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歇斯底里发狂不成体统状,督师起先铁青了脸,几步赶来拽我起身。
我死活不动,还顺势抱着他的腿,把眼泪鼻涕都抹他下襟。任由他喝也好,怒也好,如果不听到我要听的保证,无论如何就是不放开。
他甩不脱,掰不开,见我黏黏糊糊状,脸更是红一块,白一块。
我抬脸号哭道,你要打,干嘛不打朕?你明知,这么一来是用刀子剜朕的心。你,你就那么想疼死我?你一刀捅死朕给个痛快吧!
他无言以对,只继续无意义地叫眼泪汪汪的皇帝松手。
皇帝赖在地上,难看地折腾了良久,拉扯之间,突然听得督师猛抽一口气,应该是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
我慌得赶紧站起来扶他,抽抽搭搭地,这才收了蓬,架着督师的胳膊,回了室内,不迭地问爱卿疼不疼要不要再找太医。他见我不闹了,也终于发出和解的信号道:臣无事,只是腹中有饥火。
待贴心公公进来摆膳,又给我打水重新洗脸梳妆,换套衣,我坐回桌旁,双眼红肿,依旧一副凄惨相。
重新被军医包扎上药后,督师也披衣入了座,见我如此噎声抽泣,略一沉吟,夹了条干炸小鱼给我。
我泪眼模糊地又哭又笑道,爱卿不讨厌朕吗?
他忙说不敢。陛下是臣心中最重要之人,情之所急,一时失态,还望陛下见谅。说着,就要起身,给我下拜。
我当然扶住督师。首先乖巧的说,爱卿有所不知,此回别有内情,并非朕一味任,而正是有关辽东大计……
见督师放下筷子抬头看我,我又转移话题道,但若是爱卿再这样伤朕的心,朕,朕可活不到天下太平那日……说完又用袖子,一抹眼睛。
见状,督师终于说,臣莽撞,臣今后一定不再令陛下伤心。
我还是,继续擦眼睛。
他又道,臣会……好好对待自己。让陛下高兴。说完又夹了条鱼给我道,皇上,趁热吃吧。
我抽抽鼻子,两大口吃完,又夹了条给督师,“爱卿也潮。他呵呵一笑,斯条慢理地戳烂细细吃了。一场风波,似乎就这样渐渐平息下来。
够深刻吗?不够!有这么便宜的吗?没有!第一战只是暴风骤雨,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平局收场,第二战,我就要来斜风细雨,润物细无声,沾衣湿杏雨!
到了深,洗漱完毕,我不肯告辞,督师想听我说辽东大计也没有赶人,我猜透他的心思,就是不提公事,只开口要看督师的背伤,最终相持的结果,还是督师无奈脱了上衣。
他的背上横亘着杉,杉透出黄黄的药渍。闻一闻,只有药没有血腥。
伸手想小心地触碰,又怕碰疼他。我想到当时受刑的场景,眼泪又开始圈圈转,继而又掩面哭起来,活像个水做的皇帝。
也许督师内心烦得很,抓狂得很,可知道这场麻烦绝对不是几条鱼能打发了的之后,便只好,借给我擦眼泪擦脸蛋的机会,拉我到他怀里,哄。
他说陛下放心,臣的身子骨从烂得很,如今虽然有些年纪了,但平素蒙陛下恩宠,调养得好,这二十军棍,委实不算什么。
我抬着朦胧泪眼,抽噎道,那爱卿为什么要伤害自己,自毁长城?爱卿当年听那姓高的下令要拆除关外防线,是什么心情?朕比那要伤心一千倍一万倍!
他被我堵得返不了,只好又道,陛下,那军棍也就是看着打得狠,其实门道多了,陛下以为施刑人真会对臣下重手不成?
我的眼泪如雨,大颗大颗噼里啪啦地落下,就是要打湿大叔的手背,大叔的衣襟,又嚎啕道“别人行,爱卿不行。一丝一毫一星半点的伤害,朕也不答应。”
如此哭个不停,他的手,也只得在我脸上揩泪揩个不停。为了让我别再哭哭啼啼,他还不得不,开始说起了好话,软话。
比如,他答应疗伤期间,由皇帝崇祯充当间伺候暖被暖倒茶人的角,我则问,这事可要等到爱卿疤痕都退了才算完?
他说是。我这才,破涕为笑,笑中带泪,泪雨滂沱——理由是,爱卿对朕真好,朕都高兴哭了。
最后,虽然双眼肿成桃核,但实质从心到身都舒坦得不能再舒坦的皇帝,伏在督师肩头,抱着他的腰,听他在耳边疲倦无力,然得不低温语说,陛下,是臣错了。臣再也不敢,再也不敢。
此时窗外,已经渐现鱼肚白。
品味再三,我觉得一折腾,也算让督师知道了我的厉害。那么终于,我占上风了!耶稣玛利亚佛祖上帝太上老君!兔子急了也吃肉,皇帝我急了,也可以吃定督师!,
当然,判断局势,督师最爱听公事,所以在第二天里,我先给督师十二万分小心地敷完伤药,包扎完毕,见他自己低头整理衣服,我又忙着用红铜暖炉熏得被子里暖洋洋,再伺候他舒坦坦地躺下之后,清清嗓子,我也往边一伏,就把辽东大计,十三山埋伏一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当然,还是隐瞒了我自己出马这段。
思量一番,他说,若可行,此计便要在皇太极得知海蓝珠病重消息前,就在十三山埋伏。
我说,统共八百伏兵,枪械干粮足够三天充饥就行。山上水源众多,短期停留,问题不大。
督师又问如何能保证我方一定比皇太极先收到消息。要知道对方也必定是快马加鞭赶来传信。
我说,咱们大明传信用的不是马匹。是,信烟。因为这次的特殊,早已吩咐下去,东厂潜伏在沈阳第一站的人,只要一有确切的信,不管白天黑,就去,纵火。泼鱼燃个草屯起一大团浓烟,就成了。
东厂也做过实验,说百里之外能看到,如此一来,下一站的人再点火,一站站接力点火就成。鞑子一方,马的脚力速度,一个时辰全速狂奔不休息,最快也就两百里。而咱们,嘿嘿,全程也用不了几个时辰。
当然,在皇帝的默许暗示推波助澜下,东厂的特务们,在崇德三年六月十日,点的可不是囤的草,而是在沈阳城内,放了一把大火。大火烧红了半边天,我真要感谢,没有高层建筑,极其平坦,一碧如洗,视野开阔六月的辽东平原。
烧吧烧吧,烧成了腐殖质,颈给来年添肥——
而史书则载,前明崇尚火德,以火克金。金国大火,为天降建州不祥之兆,后果不其然——这是后话,按且不提。
到了我与督师商议后的,次日。督师大清早起来,照常披甲出了门。而我一直到后半才合眼,前半都在摸那盔甲是不是冷硬,想把铁器抱被子里捂热烘暖了再让督师上身……所以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由恭候的公公们伺候梳洗。
待我走到院子里,像往常一样往地上撒米喂鸟时,吴三桂又不请自来了。
我想起那天不顾一切从他房里冲出去后,就一眼也没看过,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过,厚此薄彼,有点心虚。
他倒浑然不觉,只爽快笑道,臣已经活动自如,想要回松山办事,特赶来让陛下知晓一声。
我也和颜悦说,小桂子,用过膳没?不如和朕一起吧。
他又看我,笑道,陛下要不要先勘查一番,袁大人的即时行踪举止?否则吃到一半,陛下夺门而去,小桂子就不知道是该坐着继续等,还是该如何。
我尴尬地笑,说,哪儿能呢。
等碗筷都摆齐了,吴三桂看一眼,又道,陛下,臣先告知您,臣方才就见袁大人往锦州城楼方向去了,似是要鉴察修筑城墙。陛下真的不用跟着吗?
我很爱督师,但也不是要当个跟屁虫。而且,男人嘛,不能逼迫得太紧,要给其充分的自由空间。所以我说,无妨,咱们先常吃完了,再一并去城楼口,朕顺势送你回松山,嗯,你去办什么事?
他抄起油饼骨头,一边嚼一边说:陛下不是想引皇太极出山吗?包在小桂子身上,小桂子回去,打点兵马,再一路,突袭冲去平西堡!
又是平西堡。莫非是宿命中的封号?
我也开始大嚼油汪汪的肉骨头,并含混的说,平西平西,你觉得,平西伯,或者平西将军,这类称号如何?
他问,这是胜仗后,陛下打算赐给小桂子的封号?
我点头。
他又问,小桂子封伯,如果没猜错,袁大人倒什么也不会封,对吧?陛下是想要一个人,分去督师的荣宠,不让他因为什么什么,成为众矢之的。嗯,陛下不要怪小桂子唐突,但小桂子发誓,从始至今,从今往后,都愿意为陛下分忧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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