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阳光灿烂,冰雪消融,枝头绽芽,已见一派早气。远远地望见城楼时,就听到了热火喧天的吆喝号子声。
吴三桂说,去年锦州被围,城墙多少也受了损伤,如今袁大人正要乘开天气好,加紧修复。锦州这边,看来也要修得和宁远一般,高三丈二尺。
我点头,然后满眼滴溜溜地四处看——督师在哪里呢?
吴三桂说,陛下只管去工地找就是了,袁大人的子,必定是不会指手画脚白白看的。
我立即想到了督师的背伤,马上抑郁不乐起来。吴三桂见状,也不多说,爽快地辞行后,便率众驱马出了城门,顺着道路远去了。
我则下了马,让内监牵着,自己蹬蹬跑上城楼高处,向下张望——只见数千军士征夫,有的挑土,有的和泥,有的垒砖,有的则口鼻捂得严实,把什么东西一瓢一瓢地浇到砖泥里。
这群人都穿着一棉衣或是盔甲,任我睁大眼睛看了再看,也分辨不出督师他到底在哪里。
唉,早知道,就该送督师一方鲜的大麾。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贴心公公却笑得像朵一般上了城楼,对我道,皇爷,打探到了,方才有人说,袁大人在西门处巡查。
他用手指给我看,那个方向,人头攒动,忙活得很。
我点头,方要下去,又计上心头。什么计?当然是,让督师更喜欢我的计!
我对贴心公公耳语一阵,虽然他面带难,但也只能唯唯诺诺,一溜小跑地很快,将一套合身的短襟便装,一双粗布鞋,一根扁担两个筐给了我。
嘿嘿,穿越成男人,力气就是不一样!
我得意地想,很快换了衣裳,又在脸上用泥胡乱抹了一把,便背着扁担空筐,一溜烟下了楼,轻而易举,顺利混迹进了民工堆,成为建设锦州工地,光荣的阶级兄弟一员。
太兴奋了!别人都在忙活,我也跟上,挑着担子颤悠悠走得极快,连扁担都发出嘎吱嘎吱晃悠悠的声!太好玩了!劳动光荣!
我虽然和督师一道干过农活,但至今还没搞过建筑,眼见的一切,都很新鲜。比如,为什么要在和好的泥里添加东西?难道是要拌水泥?
所以我不耻下问,在休息的当儿,擦擦额头的汗,跑去先向戴口罩的人请教。
那人说,是卤盐,加在砖泥里,十分坚固,据说孟姜才能哭倒哩!
原来如此,长知识了。我又背起一扁担满满的两筐砖泥,粹边挑到那边,卸下后又混去碎石区,学人搬条石——原来城楼都是砖石结构。
搬完条石,又跑到砌墙的人群中,观察模仿他们用白灰浆填缝——原来这样杂草树籽便无法在缝隙里发芽。
如此,长了知识。而且,众人都记得我,怎么也混了个脸熟。可以作为皇帝崇祯,尝试了各种苦力工作的凭证。有了凭证,我就可以要督师给我开工资了,哇哈哈!
想得我的,不知不觉,窘了中午。听人吆喝一声,开饭了,我便也随着阶级兄弟们,排队领窝头,分咸菜,就着葫芦瓢喝水。
轮到我,果然是好大两个黄灿灿沉甸甸的杂粮窝头。拿在手里,互相撞还能啪啪作响,垫在胸口,瞬间就达到了D罩杯。
我嗅一嗅,掰下一小块,咬一口,拼命咀嚼咀嚼。唉,还是宫里好,窝头都是精细甜糯的栗子面伴猪油。
这东西吃得我味如嚼蜡,但看左右民工,却就着咸菜疙瘩,大嚼得痛快,我要扔了会遭唾弃——眼珠一转,我看到一位老者,吃得很仔细,连掉在衣衫上的屑也拈起放到嘴里。
于是,我走过去,将窝头递给他,露出无辜笑容道,老人家,我不饿,你吃吧。
他道了谢,便把窝头裹在了背上的包褡里,一来二去,我便和他攀谈起来。
原来,他是退役的辽东老兵,还曾参加过十六年前的萨尔浒之战——家中五子去,独他一人还,可以说和鞑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对于那场大明的惨败,我也唏嘘不已,老兵说,自己本已退役,但听说袁大人在筑城,便从老家赶来,尽微薄之力来报答——袁大人可是放炮轰死了努尔哈赤响当当的人物,也算间接给兄弟们报了仇。
我心怒放问,袁大人在军中威望很高吧?
老兵说,那当然。辽东一域,就从前的熊经略,如今孙经略和袁大人,最能镇得住场。
听得我心里更滋滋的。那老兵上下打量我一番,又道,年轻人,我看你身子骨结实,可想过投军?
投军?这……没想过。
他以为我怕死有顾虑,道,男儿保家卫国是本分。何况如今的局势,再也不是当年可比了。瞧这伙食窝头就知道,多结实!多管饱!看来粮饣被克扣分毫,唉,当年打仗,啃的都是霉米,修城筑壕,就只有稀粥呢。
年轻人,乘袁大人留守锦州,若投在他麾下,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将来至少也能封个把总,光宗耀祖不是?
一席话说得周围众人都笑了起来。
我喜欢这种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忠诚于国家,又崇拜袁大叔的人物,所以,对于把自己不吃的窝头给他一事,觉得不太厚道。我得,送这人点什么东西才好!
于是,我掏兜,掏兜,但新换的粗布短装,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好容易,伸手进中衣,将做扣子的两颗石榴籽玛瑙,拽下来,等上工的号声一响,趁机走过去塞在了他手里。
见他惊讶,我得意地一笑,挥挥衣袖,转身潇洒地挑着担子,淹没在民工群中,那叫一个,不带走一片云彩。
哪知,还没干多久,就见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冲过来,团团围住这边,口里还叫嚣着,拿奸细!围起来,别让他跑了!
我犯傻一般,为了看热闹挤去前排,好奇地等着看奸细,又左右打量,看看谁像,必要时刻,皇帝出手,多拉风!
就是他!
谁谁?
哎哟!你们——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被,一拥而上的士兵们制服,死死压倒在地,反拧双手,原来,他们口里的奸细,竟然是我。
稀里糊涂地,还吃了几记拳脚,疼得我龇牙咧嘴之际,又在地上被按了个灰头土脸,等被拽起来时,我想我也成了个狼狈的非洲人。
搞什么呀!
晕头转向地,不知道谁指着我说,没错,就是此人,今日出现在不同工地,打探大明修筑消息,鬼鬼祟祟,场子里的工头,早注意他了!方才,此人还意图行贿买——
冤枉啊!但是,好机警好眼光好优秀的素质!这就是袁大叔调教出来的兵,我喜欢!
双手被结实捆住,军士推攘着要押我走,众人指指点点间,我一眼,就看见人群里,便装的贴心公公,面如土却正亮明身份来解救皇帝。
那就不好玩了啊!脚丫子都知道他们一定会伏在尘土里磕头如捣蒜,多没劲!
我忙故意,大喊嚷嚷,道:没错!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建州第一勇士!大名,叫,瓜尔佳鳌拜!——
我只是随口胡扯了个第一时间想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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