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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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沽名钓誉的人,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就要毁掉什么。这是支持实践的理论一。

    擒贼先擒王。这是支持实践的理论二。

    在这两条理论指导方针下,我唤来了,素有心狠手辣名声的锦衣卫佥事一名,姑且称呼他,甲。然后又传召了东厂督主曹化淳,前来乾清宫御书房,商议大事。

    曹公公早把早上闹事的员名册,记录在案,恭恭敬敬地呈给了我。我用朱砂笔,在那领头之人的名字上,画了个红彤彤的圈儿。

    曹公公屏息,看着笔尖淋漓下几滴朱红,滴在洁白的泾县贡品宣纸上。我也看了一眼,心想,不错,墨字乌黑,都齐全了,这有几分像白雪公主诞生前夕的景致吧?

    搁了笔,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悠悠问,此人的家中……可有眷?

    天下第一特务机构的管理人,曹公公立即答道,丧已有三年,未续弦。家中有母,有媳,原本还有个十六岁的儿,名唤珍儿。

    我问,原本?

    曹化淳说,此原本许了人家,不料过门前夕男方突然急病故去,这珍儿便一死殉了丈夫,是个街坊称道的烈。

    我问,这珍儿之前可与此男子相见相识?

    答案是否定的,我心中顿生厌恶,撇撇嘴。暗想,连见都没见过,何谈,又哪里来的同生共死勇气决心?真是玷辱了同死二字……

    曹化淳又忙道,虽说是烈,但奴婢却听说……她原本不愿意死,只是被父亲生生断绝了饮食,锁在房中几日,无奈之下才悬梁自尽。得了烈的表彰后,未多久,她母亲也一病不起,继而辞世。

    我静静又喝了口茶,说,听说?罢了,人都死了。朕如今想知道,他们家,可安排进了机敏能干的档头或番子?

    曹化淳忙回奏说,皇爷放心,负责暗地稽查员之人,全是东厂与锦衣卫之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机灵人,决无纰漏。

    那就是说,早有可靠的内线,潜伏在这人的府邸了?我冷笑。或许,是随身跟着的仆从,或者,是厨房中的小厮?

    我点点头,对锦衣卫佥事甲某某先说,你,挑选个恰当的时候,去这人府上,传旨赐他蟒袍一件,记得定要亲自交给此人。不过进府去,也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至于什么时候才恰当?

    我微微笑道,你且一旁候着,自己想想,或与曹公公商议一番?

    那人忙跪地临旨,又给曹公公磕了个头。完了就站在一旁听,我瞟了一眼此人,他也不过三十多岁年纪,本是个重罪死囚,被我看中之后私下赦免,又重新编撰了一份假的身份档案,塞进锦衣卫中――――这个人的命和一切,都是属于我的。

    我又问曹公公,道,再给朕说说,他家的老母与媳如何?如果你也不知道,那无妨,待查清楚了再来。

    曹化淳点头称是,面如常。好像我只是在问天气是晴是阴。因为他不是一台储存数据无限的电脑,所以,自然还是要等下面的人,将送来先。

    我说,既然如此,朕,先出去走一圈?二位在此稍候便是。说着,我从袖子里掏出一盒膏药来,用手指蘸了,看似无意地,涂在了茶杯口上。

    完了便出门,去御园里随便转了一圈。日明媚,只见杏树下的土中,突然翻出几只甲虫来,又一路连体翻滚,妄顾青天白日,竟向我这边滚来。

    细心的宫人正上前,我忙阻止,笑道,正浓,连虫豸也要应景儿做夫。朕瞧这紫绿荧荧的样子也不碍眼。

    有人笑着奏道,奴婢家乡管它们叫金龟甲。

    我笑着点头,只暗想,他们肯定不知道,这是一种,“完全变态”的生物吧?……挺配我的。

    等再回到御书房,我一眼就看见,案上原本摆着的小杯子,已经被人挪动了位置,做得十分明显,就是做给皇帝我看的。

    而曹化淳,侍立一旁,神如常。

    那锦衣卫甲,也一般的模样。

    我看了看他们,笑道,朕有些乏了,突然不想听他家的琐事,二位爱卿,退下吧。

    再一挥手,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厚重的雕大门轻轻合起,于暗下来的室内,我伸出手指一推,乒一声,那白瓷小杯子,就摔在地上砸个粉碎,毁尸灭迹。

    我再从袖子里摸出那一盒,二十岁生日时,王公公送我的礼物,就是能让贞变为荡,山伯变成西门的,对男老幼均有奇效的,乱之药。

    复看了看精制的小盒,我十万个小心翼翼地,收好了。

    那一日,等匆匆用过晚膳,我便微服,坐在一辆小马车内,出了宫往诏狱去。才不过一天一的时间,所见就已截然不同。

    沿着石梯,下了地牢,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味。既加了胡椒的暖热,又有菖蒲的清爽,还有――――

    是了,囚舍外竟然又架起了一个炭火盆灶,正旺旺地,上下翻涌着一锅热腾腾的银耳梨子汤。我笑道,说,不是应该小火蒸出琅好吗?你们既不懂,今后也不必赶着奉承之意来弄了。

    牢中值守的锦衣卫忙诺诺称是。我去推门,推不开。他便马上道,陛下,傅御医正在其中治疗,方才已经把大桶热水和药材全都搬进去了。

    我点点头,便坐在了随从搬来的椅子上。先吩咐他们将从宫里带来的川贝雪梨放到火上煨着。

    又问道,袁爱卿晚膳用了些什么?

    锦衣卫说,小的知事关重要,不敢怠慢。今日晚膳是从醉仙居送来,小的们事先尝过无异,方才呈给袁大人。

    我点头,不错,会伺候。当即命人赏了他十两银子,玉佩一枚。

    那人欢喜谢恩,又继续道,袁大人十分中意菜,连同一只小乳鸽在内,所有果蔬都吃完了,最后的汤羹,也泡着下了米饭。

    我知督师的这习惯从何而来,有些伤心却又阿Q的想,没关系,能让督师吃得养得体重增加一些,我才算补偿了他。

    我再问,袁爱卿今日还做了些什么吗?

    那人答道,小的是万万不敢锁门,袁大人膳后,上去在院中略走了两圈,便回了房中。傅大人进去准备的当口,小的也进去了,见袁大人好像正伏案画画。

    我想了想,又问,此间地牢……其它人呢?

    他忙答,前日晚间,陛下驾临后,小的们就已经把犯人全都挪去了别处。此处地下,除了袁大人外,再无他人。

    我呵呵笑,站起来环顾左右,说,难怪,你们这是将整个地牢,都收拾了一遍啊。诶,这墙壁怎么干得这么快?

    他奏道,小的们用了几百斤炭火,连烘烤,一晚都干了。

    我实在太满意了,便道,你是个挺会用心的人,呆在诏狱……也未免太屈才,不如过几日,调你去朕身边轮值吧。

    这又是一步登天了,我看着他伏地拜谢,只淡淡说,先要仔细照看了袁大人。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那牢门便打开了。我进去一看,虽然热烘烘,水气却已经弥散了。傅御医正在收拾膏药金针,而袁督师正亿边整理自己的衣衫,看来今日的祛疤膏药,也已经按摩完毕。

    我见袁大叔精神又比昨日好了很多,欢欣不已。

    大叔抬头一看是我,笑了笑,起身行礼。当然,被我赶忙上前,轻轻按了回去,复又拉着他的手问,爱卿,间可还咳嗽了?朕带了梨子羹来,爱卿喝不喝?

    唔,朕觉得爱卿比去年要瘦,不如每晚,朕命宫中御膳房做一只炖得嫩嫩的乳鸽,稍给爱卿当宵如何?爱卿别笑啊,朕就想让爱卿,发福一些。

    言谈间,傅御医已经和其它人一道,悄悄退了出去。我便亲热地坐到了督师的榻上,和他继续说着话儿,宽他的心。

    我说,朕会试试先笼络笼络那群言御史们。反正俗话也说,先礼后兵,他们如果太过分,朕再想个由头治一治。

    又说,好在如今内阁倒对议和没什么异意……领头的温、卫、周三人,有的朕说什么都会承应,有的本就明白事理,至于有的,恐怕以为一旦议和,朕就不需要袁爱卿驻守辽东了,更是不会反叮

    期间,督师想起了一事,打算下亲写一封信去辽东,告诉祖大寿他们自己一切安好。又要给阮阮写信,说此番下狱又是皇上的安排,让她别挂念忧心。

    我肯定不让督师下,便自己去给他拿笔墨。等他低头执笔在上写信,我就又走到案前一看,果然有一幅鸟图,心中爱得不得了,就转头向督师讨要。

    督师笑着说,臣已经几年未有闲情提笔……如今到底生疏了,陛下不以为粗陋吗?

    见我依依不舍,便无奈道,陛下若真要,待臣明日再用心画一幅吧。

    我点头说好。又取了那画来,坐在大叔的头,笑嘻嘻的说,爱卿,朕看院子里的那从杜鹃,是红,怎么爱卿画中这屋瓦墙石,都与院中是一样的,杜鹃的颜倒变了浅紫?

    督师笑而不答,只从我手里,轻轻接过画,与写给阮阮的,只是寥寥几笔的信,一并折好。

    一并折好,是要一并,送给远在东莞的阮阮,他的。

    我如遭雷击。

    为什么是浅紫?我初次见到那位夫人,不怀好意地赐给她一根猫儿眼簪子时,她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颜来?

    我了好些力气,才保持住笑容。一边告诉自己,错了。我不会伤心,因为早就知道,袁崇焕他一直是这样的。

    只是,只是……

    我想这群该死的锦衣卫,用炭火熏了一的泥墙,弄得我现在,眼睛发涩。真是,该死。该死。

    我逃一样辞别了督师,浑浑噩噩地回了宫,一路不断地想着阮阮的紫衣布衫,我想嘻然,还是嫉妒了。考!嫉妒是七出之条。不能犯嫉妒。要是阮阮,肯定不会嫉妒。她不是还给督师主动找小吗?

    不许嫉妒不许嫉妒不许嫉妒。

    可是不知怎么的,我又想起了白天在园见到的,完全变态发育的生物金龟子。像不像我呢?她是杜鹃?难道我就是,屎壳郎?

    这个想法,让我当,缩在帐子里,愣愣团了几层被子在身上,嘿,那缎面丝绸也是亮晃晃的,裹在背上,自铜镜里一看,还真有几分像只大大的甲虫。

    我自嘲地想,可我,不想当甲虫啊……我也想当。能够入得了他的眼,入得了他的心,再被他细细地,用心描绘下来。

    多好……

    更浑浑噩噩的到了黎明时分,我趴在上,终于睡了过去,到底有没有哭,我其实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又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曹公公在我前轻声说,皇爷,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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