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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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疾驰,我率领这路伏兵,终于及时潜入十三山地界,在事先勘探过的山谷内,埋伏下来。那些日子的艰苦训练,正在这时用上。

    六月的山麓,植被茂盛,我们身着迷彩衣,绿的是草,褐的是土,形成一层完的保护。八百人这么悄悄潜伏着,好比一群草里的蚱蜢,一树枯叶蝶,一从兰枝上,做伪装的螳螂。

    为免暴露,埋伏期间,严生火。我与士兵们,同甘共苦,饿了,就嚼包囊里的薄饼、牛肉干。渴了,便饮山泉水,还确实有点甜。

    一行留下的足迹,已由殿后的军士用枯枝败叶覆盖,所有骏马,也都牵到了山洞隐藏,掣电铳填装了火药,大马刀擦得锃亮,驱蚂蚁的药膏涂了全身,千算万算,无一遗漏,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神经高度紧张下,一无眠。我躺在地上,直愣愣盯着繁星满天:如果皇太极,真如历史里那般深爱海蓝珠,他就一定,会走十三山近路。如此爱一个人,就是他的致命弱点……

    我狠狠咀嚼着随手摘来的草叶茎,吮吸那腥甜的汁,直至它在齿间被嚼成渣滓——啊-呸!

    第二天黎明,东方鱼肚白的天,依稀朦胧的视野。空气清冽,与刀锋枪统相得益彰,握着它们,仿佛有冰冷的杀意在心中曼延。

    我掬起一捧侍从们打来的山泉水,拍在脸上。精神抖擞,心跳如狂,并清晰地感到,自己浑身血液,也一并降到冰点。

    杀吧,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活!

    自己鼓气激励间,不知从何处飞出来一群乌鸦,号叫着在山谷盘旋。

    那声音,够渗得慌。不愧是,报丧鸟。可是在鞑子眼里,这算神鸟。

    我冷冷想起了,什么索伦杆,什么传说中,乌鸦对爱新觉罗氏的救命之恩。有趣了,如今,你们跑来这里,莫非是要救皇太极不成?

    我咬牙切齿,挡我者死。

    到底,谁才是肩负天命的一方,一双双乌鸦眼都给我看清楚!既然鞑子从不伤害你们——

    走着瞧吧!我这人,就是能把吉祥也变成凶兆!

    安排妥当后,我等,我继续等。守株待兔,瓮中捉鳖,华容道上,十面埋伏。直等得,日头偏西,草荫石影渐渐倾斜。终于,谷外哨兵匆忙来报:有一路人马,正往此地急速赶来。

    胸膛内猛然悸动,我咽下喉咙里的一口口水,拿起望远镜,眯眼,往谷口望去。

    圆筒黑壁的视野内,出现了一群,仓促赶路的人。关键是,他们身穿,鞑子皮甲。关键是,一匹白骏马背上,仿佛驮着个身着镶黄旗服的,胖子。

    也许我的脸上,露出狰狞笑容。也许我的下唇,已被自己的利齿咬破,舌尖唱到了血腥味,疼吗?不疼吗?完全不知道。

    我屏息,放下筒,狠狠盯着马队的移动,甚至要死死咬住嘴唇,才不至于让自己尖声大叫——还不行,还不行,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我头顶的乌鸦,叫得更哀,一圈一圈,在山谷上空飞行表演。

    我俯视的马队,疾行匆匆,四蹄如飞,归心似箭?

    这近两百人的队伍,像一条长长的多足蜈蚣,在山脚小路上,拼命张牙舞爪,心急爬行,眼看着,腭牙毒腺头,飞天蜈蚣尾,都进了天罗地网——

    时机到!!

    我嘶声咆哮起来,一手举起,那掌中雷,往天上,扣动扳机!啪!啪!啪!

    守在山谷头尾的人,迅速将几箱子“万人敌”,抛下山崖,一路翻滚下坡,只听得轰隆几声巨响,震得山塌石陷,土崩瓦解,压得人马成肉酱,还将路径两头,堵了个严严实实。

    又八百健儿,手持掣电铳,分为四排,一熄一轮,开始疯狂发射。尽管火力强大,但刚刚崩下山的巨石太多,我看着那群鞑子,很快找到了天然掩体,死伤并不太惨。

    另有一队明军,瞄准的是天上。

    就只见,被弹药打得血肉横飞的乌鸦,一只只坠下,死相难看,羽毛横飞。我飞起一脚,将一只掉在我身边的乌鸦尸体,狠狠往山下踢去!目视那一团黑死物,掉在了鞑子的视野里——遭遇埋伏,他们措手不及惊惶之下,再见这么多狼狈的乌鸦尸体,是什么心理?

    去你妈的保护神!我今天就是要从信仰上,也来摧毁你们!

    开火开火!我拼命嘶吼。

    六联发。六联发,再强大的六联发。打得土石崩碎,打得硝烟弥漫,如熏动了一窝马蜂。

    眼见火力过后,幸存的鞑子纷纷往上攀爬,尝试突围,如狂如癫如魔如幻的我,又抽出乌金腰刀,挥舞着喝道:杀!杀!

    众人应道,杀!一边往山下冲去。咆哮呐喊声,响彻山谷。满山遍野,回音浩荡。两军相遇,好一场,残酷的肉搏战。

    虽然我很想像明武宗一般事后说,朕亲手杀了一个。但审时度势,皇帝我最终,自己站在高处,身旁有一圈护卫,如铜墙铁壁。如此才又拿起望远镜,凝神观看——

    皇太极的贴身卫队,战斗力果然强悍。扫射过后,十尤存六。如今剩下的一百余人,正如陷阱里的狮子一般,血疯狂砍杀,做困兽挣扎。

    因为从前看多了小说电视,所以我的眼睛,则死死盯着那个白马上,提刀翻砍明军,越战越勇的胖子:可别让他金蝉脱壳,和别人换了衣裳!

    不过,换也无所谓,反正今天,就算是一只蚂蚁,也别打算飞出去!

    谷下杀红了眼,但我方人数,是对方数倍,已渐渐占据优势。看着看着,我突然又想起了原本历史里,卢象升战死巨鹿时,是怎样一副绝境悲壮?

    去你妈的狗屁历史!今天就来有仇报仇,庸报怨!连本带利给我讨回来!

    杀!杀!砍死他们!

    我如同加入了拉拉队,握拳挥手,大喊起来。眼见血腥之态,却无丝毫惧怕,反而容光焕发,手舞足蹈——鞑子肠子流出来,捅一刀!脖子砍一半,血如注!身中几刀依然歪歪斜斜?无妨,乱刀砍成排骨论斤卖!

    眼看,鞑子一方能站立的人,越来越少。眼见,终于几乎只剩下了OSS。我的狞笑之态,让脸发酸。

    却突然,听得一声嘶鸣——皇太极跨下白马,不愧为神驹,扬起蹄子踹翻了攻击主人的士兵,又撒开步伐,往已被巨石堵塞的谷口方向狂奔而去。

    什么?莫非它以为自己是神兽麒麟不成?就算是,今儿也不成!

    我大呼,射死那匹马!瞄准马头!

    埋伏的狙击手领旨。啪啪两声,硝烟散去,那匹大白,或者小白,还没来得及跃起跳障碍,就已经,浑身抽搐着倒在血泊中。

    马背上的皇太极,被掀了下来。他顾不上自己身边侍从没剩几个的惨况,踉跄着起身,竟然去看那匹马——然后,冲着马尸,蹒跚坐下。

    包围圈进一步缩小。

    皇太极的人,竟然没一个束手就擒的——不是成了死尸,就是躺在地上,身负重伤,即将成为死尸。

    我自胸腔里,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握紧乌金腰刀,往山下方向,款款而去。

    越往下走,越是尸横遍野,一地血泊。但,这又如何?我瞪大了眼,面带微笑,目露华彩,自肠穿肚烂的尸体上,轻盈跨过,自身首分家的残躯旁,如小鹿般灵动跳过。

    待走到谷底路上时,腥味冲鼻,血糊靴底,一片狼藉。我看着那个近在咫尺,肥肥胖胖,身着血污黄缎铜钉铜叶甲的背影,再也按捺不住,中邪般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也是一身血污的军士们,见状大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继续笑,开心得快直不起腰——多么有趣啊,赫赫有名的清太宗,居然,竟然,马上就要死在我这个穿越崇祯的手上!还有比这更疯狂,更荒谬的事儿吗?

    听闻“皇上”二字,那一直背对我盘膝坐着的人士,浑身一震,继而转过头来。

    我想忍住欢喜,却实在忍不住,只扑哧笑着,笑得枝乱颤,不得不以乌金大刀竖撑起身,双手覆在刀把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人——面黝黑,天庭饱满,肥硕身材。虽然容貌和多铎一点也不像,但,绝路时的镇定视死如归,倒一模一样。

    在他眼里,我是什么样?我索伸出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油彩,让他看个清楚。

    你是明廷皇帝?他沙哑地开口问。

    我仰头道,不错。朕是崇祯。差点还脱口而出问,朕好炕。

    他张了张口,似是想问更多,却又惊觉再无必要。

    但是,我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串东珠朝珠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道,眼熟吗?猜猜,这是谁送给朕,以表友好忠心?

    他目视朝珠上的金黄穗子,脸骤然涨成了猪肝。

    我了解了所有反派,为嘛杀人前总要喋喋不休一番的心情。继续笑道,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让朕有机可乘!

    他胖乎乎的脸又黑一块,红一块。我看他,握紧了手旁鲜血斑驳的跨刀,又忙道:皇帝当然有皇帝的死法,你要自尽,可以,但也得听朕,把一切说完吧?

    是的,我发过誓,要让皇太极临死前,痛苦万分。

    于是,我又道,传国玉玺,是假的。想必你心里清楚。但可惜,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是多尔衮换了真玺,那真玉玺从头到尾就在林丹汗手里,未曾丢失!朕盘算了多久才把握时机,给你那皇八子增添喜庆祥瑞……你瞧,你们兄弟不齐心,你这个做父亲的也偏心幼子,结果是什么?

    他倒抽一口,逼视我,双眸如燃烧的炭,满是熊熊怒火。

    我歪头,笑道,瞧,偏心的后果,就是生下来的皇八子,注定活不成!你明白不明白?

    说完,只听皇太极怒吼一声,拎起刀,居然就向我砍来!

    我当然不会被疯狂的皇太极追得满谷跑,早有身旁的侍卫高手们,挺身而出,以众凌寡,三两下就夺了刀,并将他反剪双臂,牢牢束缚住——

    我见这黑胖子的铮铮虎目,目龇尽裂,便又走过去,耸肩道,说了你也不信?皇八子还没轮到朕出手呢!不过,早死也好,省得将来朕再费心思算计,早死早投胎,如今想必,也母子团聚了吧?你应该高兴才是。

    他浑身又是一震。

    没错。我凑近了,一字字清晰说,你的宸,哈日珠拉,已经死了,你就算赶回去,也见不到她,死了心吧。你连她的丧礼,也参加不了!

    听闻这话,皇太极浑身发颤,一种近似绝望的哽咽,从他喉咙里不能自己地挤出,挤出,继而,化为一声嘶声力竭的咆哮。

    我微微吓了一跳。

    这个肥硕男,突然竭力挣扎,如陷疯狂,冲着山谷出口方向,嘶吼如虎。更有两行清泪,蜿蜒在那满是黑灰的胖脸上。

    我扬头,满胸毒辣快意地,注视他发狂,品味他哭。

    良久,冷哼一声,不屑道,杀她之人,不就是你自己吗?她是丧子之后,伤心过度,种下病根,又思念牵挂丈夫,辗转病榻,你以为能拖多久?你明知她病了,却要离开她,把她留在艰险后宫,难道你不是凶手?

    终于又把皇太极打击得摇摇坠,站立不稳。

    我很满意,这个结果。看天,也快黄昏了,于是,我把乌金腰刀,往地上一抛道,给你个痛快,自己动手吧!

    然后,我跳到侍从保护人墙后,示意众人松开皇太极,见他恍恍惚惚,又怕长梦多,我一横心,道,既然你没力气,那就由朕,来帮你自尽吧!

    一使眼,侍卫们顿时将这胖子按倒在地,一人,扯住了他的猪尾巴辫子,猛力一拽——我瞅准了肥肥短短的脖子,抓起刀,抽出鞘,手起刀落,猛力一斩,去死吧!

    首级分家。自颅腔断口处,喷涌而出,灼热的鲜血,溅了我满脸。多么滚烫,多么粘稠,多么猩红!

    我深深呼吸一口,这毕生难忘的腥味,再张开双目一看,不知是血还是夕阳,整个世界,仿佛都浸透在红灿灿的血池地狱中!丽无匹。

    皇太极死了!皇太极死了!!

    我疯狂大笑起来,一把扔了刀,伸手去蘸一蘸,那尸体淋漓的鲜血,又怕他不死一般,狠狠抠进了血肉模糊,白森森断裂的脊椎骨处——头呢?头呢?不会再长出来吧?

    直至啪嗒一声,硬生生掰下,一小块骨节来,才如梦方醒——皇太极终于死了!皇太极终于死了!!

    我雀跃大嚷,左右环顾,士兵们也在三呼万岁,再三叩首。

    伸手一抹脸,傲然提起圆滚滚肉甸甸的头颅,还没恢复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喉咙里,就迫不及待,发出兽般嘶叫——我们赢了!!!!赢了!!!!

    欢呼声,地动山摇。

    待癫狂欢喜过后,也记得要收拾残局,打扫卫生。

    我把首级,绑在马背上,便让人,去掏一掏皇太极的尸骸口袋,结果,除了证明他身份的印玺外,便只有一枚荷包,一封满文写灸书信。我让人辨认后得知,原来,是皇太极写给海蓝珠,还未来得及寄出的信。

    哦,这样啊。真可怜。

    我冲血迹斑斑死不瞑目的首级道,现在你们一家都团圆了,也就去投胎,来世再做夫儿一家人吧。

    说完,将那荷包与书信,都统统抛到了火里。

    其他人,开始在尸体堆中搜寻活人,准确地说,是看看大明一方有无伤员。而鞑子嘛,本着宁可错杀三千,绝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那些还有微弱气息的,连不动弹的尸体一道,统统斩下头颅确定死亡后,或扔进大坑,或纵火焚烧,正所谓,质本洁来还洁去,化作泥更护。

    随着亢奋度下降,血腥与燃烧尸体的焦臭味,终于熏得我又跌跌撞撞,爬回了山顶。待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抬目远望——夕阳如血瑰丽火烧云,残鸦战战兢兢不敢鸣。

    我又微笑起来,血似胭脂,双颊如红云,目光奕奕,意气风发。如果督师看到现在的我,一定会觉得丽吧?

    这一回,可是志得意满,倚天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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