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填报志愿那一天，莫泽拿着志愿登记表，第一次去静娴家里。这是一个平凡的农村家庭，两层的平房，第一层住人，第二层因为太热，只能放放稻谷、农具等杂物，大厅里除了一张木桌和四个板凳，靠墙摆放着几个竹椅和低矮的板凳。而正对门的墙壁上，是一个神橱，贴着**的画像，供奉着香烛，壁上还有烛火熏灼留下的痕迹。房子非常简单，但很干净、清爽。
“进来吧。”静娴打开小矮门，微笑请进来。
莫泽羞涩地直呵呵，“好，好！”
“来，坐。”静娴拍拍一把靠背椅上的灰尘，其实哪有什么灰尘。
莫泽把提着的水果放在饭桌上，又呵呵起来，“你家挺好的，挺好的。”
静娴看他这幅拘谨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端上一杯水，“能住罢了。你喝水。”莫泽接过水杯的手有点颤抖，不小心碰到静娴的手指，两人都红起脸来。
静娴脸红了一阵，忙打开碗橱，端着果盒跑上楼。莫泽不一会儿就听到楼上“乒乒乓乓”的揭盖声和花生瓜子落在果盒上的声音。
等他回过神来，静娴已经把一盘农家果品满满地搁在桌上了。“来，到这边来。”静娴对他说。这句话那么温柔，让他在卧病在床的日子里，常常回忆初次拜访的场景，静娴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对他说“到这边来。”
在茶桌上，静娴给他抓果子、倒茶，渐渐聊开了。
“你不是要报人大的经济吗？”静娴知道这个专业是他最向往的，也是他一直一来废寝忘食的动力，“报了吗？”
莫泽虽然心仪人大，但他更希望和静娴在一起。
“你想报哪个学校？中大的企业管理？”莫泽迫不及待地问。
“我不是一直都说过吗？中大是我最喜欢的大学。”静娴磕了一枚瓜子，“我爸妈不同意，他们让我去教书，当老师，可是我不喜欢。”
莫泽也懂静娴的意思，教书育人虽然光荣，可他们毕竟是大山里的孩子，能闯荡世界、干一番实业，是他们的梦想。
“家人都这样的。认为教书稳定，可是太稳定的日子，人都找不到动力了。”莫泽吞下一杯茶，说。
静娴点点头，沉默。
莫泽突然说，“今天就要交志愿表了，你填好了吗？”
静娴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转身去房间取了一支笔和志愿表，看着桌上的果壳，皱着眉说，“这里太脏了，我们去房间的书桌上填吧，别弄脏了。”
这是莫泽第一次进她的房间，房门一开，就闻到蚊香的清香，房间布置简单，大大的窗户，束起的橘红色窗帘，一个挂着的紫色风铃，让房间简单而温馨。除了一张木床和一个绣花枕头，就只有一个书桌和一个衣柜，书桌上摆着她常用的资料和课本。在靠书桌的墙上，贴着一副兰花信笺的毛笔字题词，周邦彦的《蝶恋花》，字迹刚劲隽雅，那是莫泽的手笔，没想到静娴把它贴在了自己天天能看到的地方，他心里荡漾起一片甜蜜和自豪。
“来，你坐。”静娴让她坐在书桌前，自己在床边的板凳上坐下，拿书垫着志愿表，写起来。
写好后，莫泽拿过一看，果然是中大的企业管理系，心里有些失落。“你确定不改的吧？”莫泽微笑着问她，静娴目光坚定地点点头。
“那你父母那边？”莫泽犹豫地问。
静娴自豪地笑了，“我和他们昨天晚上谈到大半夜，他们依我啦！”
“那就好，那就好！”莫泽呵呵地傻笑起来。
突然“哐当”一声，挨门被撞开了，踏进一窜粗重的脚步，一个青春而浑厚的男声喊道：“静儿，你在吗？”那声音在四方盒子似的屋子里回荡。
“谁？”莫泽一头雾水，也故意大声说，怎么会有男生对静娴这么无礼？
静娴推了一下莫泽，嗔怪道：“你干嘛呀？是槿木。”
那个男生已经进来了，站在门中，他年龄稍长静娴，是静娴隔河相望的老乡，也是沧浅一中的学生，不过他成绩稍差，被分到普通版，不像静娴和莫泽，身在尖子班。莫泽看他脸色黝黑，身强体壮，比自己还高一寸，国字脸上剑眉横生，不似自己羸弱白皙。
槿木眼光灼灼，盯着共处一室的两个人，突然一把拉住静娴往外跑，说：“我有话问你！”静娴拼命挣脱，面露不悦，“我还要填报志愿呢！你填了没有？”
槿木的脸因激动、愤怒而变得潮红，他明知道莫泽是静娴的好朋友，在学校看他们出双入对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找到家里来了，他用力推了一把莫泽，“你干嘛来了？在学校粘着我家静儿还不够，居然敢找上门来！”
莫泽也很生气，挺着胸膛不甘示弱，“什么叫你家静儿？你配得上人家吗？！”
静娴一看二人争执起来，像两只生气的火鸡，居然笑了起来，“干嘛呀？你们两个？”
“你还笑？！”两个少年转头责怪静娴，异口同声地蹦出一句话。
“志愿没填完，你们两个倒是吵起来了。”静娴挥动手里的志愿表。
槿木扯过志愿表，问：“这谁的？”
“还给我！我的！”静娴伸手去抢，但因为槿木高举着，够不着。
他振振有词地质问莫泽，“你干嘛来了？是看我家静儿去哪个大学、你好屁颠屁颠跟着去是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静娴突然明白过来，不解而期待地看着莫泽。
莫泽被言中心事，眼光闪烁，默不作声。
静娴红着脸打破尴尬，“你，你不是说要去人大吗？”
莫泽也满面通红，“我，我，我想跟，跟你在一起……”
他话还没落声，脸上挨了一拳，半个腮帮子肿了起来。槿木一边推搡他，一边骂：“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你的事！”莫泽奋力反击，毫不示弱。
“有本事出去打！”槿木暴怒，“你呆在我家静儿的房间干什么？”
“打就打！谁怕谁！”
两个人在院子里推搡，一来二去就扭打在了一起。
静娴吓坏了，在一边又气又急，“别打了！别打了！”可哪里能分得开他们。
一时引来左邻右舍围观，有人跑去通知静娴在田里干活的父亲。
“干什么？两个年轻人跑到人家家里来打架！”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用力拉开他们，“也不怕别人笑话！”
“叔，你别管！我今天要教训这小子！”槿木挣脱壮汉的手，吐了一口血水。
莫泽的额角已经打破，嘴角流出血，乌眼鸡似地瞪着他。
静娴忙拉开莫泽，“你怎么样？”
莫泽一句话不说，气鼓鼓地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静娴泪水涟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什么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叫你他家的静儿？”
静娴一时语塞，不解地看着槿木，上前一巴掌甩在槿木脸上，“以后不要再到我家来！”
一时议论纷纷的乡亲都安静了。
槿木当众挨了一巴掌，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静娴如此生气，非常羞愤，狠狠地扫了莫泽一眼，吐了一口唾沫，转身离去，人群让了一条道，看着他的背影浩浩荡荡地离去。
那位壮汉看槿木走后，也挥挥手，“年轻人打架。大伙散了吧，散了！”
只剩下静娴和莫泽，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你没事儿吧？”静娴上前给了他一包纸巾，莫泽没有接，他趁着静娴父亲还没有回来，赶紧离开。
走了几步，他回头微笑地问：“志愿不改了吧？”
静娴被他看得很不安，摇摇头。
莫泽满意地笑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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