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之行泡汤,王公公试探着请他陪同皇帝用膳叙话,他也总不来,再逼迫下去,我真害怕,督师来日一得机会,就会毫不留情地甩了我远走蒙古。
那天一大早用膳时,我吩咐王公公将蟹酿橙送去泰运楼,一时半刻后得到的结果却是,袁大叔根本不在,昨日出门巡查水军军营了还是没回来。
感受到如此清晰的“不要和我作伴”,我想我的脸一定比桌上的奶皮乳饼还要白。
一直冷眼旁观,又被贴心公公连续几日强拉来“陪潮的多铎,见状都讥笑我道,当皇帝当成你这样,真让人开眼界!
见我吃饭做忍耐状,他更口无遮拦说,依我看,你该让锦衣卫再把这姓袁的捆起来重杖二十再丢牢里去,转头看看他还这么拧吗?这恃宠而骄就药治!
恃宠而骄?
原来是这样的吗?我心情转好了点,把筷子一搁,拍胸脯说,朕就爱这样,就爱袁督师恃宠而骄!这说明,他心里清楚朕对他有多好,怎么弄朕也不会发怒,瞧~这就叫,安全感!
安全感?多铎重复这个从来没听过的新词。
我说,这是身为男人,必须具备最重要的品质之一。十分珍贵。当然目前你是什么苗头也炕出有半点。
他不服气道,不就是让对方由着子欺负你也不怕你翻脸吗?你欺负位多了,我哪次翻过脸?
朕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当然,除了最开始,你是俘虏,不欺负你欺负谁?
他掰着手指头,一条条算道,后来你还打过我的头三次,拧过我的脸两次,骂我抢我吃的东西更是数都数不清。其实我很会摔跤的,完全可以把你摔得七荤八素。
我冷笑道,可你不敢啊,因为是在朕的地盘上,你敢伤朕朕回头就把你丢大牢里去!还好,你也没蠢到不识时务的地步。
这倒不是,他慢吞吞说,又若有所思了一阵,你欺负我的时候,奇怪的是我并不生气,反倒很欢喜很爱这样?奇怪了,如果是豪格敢这么对我,我一定要把他抽筋扒皮!
我低骂道,被虐狂。
他说,你也是,被虐狂。虽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好话。
这一次用膳时的小小争执,我当时并不知道,几年后,竟然会上演延伸版。只那时,多铎他穿着绣有青蓝龙纹的鞑子贝勒服,光鲜亮丽,我满身是打滚后的泥,蓬头垢面,凶悍无比地将什么吃的穿的一股脑踩在地上拼命践踏,破口大骂,最终得偿自己所愿后,临别他却喜滋滋对我说,瞧,本贝勒,如今也有安全感了吧?你折腾得可比本贝勒当年还厉害,本贝勒也不翻脸~~
目前,我只盘算着,到底是追去水军营地,腆着脸装明君巡视一番见他一面,还是先等着看督师的其他动作?
并没有困惑多久,我就选择出门把握主动,但马还没来得及备鞍,就听到信说,洪承畴率两万军士往安海镇迎驾来了。
他回来,兵部尚书自然也得回来。于是,我让人赶紧去水师传旨,一面让郑芝龙设宴款待。
于是,那天接风宴上,我又是十二团龙盘领衮服正装出迎,张望之下,很久不见的洪承畴依旧头油擦得喷喷,长大了些的李定国是他的亲随,并郑芝龙郑芝豹郑成功等等,一大帮子人团锦簇地就位,只等臣子席最上首那座的人来。
是的,卫算过时间,督师接旨后,自营地返回,正可以赶上开宴时间,他应该是穿束腰的黑甲,也不用换衣裳了正好在这群乌纱绫罗间鹤立鸡群一把!当着这么多人,皇帝亲迎,他总不会拒绝。宴席之上也不会不给我脸面,这么一来二去,不就和缓了吗?
未几,果然,内监奏报说蓟辽督师兵部尚书袁崇焕入席。
我一听,连忙整整衣冠,站起身,下了台阶往厅门口走。其他众人见我的举动,也忙站起身来,一致垂袖弓腰,低头做迎接状。
这就对了。我忽然想起史书上说,从前辽国太后萧燕燕改嫁韩德让,不瑚目张胆,但在一回盛大宴席后,与韩德让携手大摇大摆入帐而去,群臣见了便心知肚明……
和目前,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我心里这么想,又看到他走来,眼前一亮,竟是不可遏抑地满心欢喜。
督师他,果然军中装束,上身着袍,腰际束甲,足蹬长靴。他见了我,略皱眉,忙将头上的盔除下,对我行了君臣叩拜大礼。
我含笑,扶他起身,柔声道,袁爱卿辛苦。一边便携了他的胳膊,想将他往厅中引。
袁大叔却推辞,道,陛下,臣方赶回来,连日浑身臭汗未能沐,肮脏之际,怎能伴驾?请陛下先开席,容臣更衣后再来!
我嗅一嗅,确实是汗味加了海腥。但还是不肯放手,口里只说,无妨,爱卿和朕坐得最近,朕就爱海鲜味!
大庭广众,君臣推推囔囔很不像样。他只得依从我,两人做君贤臣忠状,相携步入正厅。我走在前,他走在后,一路五十米的距离,我见两侧大小员,纷纷对我们施拜礼,这种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好!于是,我笑得像朵一般,频频左右点头示意众卿平身。
待众人入座,正式开席,我让人端了水盆胰子来,给袁大叔先净手擦脸,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令服侍的内监去准备热水,供袁大人宴后洗。
吃饭的过程中,我不时瞄一眼督师,见他坐在位置上,闷头吃喝,面无表情,依旧不和我搭讪。
便决定,大叔眼里的明君,我虽然是画皮画虎难画骨,但有扯了做大旗的虎皮总比没有好,我场面上还是得当一当“明君”。
于是我首先唤篱承畴,赐他开得极盛的玉簪一盆,眼见戎装的李定国,上前接过,端正捧着侍立一旁,他那越来越出的眉目却被朵遮了一半去,真是犹抱琵琶,雾里看!
我调整坐姿,再看一眼李定国,又问洪承畴,四川战事到底如何。
他回答说,邓玘杀死流贼首领一事确凿是真,但追击之时,麾下大将杨遇不慎中了埋伏身亡,而流贼则盗用军旗帜,以此为杀之计,各个击破,已连败四路缴匪川军。
又说,陛下勿用太过忧虑,卢总督已与秦将军,联合了川地土司马凤仪,数战均力挫流贼。
我听到土司的姓氏,便问,是否就是秦将军的儿媳?
洪承畴说是,也是巾帼英雄,中豪杰。
然后,我除了例行封赏外,再嘱托洪承畴道,你们率军除了剿匪,务必记得与黔川一带自治的土司土交好,不许当地府仗势欺辱他们的族人,若方便,可把军中携带的盐巴,赠与他们一些。
洪承畴一一应下,他办事,我放心。思索一阵后,我大声对堂下众人道,如今北有鞑子,南有夷人,中有流贼。没一刻能省心的!朕以为,面临这些大敌,大明境内的汉人也好,苗人也罢,难道不应该亲如兄弟,同心协力抗击外敌?
从今之后,凡是涉及我大明境内土土司所辖之民,统统不许再用“异族夷狄”这类字眼来指代!
众人磕头称是。反正他们要么是武将,要么也是巡抚总督一类地方,不像中央内阁御史那帮子人,总要与我辩驳。
好,留着力气口水,回北京吵架!看看谁能赢!
我点点头,又问,近期之内,川陕一带军,可有粮饷之忧?
洪承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图纸来,说目前虽然无忧,但长远来看,想在湖南衡阳一带,设立九座粮库,以充军需。
见状,我把握时机,转头对袁大叔道,爱卿,你意下如何?看看吧。
喷喷的洪承畴上前,将图纸递给浑身腥味汗味的袁崇焕,我见他眉毛都不皱一下,脸上笑容一如既往,顿时满意地又点点头。
倒是大叔,有些微尴尬。
洪承畴诚恳开口,指点着图纸与督师说,川地西南一带,地势险要,滩高流急,战时军中粮饷多从江南浙江一带调配,沿长江,经洞庭,再XXOOXXOOXXOO……
他其后说的,在我耳朵里进了又出,但我还是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专心致志看着两人——
虽然一个拾掇得清清爽爽喷喷,而另一个衣服脏污身上也有难闻味道,可我,还是只想投入那一个人的怀里去,抬头蹭一蹭他的脏胡子?
等他们终于决定了粮库的位置,我则总结出了一句话:没错!我就喜欢袁大叔,脏兮兮的都喜欢!其他人如果脏兮兮,我一定绕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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