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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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瞪着吴三桂,心想,他为什么这么讨厌?为什么非要告诉我,督师不可能陪我一辈子?我不愿意想的事情就是不愿意想。

    阳光让我眼缭乱,炕清楚吴三桂的表情。我想从他的掌心抽回手。然后一路跑回宫,冲进乾清宫的门,一直一直,每分每秒,都和督师在一起。

    他放开手,我站起来,冲他说,朕要回去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吴三桂徒镭握了握拳,然后松开。臣躬送陛下――――我深吸口气,慢慢地,绕着这方池塘往外走去。

    地上湿漉漉地有一层青苔。我穿着白袜赤靴踩在上面,滑溜溜。吴三桂轻轻从身后,略扶住了我。“陛下当心。”

    我不知道这条小径怎么会突然如此漫长。期间忍不住回头一看,竟然,有两个人的足迹,我和他的,印在青苔上,一路相伴而来,似乎,也将一路伴行而去。

    我不要。我不要。

    于是,我说,太滑了,这里的路,应该用雨石,砖瓦,碎瓷片等混合而成的“铺地”。不如,铲了这些青苔重新铺吧?

    吴三桂低应了。

    那么畅快,逼得我不得不扭头不看他,逼得我甩开他自己快走几步。结果,一个踉跄几乎摔倒――――手撑在了泥地上。

    吴三桂跟上来,搀起我,说,陛下先洗洗吧,再整理一番衣冠?

    我默不作声,随着他走到了池边。他掬起水来,我卷起袖子,伸手。水很凉,但唯一不会用金盆皂豆伺候我的,也就只有吴三桂了。

    池中傻头傻脑的鱼以为有什吃的,又游了过来。我看着它们的渴望,抽抽鼻子终于说,何必呢,其实什么都不会有。

    吴三桂说,有的,只是陛下没看到而已。不然,请陛下把手,伸进水里一剩

    我照做了,水下的丹顶红鲤红白鳞纷纷聚拢了过来,张着唇傻兮兮地在我的手上吻来吻去,前仆后继,又痒又凉。但当我看到,水里更隐隐有个大家伙浮了上荔,吓得一抽手退出水面。

    吴三桂笑着说,它们都觉得,一定很味。所以把鱼王都召唤了出来。陛下知道吗,鲤鱼只要不被捕杀,是可以一直一直长大。小桂子池子里的这条金鳞鲤,据说活了六七十年啦。

    哦,我说,朕听说,**?一遇风云便化龙。也许在某个电闪雷鸣之,这鱼就变成了龙,飞到天上去,享用风露,环绕霓霞,肯定不屑再回顾人间了。

    吴三桂看着那浮出水面的,足有一米多长的大家伙,继续呵呵笑,却转化了话题。

    陛下……他说,小桂子,还有三件事情,想问陛下,只求陛下坦诚相告。

    什么?

    吴三桂的眼睛一贯地明亮,此刻他又露出了酒窝,只可惜看在我眼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说,陛下,如果广渠门一事可以重来,陛下会怎样?还是会屠杀炮灰吗?

    我也笑了。好歹,还是有个人无所顾忌地对我,那么我还是打算无所顾忌地回答吧?

    我顺手折了枝,嗅了嗅,一边斯条慢理地说,如果一切重来,还是一样的。朕不能容许任何人伤害督师,但……朕会做得聪明点。

    比如,叫锦衣卫逮捕了那些讨厌的炮灰,就算有成百上千人,又如何?他们也不配享用红夷大炮的开弹,或者说,那样太便宜了,朕应该,把他们统统关到诏狱里,械、镣、棍、拶、夹棍,一道道伺候。而且还有个罪名叫“乱人心谗害大将其罪当诛”,朕想如何就如何。二来嘛,诏狱那地方朕是知道的,抓了一堆人进去,不正好给朕喜欢的锦衣卫东厂卫,多一条财路?

    吴三桂有些夸张地双手抱了抱胸,说,小桂子感激陛下,没有如此待臣这个罪魁首。

    我说,是啊,因为朕就是喜欢偏袒人,也不喜欢讲道理……朕想找什么人的麻烦就找什么人的麻烦……你把炮灰一事,学得如此精妙,朕怎么会翻脸?

    而且,朕以为,盲目附催,吃饱了随喜的人,比背后算计操纵者,本就可厌可恨百倍。背后算计总归是有理由的,有因就有果。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严格说来谁也不需要责怪谁,手段高明就行。

    而炮灰们……因为他们弱智,可以完全没有真正理由地,肆意伤害他人,所以,其实不配活下去。不过,要做事情,却也离不开炮灰们啊……被肆意玩弄了再玩弄最后挫骨扬灰,就是他们的宿命下场。

    我一口气说完,心想,这可能是最后一课了,小桂子。我已经,没什么资格再教你。

    接着,吴三桂又问了第二件事情,他说,陛下,你还记得太子出世那晚,小桂子问过陛下,如果督师也有儿,陛下是挑臣的儿为太子,还是挑督师的儿。

    我点头,说,挑你家的。无论何时,还是挑你家的。

    吴三桂笑道,小桂子不是想问这个。小桂子是想问,陛下放弃督师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我手里颠来倒去地拿着那枝耍,把不知名的瓣一片片扯下来,良久说,“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为什么还要问朕?”

    果然如此。吴三桂认真地说。

    怎样的功勋豪门,总有覆灭的一天,陛下是不想督师蹈此前人覆辙,所以才选择臣的儿啊。如果臣想祷错,陛下终有一日,会削去督师的所有兵权,让督师,轻松自在,而选其他人来顶这功高盖主,权倾天下的大缸吧?

    陛下,真真太无情了。他叹道,不过,好在陛下还是对臣坦白相告,一点也不欺瞒。

    我低头看脚下。不作声。他应该,不会把我推到水里去喂鱼吧?

    吴三桂让像又突然兴奋起来,他说,无妨。反正,也是陛下的厚爱,小桂子走另外这条路,其实也不错。天下第一豪门家族嘛,小桂子其实也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我扭头,看着水里似乎不甘心困于方寸之地,正游来游去的金鳞大鲤,问,最后一件事情呢?

    吴三桂说,不是事情,是承诺。臣想知道,臣厚颜无耻去换督师回京城时,陛下曾答应了臣,臣的任何愿望,陛下会为臣实现,臣想知道,此话还算数吗?

    我想了想,说,只要是符合君臣之间的份内之事,朕一定,说道做到。

    吴三桂闻言点头。一定是君臣之间的份内之事,也许,臣的愿望,只是会像督师一样,劝谏陛下呢。所以陛下,绝对不可以违背承诺。好吗?

    小桂子今生就求陛下,一定要遵守今日的承诺,好吗?

    我想了再想,虽然隐隐有被威胁的感觉,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吴三桂笑着举起了手掌,我领会,也伸出手,我们二人,在闪闪亮的阳光下,于养了非池中物的鱼池旁,击掌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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