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隔着帐子说,皇爷,锦衣卫去那人府上传旨赐蟒袍,然想……眼见了一件惊天丑闻……老奴实在羞于启齿啊皇爷。
我按捺心中的骤然狂跳,一把掀起帐子问,怎么了。
曹公公俯身,只低说了四个字,蒸母,媳。
就是说,不但扒灰了,还了?这可真是……断无生理断无名誉。不愧,是心狠手辣的东厂。
宫人们鱼贯而入,伺候我穿衣梳头,又取了盥具青盐,与我漱口。末了再捧来一茗茶,待我含在口中片刻后吐在金杯内。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了。阳光照在金银器皿之上,好一端富贵气派。
男子的长发打散在肩头,宫手持蘸了桂幽篦子,正在皇帝的发间细细梳理,味甜津津。
我自镜子里望着曹化淳,问,人呢,可是被逮了个正着?
曹公公说,正是,三人赤条条都在上,一片狼藉。若非破门而入,外人还不知晓,那间竟如此污秽不堪。
我冷冷道,真是行为,来人,传旨,把他押解下狱!还要一边敲锣,一边游街示众!把他的罪行告知百姓!
――――平日不是喜好砸人吗?今日,就让他被百姓手中的菜叶污物,砸个痛快好了!
待戴上鸦青石乌纱冠,穿好龙襕袍,堂皇地装束停当,我又觑了觑镜中的自己,哈,好一个义愤填膺的崇祯皇帝。
于是,我又道,传旨,草拟一份,罪己诏书,说朕有眼无珠,竟令此类妄顾人伦的居于庙堂之高,真是愧对祖宗江山。
曹公公点头承应,反正不管是什么也不是真出自我的手笔,我只最后盖章就行。
等四周无人,我再问曹化淳,那儿媳和老母呢?
曹公公说,事发之后,她们无颜见人,已经闭门悬梁自尽了。一边又压低了声音说,皇爷安心,奴婢深知有些人非死不可……断不会让皇爷烦恼。
我斟酌着说,也不可太过了,若一味都灭口,下次还有这挡子事情,又该找谁去?就不怕人人自危畏首畏尾坏了事情吗?
说完,又从案上取了那名册来,指着其余人问,可有打算?
曹化淳低声嘀咕间,我听了点头道,甚好。他们还敢去什么地方,撞天叫屈不成!今日午膳后,你带几个人,陪朕去街上,观赏一番吧。
目送曹化淳的背影退下,我不由叠摸自己的脸,心想,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胚子。但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做不是?
那日处理罢政务,我就又一次带着少数内侍们便装出了宫。首先,直奔那已被查封的府邸。这是一间比我想象中大的几进几出院落。在清早,锦衣卫就是自这门槛迈入院中,颁发皇帝的“赏赐”旨意吧?
只不知为何,老爷竟然怎么都叫不出来?
然后,在“心有灵犀”的内应指导配合下,锦衣卫径直走到那间房门外,大声说宣旨,却依旧无人出来?
所以,察觉不对,不得不砸门了?一旦破门而入,乱哄哄涌入的人可看到了什么?
我冷笑,盯着眼前的雕大上,散乱的衣衫钗环,还有一块红的肚兜儿粘着粘乎乎的湿痕,分外显眼,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酒味。
想来,是白晃晃的腿,嫩颤颤的乳,四肢交缠?够荒,够。
再看桌上,残羹冷炙,打翻了的玉壶盖,那壶身和杯子,倒是又甩到了上。果然,酒后乱。
眼见这一幕,那是人证物证都俱全了。
我出门透气,想了想,先命人把此宅中的家丁侍,其余家人,都集合起来,拟按价发卖。又直接领着锦衣卫,去了后院偏西厢房,看一看,那两具尸体罢了。
尸身已用黄纸覆面,我叫人掀开一看,所谓吊死鬼,其实也不是吐长舌狰狞的那样儿。原本的历史里,崇祯皇帝和周皇后,不也是要做吊死鬼吗?你们死,岂不比我死好?你们就算怪我,我也只能这么说。
我转一圈,端详这两具尸体,古人早婚,那老的其实也不过四五十岁,年轻的倒打扮得俏――――她不是丈夫不在家中吗?怎么如此浓妆抹,一晚上了都没残?
我指着那脸,目视曹化淳,问,这倒奇了怪吧?瞧她穿的这衣服,怎么如此浓?与她的独居儿媳身份匹配吗?
曹化淳笑道,皇爷,奴婢也是今早才知晓,原来……
他与我耳语间。
我听完后嗤笑一声,心想,看来人可真要能拿住寂寞,别麓搭家中的汉子,免得,勾搭到了锦衣卫东厂密探,他与你里睡完后再把你迷晕丢到公公上,甚至白天转头还可以把你给勒死。
想到这,我突然极其阴暗恶毒地,想起了阮阮,如果她独居在东莞,和别的男人有一腿……就好了。
不,不好,这样督师会伤心。
而且,以己之心,揣度他人――――我知道阮阮纵然寂寞,也绝不会看上其它男子。这一辈子,她都愿意守着等着袁崇焕。只要收到他捎来的只字片语,只要看到笔下那淡紫的杜鹃,心头便能甜蜜回味好久好久。
于是我惨笑了笑,把身边的人吓了一跳。
强行收回思绪,我再看另外一具尸身,这老太婆的手上,戴了个剔透的上等玉镯,我虽然没有扳下来的心,却有了,去她房中看一看她平日聚敛财宝的念头。至于这老母是不是也是被勒死的,我就不在乎了。有谁会在乎呢?
出门往上房去,途经一个院中,只见跪了几对衣着丽的年轻男,哭哭啼啼似在号丧,一问才知,的是,男的,是蓄养的娈童。
我怒道,他不是一个小小御史吗?从哪里来的银钱买了一个又一个?
曹公公忙说,皇爷莫怒,此人的家,乃是湖州商贾,想来陪嫁银两颇丰厚而已。
我冷笑道,用子的银钱来买男施自己享用?真是个君子。怪不得他子被气死了。想了想,我又说,罢了,先去这可怜人的房间看看吧。
结果,我到了这位出身“商贾巨富”之家的故去主人房中,一看,又几乎把我给气死,什么首饰匣子妆裹盒子,竟全都是空空如也,只摸到了一两件不值钱的小首饰。
曹公公伺候我坐下歇息,一边说,皇爷,这也不奇怪,虽说这丈夫是得家资助方才能取得功名,但为就是为,论起地位,比商人是高了一截。回头瞧不起这媳,也是有这缘故。
我怒道,分明是只要看到这夫人,就会让他们记起从前如何落魄居人篱下吧?古来那些小说里,都讲富家阖家结识资助穷书生,最后金榜题名完婚――――却是只写了开头,没写结尾啊!
这就是结尾了!
我对曹公公道,去!你日后,负责去市坊之间,找一些会写书的人来,也编本笔墨的闲书,就依据,今天这宅院内的事儿!最后的结尾,就是夫人儿被欺凌死,托梦给皇帝诉说冤屈,龙颜大怒前来抄家!
曹公公应了,我依旧觉得气闷,便说,去那老太婆房里,把所有东西都搬干净了!再让他们家下人辨认,本属于夫人的东西,统统都还来!
未几,就有一群兵,抬着好多箱笼来到了房内。有的是四季衣服,有的是银锭,有的就是些头面首饰,琳琅满目,正与这夫人房中的凄凉形成奉。
稍后,又有一个十多岁的小丫鬟,被人领了来辨认。我见东西一一归位了,方才气平。
等那日,我悠然坐在高楼上,眼睁睁看着囚车押解这一个,狼狈不堪气息奄奄的男人,自闹市中经过,四周百姓夹道,投掷小石头与垃圾热烈欢迎,心里先是说不出的爽快,但稍后又想哭――――
我想到了我心爱的袁督师。他也曾经,被如此囚在车中,自闹市过。
这些兴奋发狂的百姓其实,无所谓这人是什么罪名,蒸母也好,通敌叛国也罢,当然更不会考虑,是不是可能无辜可能冤枉――――他们要的,无非是个可供羞辱的靶子而已。
这些石头,垃圾,菜叶其实……更有那尖牙利齿!
还有,我听说,有人出一个铜板,买他一块肉。又用馒头蘸了鲜血――――我要不要,让锦衣卫们查查当日,是哪些人?再把他们拖下狱,每日割上三十一刀,既然要吃人肉,不如蘸了酱油烤熟了塞回嘴里,饱餐个够?
曹公公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恶狠狠冥想复仇,我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水泄不通的街道上,半死的那人说,算了,别游街了。把他拖回牢房,是东厂的牢房。
朕,打算判他流放之罪,你们记得……途中料理就是。
当,去见督师前,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这回,要劝他在那略多住几日,等我搞定了朝堂中反对议耗这帮贱人后,再让督师回宫。
此回,总不像广渠门一事那样,让督师看到什么证据吧?我揣揣地想,左想右想也觉得,曹化淳办事,还是更稳妥。
想来想去,我用心装束自己,又命人把小厨房里炖的乳鸽装进食盒。完了就又辘辘地坐车出了宫。
今去得晚,傅太医都已经收拾走人了。等我进到那间“牢房”,正见督师半躺在榻上,看书。
乘督师无奈地一口一口喝那乳鸽汤的机会,我瞄一眼头,正是,兰陵笑笑生的大作。
顿时,我只懊恼,为什么,没于脖子头发上擦一点蔷薇水呢?或许……或许……
我决定,今干脆,借口太晚了路滑,我就赖在这,不走了。应该,督师会让我和他同榻吧?
胡思乱想间,我突然看到督师放下筷子不吃了,忙问,爱卿可是觉得不合胃口?那就算了。
督师摇头,笑道,臣只顾着吃,竟忘了将画呈给皇上。说着,他起身来到书桌前,拿起一幅卷轴,双手捧着,递给了我。
我见督师的态度郑重,忙站起来,待展开一看,原阑是什么斑斓的鸟鱼虫,是,边关城楼。
用心一笔笔描绘了,原野、城墙、旌旗、戍甲的军士。虽然督师没有注明,但我知道,这就是他同我说过的,宁远。
若不然,怎么会有这么陡峭坚固的墙?冷如刀锋的月?若不然,怎么会有这排排炮膛,惊得鹰也只敢在远方盘旋?
他的字字句句,我都记在心上。这定是宁远。
是了,或许,我不是他能共享的那个人,却能够是他心里,携手护卫这万里河山的人吗?这已经很好很好了,是我太贪心吗?
我看着他微笑的脸,一时间千头万绪,最终渐渐在脑子里形成了一句话:养男宠的员那么多,偏偏他无意。这年头,怎么要当个都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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