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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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了吴三桂,我又想到了那天安慰我未果后,发脾气摔东西的多铎。似乎,他也需要安抚安抚?

    ……左一个吴三桂,右一个多铎。真麻烦真难搞。他们怎么就不能像卢帅哥一样,懂得事理,又能宽慰君主的心?又大度呢?

    我看了看正在皱眉研究山西匪情的督师,轻轻说,袁爱卿,朕有些累了,想出去逛一会。

    督师放下手里的奏折,也揉了揉眉间。陛下辛苦,只是臣恐不能奉陪。

    朕一个人去没关系。

    我走近,拉着督师的手,眷眷恋恋那指尖热度,一边正问,可以吗?朕晚上一定回来,届时再和爱卿共商山西大计。

    督师有些啼笑皆非地点头,说,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勤政之隙,陛下想如何玩乐都可以,不需要向我等做臣子地询问可否。

    只是还望陛下牢记,玩乐需有度,不可奢侈荒唐。否则,臣身为御史,还是会上奏劝诫。

    我笑着应下,并暗自盘算,督师此时的“君臣”奏对中,“感情”所占的部分是不是更多了点?至于,是什么“感情”,我可就暂时不理会了。

    和袁大叔“请假”之后,我先出了乾清宫,走下汉白玉的阶梯后,回首张望内殿――――督师被我留在了宫里,操持军务。乾清宫的大小公公宫们,在把督师当成,和皇帝一样的人来用心服侍吧?这种感觉,真不是一般地爽。

    一扫之前几日的哭泣伤心,我此时此刻,有些雀跃地,小跑起来。

    御道两侧,宫墙银朱红,似乎正引导出,一条希望喜庆之路。所以,我兴奋地跑得更快了。而内侍们紧跟的一连串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更是响亮。于是,我恶作剧地跑得更快了。

    待终于停下来,

    我大口喘气,一下坐在公公们总随身扛着的简便龙椅上,左手有公公给我擦汗,右手有公公给我沏茶。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跑到了内帑库来,难道,是我潜意识里喜欢这里?

    属于皇帝私人小金库的内乘库,目前正大张了口,吞噬着,首先从南京络绎不绝运过来的福王家产。

    我随手抓了一把光彩夺目的宝石,立刻,就有员呈上了一张单子。说,皇上眼前这些东西的来源都是当年福王婚礼,宫中所采买的青红宝石九千八百余颗中的一部分。

    我哦了声,问,有珍珠吗?

    那人再翻单子,稍后说,有。珍珠珊瑚两万四千余颗。也是福王婚礼的采买。若皇上想要御览珍珠目类,可等过几月福王一党的家产运送完毕后,小臣再清点一番……

    我说,不需要了。就挑选十颗大的好的,放在匣子里赠与卢象升。对他说,朕听说他母亲眼疾犯了,需要上等珍珠做药引,所以送来几颗。若太医验矿合意,就锤成粉末入药便是。

    说完我还是有一点心虚,心想,这不是,以物质利益,刺激卢象升死心塌地给我卖命吗?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我身边的人,完全不是这么认为。

    我看他把龙颜般大小的几颗珍珠,封入匣子里时,手都在抖时,恨不得对他说,拜托!怎么想的?这些东西如果不用,封在库里,就只是死物而已,毫无价值。懂吗?

    我知道,我知道民间对于我,已经有了“贪婪敛财”的流眩这个我不打算否认。也懒得和XXOO辩论讲道理。

    然而在此刻,看到那员的诡异脸,我恨不得大吼――――朕虽然贪财,但,贪的只是如何拿到手里,然后再慷慨地分给我喜欢的人,我可不是守财奴啊!千万不要误解了我。你肯定不知道,我自己连珍珠面膜都舍不得用啊!下次,谁说我贪财我抽谁。

    传旨给卢象升的公公传旨走了。我想,对卢帅哥的谢礼大概到位了吧?山西一役,无论吴三桂怎么说,必定是要派卢帅哥为主力出征的。这下他又收了我的珍珠,了解老太太会被皇帝侍奉得好好的,一定心无牵挂,全力备战。

    要是能够早早捉到李定国就好了。唉~也先养在宫里几天,看他和多铎冲突打架?谁会赢得比较多?应该是年纪大体力强的多铎吧?

    想到多铎,这是我下一个安抚的对象。用什么东西呢?想来想去,我对内侍说,就取两盒贡糖,私他的院子里吧,朕自己不过去了。

    等了半个时辰,去送糖的公公回来。我问他经历如何,他说,多铎哼了声,坐在上正吃着果子,也不谢恩。见到了送来的糖后,倒把后背对着,十分不敬。

    好,又完成了一个的任务。接下去的,就是吴三桂了。我有点头痛地下令道,备马,朕要出宫。

    吴三桂在京中的宅子,是田皇亲四。没有陈圆圆也有大房子,这就是宿命。

    一切还不像今天这样尴尬时,我也常常驾临此处府邸,胡乱指点说,这里要栽棵桂树,那里要搭个葡萄架,那边要挖个坑养鱼。

    所以,我今天,站在新砌出来的,鱼池旁,有点无语。一切,都和我当初说的,不差分毫。池中种着有些凋残了的莲叶荷,养着红白透明鳞鲫鱼氦顶白鲤,水底铺着洁白的鹅卵石。

    但,我觉得有点,莫名可怕。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我依旧一颗一颗,丢着手里的鱼饵。同时,在脸上露出笑容。“免礼――――池边环绕着一丛梨树,到了天,瓣落在水里,一定有傻头傻脑的鱼以为是吃食。小桂子,是吗?”

    吴三桂缓缓走到了我身边。我坦然看着他。有很多事情我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懒得去追究。

    就和,我知道贴心公公查出来,投毒之人是个曹化淳手下的太监,并且曾经服侍过万历的宠儿福王,似乎有某种为故主报仇的动机后,并不想再继续查什么,一个道理。

    真真假假,争夺皇宠,你陷害我,我倒打一耙,什么是唯一的事实?宫里的人,不这样,还能怎样?

    秋风阵阵,站在水边,虽然阳光灿烂,但我的手,无论如何也热不起来。吴三桂从我手里接过鱼食时,我却更是抖了抖――――好凉。

    吴三桂接着我的话说――――因为是傻头傻脑的鱼儿,所噎…明知道是不能吃的,但就是忍不住。

    我干笑。

    吴三桂问,陛下,督师这几日都在宫中吗?

    我说,是的,都在乾清宫里,与朕商议大事军情,和朕,亲同父子一般。然后,我说,朕准了督师的请求,广渠门流言一事,朕不再追究了。

    然后是我们两人的沉默。只有一颗颗鱼食被投到水里,掀起一涟漪,一层层漾了开来。我们看着那鱼儿翻上厘抢,好一副斑斓。

    吴三桂看着远远候着的内侍们,忽然笑道,督师以为,陛下什么都不知道吗?真是低估了陛下。

    我毫不留情地回敬说,因为督师,怕朕知道了结果会伤心。这就是,你和督师的不同!懂了吗?

    吴三桂的脸白了一煞。

    我看着他的神情,突然强烈怀念起了初见面时,那个风尘仆颇少年。笑起来白牙晃眼,笑起来酒窝迷人的少年,是谁杀死了他?又或者,那个少年从来都不存在过?

    然后,我低头。说,小桂子,你的奏折,朕看过了。但山西的二十万匪众,朕打算派卢象升去配合讨伐。

    吴三桂问,陛下不相信小桂子了吗?

    我摇头。朕以为,你从军以来,一直都是驻守边关和鞑子交手,鞑子和流贼,在作战方式,行军,给养,等等等等一切都不同。朕还是想……让你驻守辽东的好。但如果你真要去和流贼作战,朕也答应。

    我递给他一份军情――――有个叫不沾泥的欠抽的人,降后又复起事,正在攻占米脂、葭州。你如果要去,就记得,把他们全杀光。投降了也杀。朕正需要一个公示天下的例子来支持洪承畴的杀降。

    从今往后,我大明,降匪也杀,绝不再招抚。

    吴三桂笑了笑,反复看了看那战报。又开口说,陛下也不需要将话说得如此死吧?如果,臣大败了他们后,还能说服他们,加入抗击鞑子的辽东阵营,陛下也要杀了他们吗?

    对于这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找人当枪使空手套白狼的本事,我暗自心惊,却又想,这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

    于是我说,你自便吧。小桂子,你一向都那么聪明,朕当然会赋予你对得起这份聪明的权力。

    我们又沉默了一阵。

    然后吴三桂问,陛下如此举动,分明也是想要小桂子在驻守辽东和缴匪间,选择缴匪,离开辽东……陛下是否,怕臣可能对督师不利?

    心底的秘密被毫不留情地抖搂了出来。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活像了水里的红白透明鳞。

    见我如此,吴三桂却没有生气,而是笑了笑,拉我,坐在了池塘边的大石头上。

    臣迷了心窍,做过错事,也不怪陛下会这么想。

    只是臣接下来的肺腑之言,还望陛下一定要信――――那样的事情,臣绝不会再做。就和督师永远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一个道理。督师不会做的,小桂子也不会再做。

    啊……?我拼命琢磨吴三桂话里的意思。

    阳光灿烂,带着能温暖人的力量,吴三桂的手,竟然也热乎了起来。他握着我的手。一字字说道,残酷却深挚。

    臣已经想通了,督师的年纪比陛下大了那么多,是不可能,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但,小桂子可遥小桂子会永远……

    而我,完全只被他的前一句吸引了注意力。是的,有人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可是,连这话,我也不敢明讲。我只敢,躲在父子情深的画皮下。我不敢,脱了画皮露出鬼魅般的真脸来。因为我害怕,得不到下一句――――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栖草。

    于是,现在对着吴三桂,我只好,仰起脸,咬牙。不让眼里,再流出什么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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