方,调配粮草,卢象升率两万卢家军,攻取北边镇宁堡,镇武堡一路,渡辽河,对沈阳造成压力。
另一路,袁崇焕率祖大寿等关宁铁骑,横穿十三山,再取平西堡,东昌堡沿路,直逼沈阳。
南北两路,互相配合!
又,快马传书给察哈尔部林丹汗,请他一方面防备科尔沁,一方面,出兵,渡辽河,自开原,铁岭一带南下,与我大明一道,瓜分建州!
基本就这样,这回鞑子,算不算遭遇了十面埋伏?我歪头,想了又想,又拉出一路来凑数:致信朝鲜国王,叫他带人,跨过鸭绿江!哪怕你不会打,也得给我做做样子凑凑数!
唉唉,平时国际关系处理得好,现在就是有用处!面对地图上红的黑的绿的蓝的大军图标,我沾沾自喜地想。
至于皇帝我去哪里?唉,还用说吗?
御驾亲征前,我特意,又去探望了一轮吴三桂。将山珍海味,滋补圣品,珠宝古玩,在他眼前摆得琳琅满目——
小桂子,有朕的,也就有你的。你还想要什么?
他前一阵子失血过多,现在还是脸苍白,靠在头,接过那碗桂燕窝粥,吃了一勺,对我笑道,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小桂子,就想要陛下的一滴眼泪足矣。
啊?
我尴尬道,朕贵为天子,又是个大男人,眼泪哪能说有就有?
他看着我,目光深深了一瞬,又嬉皮笑脸道,那,小桂子背上痒,要陛下挠一挠。
好吧,挠就挠。我伸手,探进他的衣襟内,小心地避开伤处杉,问,是这吗?
他点头,我便开始破天荒头一回伺候起了吴三桂,耐心地,给他搔痒。搔着搔着,忽然惊觉,其实这副青年的身躯上,也是伤痕累累。
督师说过,打仗的,哪有不负伤的理?
这个吴三桂,再如何,也一直为大明血奋战,就算是原版吴三桂,好吧,他开山海关的时候,崇祯都上吊了,要么投降李自成,要么投降鞑子,他还能怎样?
换了我,我也会选鞑子,然后一路囧囧地,随心所下去。不再忠实于任何人,任何朝代,只忠实于自己!
想得出神,吴三桂转头望我。问,陛下,是否想起了督师身上的伤?
我叹口气,缩回手,拉起他冰冷的手掌,道,不管谁的伤痕,都是男子汉的勋章。你啊,这回是重伤了没办法,不然肯定和朕一路去杀敌。
他笑笑,抽回手,诚挚道,小桂子预祝陛下与督师凯旋归来。但是,小桂子想告诉陛下,若与敌人遭遇,陛下切不可,嗯,太过凶悍残酷,督师他,不喜欢您如此。就好像,您当年布置的天死士一般,这事儿督师也绝不能知晓。
我表情无辜,也诚恳点头,朕知道。
吴三桂又问,陛下,那您打算何时启用死士们?
我深吸一口气道,不用了,遣散他们吧。如今局势,比朕预想的要好,估计是用不上了。
吴三桂爽快应下,继续大口喝粥,完了轻轻道,陛下,小桂子奉旨准备了五年。如今陛下轻描淡写就……陛下可真是将,袁督师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我一下又坐如针毡,他见我擦汗,却扑哧笑道,小桂子懂的,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泄露出去,臣也不想看,陛下届时为了挽留督师,再要死要活。遣散就遣散,小桂子很乐意,让陛下从此,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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