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之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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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体仁办起事情来真够雷厉风行,很快就寻来了证人——一个是郑鄤的常州老乡,另外一个来头大,还是郑鄤的舅舅,大学士吴宗达。这二人证据确凿之白纸黑字,却让我无论如何想起了还珠格格二里皇后找来紫薇她舅舅舅妈……

    但表面上,我还是赞同了温体仁的建议,将那郑鄤,投入刑部大牢,只私下秘令审案的刑部尚书,不要先对这人用刑。

    结果,我听说郑鄤甚至还在狱中讲学授课,收入颇丰,真是,有临危不惧的心态。老实说我确实欣赏这类“巍然不动”的人物。

    又过几天,周延儒的详细调查报告终于也秘奏给了我。当时我正在指挥宫人,仔细挑选苏州供来的蜜饯,把所有的金丝金橘都挑出来,另分个大盒装,要鲜的漆盒。

    这些都是要送去辽东的。高级将领人人都有,只为了把我对袁大叔的爱藏在对边关将士的“爱”中。

    阳光下半透明的果脯分外人,打开盒盖,空气里都有一股甜蜜的味道。

    督师如果稍微得空闲,就随便拈起一块,放在嘴里,会好半天甜丝丝吧?会不会想起我来?再说这盒子,精致夺目,摆在房里肯定一眼能看到,这岂不是又能想起我?

    忙了一阵,见周延儒奏请面圣,我便宣他进来,并首先大方地,赏赐了他冬瓜糖一盒,还唤了他的字:玉绳。

    然后,我就领略了他的办事能力,不比温体仁逊。是啊,一个从小就有“神童“之名,二十岁时就中了会元,状元的人物,可不是吃素的。

    他的调查报告里,详细陈述说,郑鄤奸媳奸,子虚乌有,但杖母,却有其事。只不过是在他十八岁时,以鬼神道术之名,巧妙杖责了自己那个,凶残凌虐家中奴婢的,后母。

    我的第一反应是:替天行道。这种凶残的老太婆,就是要收拾收拾!

    察觉周延儒在打量皇帝的神,我皮笑肉不笑道,那检举揭发郑鄤的吴宗达,可是他后母的兄弟?

    周延儒说正是。

    我说,怪了,他杖责吴氏是多少年前?怎么现在才检举发作?

    周延儒又小心翼翼道,臣以为,吴宗达口出污蔑之辞,乃是为报复郑鄤不肯推荐其子为举人。

    这样啊?连表兄弟都不照顾,看来郑鄤,很迎则?不过吴宗达自己是大学士,干嘛还需要找郑鄤?乱七八糟的。

    我随手拈了粒白糖杨梅,在嘴里吮吸。一边打着主意。等吃得差不多了,办法也想了出来。便笑着对周延儒道,既然如此,爱卿你觉着应如何判罪?

    周延儒说,杖母确凿,于法不容,但情有可缘,臣以为,罢免已算重处。

    我起身,看看时辰又笑道,究竟牵扯了什么恩怨,或许很快便能水落石出。说罢,让人去传温体仁,又对周延儒吩咐了一番。

    到了下午,皇帝的銮驾已经停在刑部大牢门口。闻讯匆匆赶来的温体仁,见周延儒赫然伴驾于皇帝身边,先一楞,随后明显出汗出得更多了。

    我们进了大堂坐定,我对温体仁道,郑鄤一案,是非曲直实在难以判断,暂且不眩今日召温爱卿前来,是为了另一桩。

    爱卿记得那告发郑鄤的大学士吴宗达吗?如今他也被人告发了,罪名是受贿,朕方才下旨,将其逮捕下狱,就关在,郑鄤监牢隔壁,两人大概低头不见抬头也要见。

    朕很好奇,他们私下会说些什么。二位爱卿,不如随朕一道,去探听一番吧。

    于是,刑部上下,很快把牢房后墙处的屋子收拾得干净舒适,又摆桌椅又熏烹茶,我悠然自得地坐着,周延儒志得意满地等着,温体仁坐如针毡的侯着,还有两个耳聪目明的锦衣卫,倒扣瓷碗贴着墙做标准听状。

    他们果然关在牢里也大吵。郑鄤怒骂吴宗达陷害自己,吴宗达怒骂郑鄤不孝犯上。两人都吵得很有水平,口若悬河,不是省幽灯。

    有句俗话叫,清难断家务事。吵来吵去,矛盾的焦点集众那吴氏身上。听了吴宗达的话,我又觉得,她不能用“恶毒老太婆“来形容了。

    自古,后妈难当。这人顶多,是个妒。她若看到哪个婢与郑鄤他爹举止暧昧,便会发作鞭打那子。而郑鄤则坚持纳蓄婢是自己老爹的合法权益,就是要收拾这妒。

    我动摇之极,一会想,吴宗达有道理,一家主母,有资格处置奴婢。而且,有爱才有独占嫉妒。以己度人,如果还有谁妄图对袁大叔出手,我一定把那精的皮揭了。

    一会又想,郑鄤对,人是要贤淑一些,如果阮阮是吴氏这样的,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我神经开始混乱之际,吴宗达又骂郑鄤说他害得自己沦为笑柄。郑鄤则回击说她早犯了七出之条,后悔没让父亲早早休了她。

    如果不是栏杆挡着,可能越骂越激烈的两人会对掐。

    听到最后,我实在烦了,拍案而起,大口喝水,整理思绪,再让锦衣卫,把那两人都叉出牢房,丢到院子里去让他们打一场。

    懒得管谁输谁赢,我火气冲天道,去!再把那个说郑鄤奸媳奸的家伙,带上来!看看他们又有何过节!

    温体仁汗流浃背,汗湿衣衫。惶恐间,另一个叫许曦被带入这间密室。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我以白骨精打量村姑的气势,站起身,走近。这人的视野里,只会有我龙袍的一角和足下丝履,步步惊心。

    他抖啊抖,我冷然问,你与郑鄤,有何瓜葛牵连?

    他结结巴巴说,小的也是常州武进人。

    我再逼问道,你可是郑鄤亲眷?

    他摇头。

    我道,人家深宅大院之事,你又是如何得知,郑鄤奸媳奸?若是从他人口中所得,速速将此人供出,朕要顺藤摸瓜,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期期艾艾,说不出个所遥我大怒,将茶蛊一砸,砸在他膝前,四分五裂。

    他吓得伏地告饶道,皇上恕罪,小的一无所知啊!

    一无所知?一无所知你当什么证人?我当即要人把他拉下去,以信口开河之罪,重杖二十。

    听得这人受刑时一声声惨叫,我再转头看象温体仁,你可知罪?

    他面灰白,赶紧下跪。

    我怒道,朕平日对你何等信任,却没想到,你竟以为朕年轻,由得你哄骗欺瞒糊弄?你先利用吴宗达的不满,再找了个疯言疯语的书生,罗织罪名,为的,可是要最终牵连文震孟黄道周他们?

    本来我要骂他个狗血淋头,却冷不防瞥见周延儒站在一旁,幸灾乐,面露喜,心下厌恶之际,忍了忍,再斥责温体仁道,你且退下,明日写份悔过书呈上来!再自请罚俸半年,此事,就此了结再不许提起!

    说罢拂袖而去。

    周延儒赶紧跟上。也许他认为,此事种下了皇帝对温体仁不满的种子,只要继续煽风点火,有朝一日必能取他首辅之位而代之?

    想得,慢慢等吧。我就算扶你上位,也可以照旧用温体仁来威胁你。

    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我走到院中,却见除了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许曦外,还有两人身穿囚服也跪在地上。

    应该就是郑鄤与吴宗达。我没兴趣管家务事,但有兴趣再试探一番郑鄤。我唤道,郑鄤!

    一个年纪稍轻些的,膝行上前。我要他抬头,一看,果然是个面容端正的,读书人。

    我指着许曦道,此人便是道听途说,诬陷你奸媳奸之人证。

    郑鄤转头看了看,眼中怒火甚盛。

    我看在眼里,又道,你杖母一事确凿,但奸之罪,查明纯属诬告,对此你可有话讲?要不,你亲手把他杖毙了如何?

    郑鄤一愣,很快道,皇上,谣言之罪,罪不致死。还望皇上依律处置。

    这么高尚?

    老实讲,我还真不习惯,这类栋敌人”宽宏的人物。再打量他,这人也算长身玉立,面如冠玉,据说还收集刊行了许多戏曲,连黄道周都对他的文章文辞赞不绝口,还早在天启年间,就不畏强暴,弹劾过魏忠贤。

    怎么看,也算是个还不错的家伙。可惜可惜,我鄙夷地想,你从外到内,都是“君子”又能如何?谁管你啊?凌迟之时,生受三千六百刀,围观的“淳朴”百姓,纷纷买肉做药料……鲁迅笔下的“药”,可不是只为了批判“清末”时的愚昧民众吧?

    分明从古至今,一点都没变过,而且永远也不会变。

    哼,如此世界。哼,还有那原版崇祯,先宫督师,践踏护国忠心,再剐郑鄤,践踏文章气节。世上还有比他更恶心的家伙吗?我真的真的,很想要这个贱人好看,比如把他的肉一块块咬下来唾给狗吃!

    我再瞪着郑鄤,又想到远在辽东的督师,忽然心里一阵血气翻涌。终于再艰难抬头,强忍眼里的湿润,咬牙切齿地,顿悟了。

    若能身在桃源,谁不会向善?

    但既然处在普遍恶毒的世界,人啊,要过的舒坦,久阴险凶狠,睚眦必报。纵然为乡里,鱼肉百姓,当个南霸天或者黄世仁又如何?这样来日即使被“处决”也不算冤啊。

    到时候,还可以嚣张大笑,对围观的,割肉,唾骂,上前撕咬的所谓百姓,嚣张道,哇哈哈,你们都给老子记着!老子此一去,必为地狱恶鬼,十八年后,再来为人间!永生永世,都是要搅得你们尝尽人间苦难,断子绝孙!

    这么个死法,这么个人生,总比含冤受屈百口莫辩,要爽多了吧!而且,我担保,那群欺软怕硬的“百姓”,闻言一定不敢再辱骂你,羞辱你,折磨你!

    我这么想着,心头恨恨,紧握成拳,指甲都几乎刺入肉中,但好像,越疼心里才越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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