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上面倒是有张竹席,仿佛是破的。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强烈刺鼻的,艾草味。
我正四处张望,冷不防突然听到奇特的扇风声,又有一古怪腔调说,万岁万岁万万岁!吓得我手一抖,滚烫的蜡油溅落在手背上。
一边抽着冷气,我一边好容易打开了窗,借着月光这才看清楚:原来,边立着个鎏金架,上面不是黄冠白羽的鹦鹉是什么?
它看到我,竖起头上的羽,又点着头叫了声,呱咕,皇上万岁!
我走过去,见架子上还垂着个小布袋,捏了捏,从其中掏出一枚松仁来。结果,鹦鹉马上兴奋大叫:“最爱袁崇焕,呱呱,当皇帝不如当他的男宠,呱呱!就是要伺候督师,呱呱!”
事情,已经很明希督师他,明明就是发火了!
然后呢?他倒是没掀桌抽我,台面上给皇帝的情面留得足,却佯装含笑,让我遣走了所有宫内监锦衣卫,孤身一人,撞入这院落里?
这就是,楚霸王闯入十里埋伏阵,孙猴子跳到了如来掌中央啊!他要治我!要我后悔!
现在我都明白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顿时又来了精神。督师督师,你以为,就凭这些能治得了我能让我忍受不了败退而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我可不是,那身娇肉贵什么都不会的崇祯!走着瞧吧!且看我是,孟光接了梁鸿案,敢叫日月换新天!
我又走到桌前,端起大茶壶,直接用嘴对了口,咣咣咣咣灌了下去。喝完用袖子一抹,爽!比咖啡还是要甜一分!
然后呢?我搜肠刮肚地想,历史上有什么小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进门得到承认修成正果的例子。一定要史实!
阴后邓后?阴丽华郭圣通?哪个是哪个算啊?甄洛?郭王?一个靠德行,一个靠头脑,虽然都不得善终但还是看来靠德行不如靠头模
啊啊,诶,还真被我想到一个,超越时代的!
那秦淮八之一的董小宛,是怎么死缠活缠着冒公子终于当成室的?死追他!他不要自己,大冬天也穿纱衣冻死算了!
一个不是没有人追的大人,死乞白赖,毫无吊金龟当金丝雀悠闲度日的动机,却管弦,洗铅华,终于从尘埃里开出来,得到名分不说,还成为后世不少男人眼里最优秀完的……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
我也学她!先洗去铅华!
我哼哼哼哼一阵,打开门,抱胸端详了一阵,对面东厢房,那窗户纸后,透出的温暖烛光,伉俪斜影。
总有一天,我也要,把脑袋搁在督师的肩膀上,让他环着我在我耳际细语!袁大叔啊袁大叔,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感觉那窗户后,似乎有人听到动静在察看。我昂首挺胸,大踏步从小破屋里走出,然后,转身,推开了隔壁西厢的一间门。
这里是其他下人的房间,还夯锁。我翻了一阵,就捧了个清洁用拂尘,大摇大摆地出来。
回了房,我先卸了琥珀犀带,再脱下身上那件“金地缂丝卉海水江崖纹龙袍”,卷起里衣的袖子,又把双龙戏珠累丝金冠往桌上一放,找了根筷子将头发往头顶一盘,大功告成。
这就是,铅华尽洗,但做羹汤了!然后,我端起盆,冲到院子里,水井旁,将那吊桶往底下扑腾一扔,估计应该打到水了后,就兴奋地摇起辘轳,再将水往盆里一倒,水溅得哗哗响。
穿成男人,力气就是大。我滋滋的想,然后端起水,进屋就在地上泼洒起来,如此,凉爽很多。
再打一盆,拂尘沾了来抹灰。我抹,我抹。最后的脏水嘛,哈哈,我把它又端到瓜棚下,倒了,浇水~~
瞧,勤俭节约吧!
在这个过程中,我一直感觉到,如芒在背的目光。督师啊督师,一定放心不下,在东厢房静静看我。
我是不会屈服的。
浇完院子,浑身热得很,劳动就是消耗大,我的头发都贴在了额上,汗津津的。喝多了浓茶睡不着,接下去我先歇歇,再洗澡吧,洗澡完身上干净,就去打扫打扫书房正堂!
可是,放下工具,我绕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吃的。我能进去的房间里,连糕饼也没一块。
干了这么久的活,我饿了,别的好说,肚子饿得咕咕叫啊!
今天在宴席上,当着那么多袁家人,我要照顾形象所以吃得很慢很斯文,主食,也就是袁大叔端来的清淡面条。如果是平常,我当然可以要贴心公公弄些宵来,可如今……
看着那锁好的院门,原来我要出去也简单,只用大叫说,朕饿了,来人就成?
我转头再看看那人的东厢房,还蝇大叔的书房。摇摇头,又退回院中。我才不用皇帝的身份呢!我就要像个“”或者“通房丫头”,再不行,“奴婢”也成,我就是要大叔看到自己比磐石还磐石的心!
一晚上,饿不死,等明天,我就有准备!更何况,头上的丝瓜可能无法生吃,但葡萄呢?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回房间,挑了一张高度合适,摇摇还很牢固不会散架的榉木椅子,搬动到葡萄架子下,就站在上面惦着脚,摘了串葡萄,反正没农药也不需要洗,就这么往口里连塞。
甜甜酸酸的,嗯,这就是,俗话说爱情的味道?我点头,长长透出一口气来。抬头看着月星空,这里,真。
然而,站得这么高,我的视线触及了墙头——靠!谁趴在那窥!鬼鬼祟祟,意图不轨!
那趴在屋瓦上的人,穿着锦衣卫的麒麟袍,正好也看到了我。冲我咧嘴一笑,又疑惑地问,你在干什么?
我看一看,自己身上有些脏的里衣和有点散乱的头发,面不改的说,朕,在修炼。就是生活俭朴修生养几天。庙里的得道高僧都是这样,别少见多怪。
他不说话,依旧打量我,又看看院子里的盆子拂尘……我忙跳下椅子说,对了,见到你,实在太好,朕很高兴啊。
哦,怎么个高兴法?
我笑嘻嘻道,多铎兄弟~你去对王公公说,朕,要一套素葛的里衣,还要一件明日穿的外袍,一方大丝帕,一瓶玫瑰露,让公公打成包袱,你带上再从墙头扔过来如何?
啊,还有还有,包袱里再裹个食盒,里面放些糕饼。千万别忘了。
他被我一声“兄弟”叫得很是高兴,问,你当我是兄弟,不叫我鞑子了?
我点头说是啊,一边瞟一眼东厢,好兄弟,讲义气,你帮忙拿东西来吧。
多铎翻下墙去,一时半刻,就拿了包袱过来。我自院子里稳稳当当接住,急切地打开包袱,先寻了食盒打开,一口气吞下两块芙蓉糕,这才揉揉肚子,切实止住饥肠。
吃饱了就放心洗澡吧。我在包袱里翻了又翻——只一件里衣,一件织金孔雀羽妆纱柿蒂金龙袍。啊,明日穿了这件倒很精神,谁也无法想象我晚上在干嘛。
盛露的琉璃瓶子也在,可帕子呢?
多铎在墙头说,帕子,在我这!一边还挥舞起来。既然是兄弟,你把它送我如何?
我哭笑不得,这是朕要洗澡的丝巾,你拿去了朕怎么洗?
他哦了声,就将那手帕轻飘飘地吹了下来,我赶紧又拽住。把包袱放回房内,再回院子打了桶水,倒几滴露,用丝帕沾了,就在井边先擦脸。
好,好!等你洗完了再扔给我吧!
多铎,怎么还不走?难道要窥我洗澡?这不要脸的!
但我又一想,反正现在是男人身体,怕什么?而且督师……的道德观念,假如我在多铎面前露一把……
于是,站在院子里,光天化日下,我畅快地,宽衣解带,刚脱了上衣,就听见吱一声,东厢的门,终于开了。袁大叔,面铁青,却手持一件外衣,大步如风地走了过来。
大叔现在知道了吧,我是一个可以离谱到没边的崇祯皇帝!
此时又恰巧有风吹来,我就顺势,半真半假地打了个大喷嚏,还揉揉鼻子,大叔就把那外衣,披在了我身上。
可他的手,似乎在微微发颤。
袁爱卿……我见他如此,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也不管是不是多铎在看了,一把扑过去,扑到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仰头喃喃说,袁爱卿……
陛下请入东厢歇息。臣这就去吩咐侍从,准备澡桶皂豆热水。他明显忍着怒气说完后,掰开我的手,跪下冷然道,臣今冒犯,罪该万死。
然后,对我行了叩头谢罪大礼,便起身,直接开了锁,一拂袖,走了。
见他离开,我五脏六腑都开始抽疼,眼前也模糊起来。但几秒后,我咬牙站定,也顺着他离去的方向,大步追了过去。
可是当时,我着上身,只轻飘飘披了一件,袁大叔的外衣。又是头发散乱,脸难看,一副狼狈像匆匆行走。
这模样,被袁家内外值宿的锦衣卫大小内监等等众人,统统看了在眼里。虽然人人屏息敛目,肃穆如常。
但这一段,也因此被记入了史书。而市井之中,夸张加倍,竟与前代梃击红丸夺宫并列,冠野奔”之名,成了四大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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