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时候,牡丹已近凋零,但芍药的期却紧随其后。昨得到宫中的通传,寺里的方丈和尚们就连做好了接驾准备。
道路用黄沙细细铺过。两侧的树上,都用丝线挂了些囊。因极乐寺平时和宫里并没搭上关系,算不得富裕,整座寺庙中,也只有不到百名僧众而已。
那大雄宝殿,也不如隆福寺高大,但我还是毕恭毕敬地去释迦佛祖和其它菩萨前,依次拈叩头。
随后员按贫入殿跪拜。场面上,当然还是温体仁为首。
我看一眼不远处穿着正装的督师,想起了昨天晚上,我怕有不堪流言传入他耳朵里,而采取的“先下手”策略――――可怜巴柏坐到他身边,一幅委屈样说,爱卿,你一定要相信,朕对你的喜爱是真心实意。
他当然是信的。
我又重复了一遍,朕从小失去爹娘,兄长也没了如今是孤苦的草一根这悲惨如小白菜的身世,所以袁爱卿你要陪在朕身边才好。
他当然又安抚我,又让我枕在了他的膝盖上。
我抓着他的上衣衣角,闷闷地再说,爱卿若听到什么难听的风言风语,那是他们妒嫉,爱卿切莫为此疏远了朕啊!
坦白说,污察袁大叔,觉得说完后,他有一点被雷,又有点啼笑皆非。因为几年前,正版崇祯平台召见袁崇焕后,袁大叔曾请求那贱人,不要相信别人的挑拨风言风语,以免平辽大业付之东流。
如今,一切居然恍若倒过个来了。他当然,还是承应了我。我知道,他是说话算数的人……
钟鼓齐鸣,玉磬叮呼,佛号颂唱声让我回到了眼前。礼毕,我冲贴心公公一点头,他就捧着一件覆了黄绫的托盘上前来。
我微笑着对主持方丈道,这是皇后手抄的经书《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布施与极乐寺。
――――其实我,不想钱拿银子。不过诸位菩萨佛祖在上要见谅啊,皇帝率领员亲自驾临,又有了这本东西,极乐寺的地位会得到飞跃,很快就会有大批跟风的善男信前兰施的!
老和尚当即率领其它和尚叩谢天恩。我觑空又看了一眼督师,忽然产生了个想法,就对方丈说,今日,待朕来求个签吧。
我自竹筒里抽出签后,递给方丈,他忙照着上面所写的号码,取出一张黄纸来,跪下递给我。我看了一眼,将它塞进了袖子里。
众人都不知道我求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是上签还是下签,正不安揣测――――我懒淀会,只说,朕要去赏儿,诸位爱卿,就自便吧。
正殿左侧,就是一片灿若晚霞的芍药园,其后是一条叫“高粱河”的河道,为安全考虑,已经在上游下游一里处止了任何船行。
此时阳光照在河水上,万澜金光,配着河岸上守戍锦衣卫们的麒麟华服,倒好像比这园子里的更光彩夺目。
我望着那远处,透了一口气,低头,用脚拨拉几下土疙瘩。然后看到,一双白袜,黑履踩在石路上,再往上,是赤罗袍一角。
陛下?
我说,袁爱卿。
他站到我身边,笑着问道,陛下可是抽到了不好的签?
我点头。
他安慰我道,事在人为。陛下求得的签,毕竟只是一支签而已。如今大明国中本就多事,若陛下反抽了只上上签,臣倒会觉得不准。
他以为,我求的是国事。
我捏紧了袖口,生怕那张东西不留神飘出来。又忙强行振作精神,对袁大叔笑道,朕知道,若真是支上上签,恐怕朕反倒会不思进取,依赖天命――――上签也变下签。
爱卿宽心,朕,朕有些饿了。让准备些斋菜来,朕与爱卿一道分享如何?
袁大叔见我不再纠缠于签的事情,自然是事事依我。
于是,就在这芍药园里的翠微亭中,我独坐尊位,袁大叔和拉来凑场面的温体仁首辅居于下方左右,三人享用了一小顿,豆筋腐竹之类的素菜,并几个豆沙菇的小粽子。
正吃着,我却无意远远瞧见了园门立着的一个身影,顿时只觉得味如嚼蜡。好容易吃完,我借故要袁大叔和温体仁都先去准备赋诗作画一事,让他们先离开。
他们前脚走,吴三桂,后脚就往亭中走来。
我安静地喝茶,任由他恭敬地对我行礼。双方君臣的礼摆得十足。我的身后,还站着几位内使宫人呢,方才我都刻意和袁大叔保持生疏,这吴三桂,总不会当着这么多人,说怪话吧?
还好,他只是来在端午节问好,并请我莅临他的成婚之礼。
若不嫌弃臣,袁督师袁大人也来就最好不过。他彬彬有礼地冲我笑出白牙来。
我说,好啊。扭头,装作没看见他故意系在腰间的,那个五丝巷虎铜铃小囊。与督师系着的,一模一样,自然也与我揣着的,还是一样。
有这么爱找不自在的人吗?
他倒恭敬的说,陛下可觉得精制?啊,臣才发现,竟然和陛下腰中的十分相像,真是巧合。陛下,此物乃是臣未过门的子,送给臣的礼物呢。
――――一句话,倒把我酝酿的羞辱囊手工之辞,赌得严严实实。我如果冷淡的说如此粗糙的手工,如何能与宫中相比,那田姑娘,今后就要被人嗤笑了。
算了,我不是圣母,只是因为我知道吴三桂的格,如果再反击,他下次一定还会继续折腾给我找不自在。我忍!
果然,吴三桂再三刺激,见我岿然不动,只说君臣场面话,他的兴致,便黯淡了下去。未多久,躬身告退。
我再也不叫他小桂子了。
他再也不自称小桂子了。
一瞬间,我还生出了一丝错觉,繁似锦下,他离去的背影,有一点寂寞。这怎么可能呢?在哪里,这个人都是如鱼得水,看,他这不又被一群人包围簇拥了吗?
又呆坐片刻,袁督师便和温体仁前来复命。已在正殿外的空地上,布好了一沿桌椅纸砚。我让洪承畴钱谦益等人以芍园为题,作画题诗。完了又大大赞赏,让他们几人在群臣面前出了回风头。
其实我,根本不懂得鉴别画,我只想,别让督师一人,招惹妒嫉。
那一回到宫中,乘督师去药的机会,我从袖子里拿出那张黄麻签纸来,走到桃木细纱宫灯前,亲自取了那灯罩,将签纸,在蜡烛上点着了。
签纸被烧得蜷起来,上面的一行红字,是“宛如杨来,何避马嵬灾?”这话也最终,化作黑的枯焦蝶翼,跌在地上,粉碎了。
我求的不是国事,是想看看,我能不能和督师,有一天并肩挽手,低切切,无事不语。无情不诉。
准吗?
得了,督师才不是什么杨,我也不是那李隆基。若真是,马嵬坡就一定成了,李隆基死也不肯退让,和杨一道葬身兵变乱刀之下吧!
可是我,又怎会容忍兵变发生呢?我冷冷想,我才是皇帝,我要挟制谁的军权,就可以挟制谁的军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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