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年级主任,侯老师,身材瘦削,不高,戴着厚厚的眼镜,目光凌厉而果决。就在高三那年,他拟了一份内部名单:重点栽培对象。那时候,莫泽被摆到静娴前面,因为他数学比静娴好,侯老师代表学校,预计莫泽会是本届的状元,在老师群里也常有这种传言和猜测。
他示意他们坐沙发上,和颜悦色地说:“来,坐,坐。”
静娴和莫泽作为高材生,老师总是对他们礼遇有加的。“老师,您客气了。”静娴坐下。
“你们高考都考得不错!”侯老师说完,看了一眼莫泽,眼神微冷,“只是,莫泽怎么回事?数学考得不太好。”
莫泽倒抽了一口凉气,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因为此刻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他不想告诉别人,自己在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头突然剧痛,身上时冷时热。他以为是低血糖,因此坚持下去,没有告诉任何人。
侯老师也不想追究他的责任,直接从一叠志愿表里抽出他们两个的,对静娴说:“你去中大?”静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考虑清楚了吗?”侯老师神色微冷,直视静娴的眼睛,“年轻人要考虑好,这可是关乎一生的大事。”原来侯老师误会静娴为了莫泽两人报考同一个学校。
“老师,是我,想去中大。”莫泽明白过来,抢着分辨说。
侯老师一脸茫然和怀疑,“你不去人大?如果你们两个去不同的学校,咱们学校对外的招牌,可就好多了。”
莫泽笑了,“两个中大的,还不好看?”
侯老师咧开嘴呵呵笑着,“好看是好看,但是……不过,无论怎么,你们两个都是我门下的高材生,给我争了不少光。”
莫泽和静娴相视一笑,也不做多解释。莫泽以为侯老师要棒打鸳鸯,但他话锋一转,“嗯,去一个学校也好。有个照应。”莫泽心里窃喜,说:“侯老师,我做毕业酒,你一定要来我家,我爸妈还要好好谢谢你呢。”侯老师喜上眉梢,“那个自然。”他只去高材生家里参加酒宴,因为那样更有面子。三人闲话了一下报志愿的事,侯老师就放他们回去了。
莫泽了却一桩心事,拉住静娴去操场散步,那个傍晚,阳光迷乱而熹微,把白杨树的影子拉得老长,盛夏的暑气还在脚下飘荡。但因为沧浅一中操场靠近一座山,山下有一片稻田,风从稻田吹来,带着稻谷成熟的香味,压住了盛暑的热气。
白杨树的叶子格外青绿,在风中沙沙作响。高考后,莫泽和静娴的心落地,也有了散步的闲情逸致。
“终于忙完了。”静娴闭着眼吸了一口空气,风中的秀发翻飞,她忍不住张开双手,对着大山,任风带走一声的疲惫。
莫泽愿望成真,意气风发,有无限的心事要诉说,不知从何谈起,便对大山喊:“喂,我们考完啦!”
静娴“咯咯”笑起来,也跟着喊起来,“我们考完了!”
“我们一起去上大学!”莫泽沉醉于青春年少的梦想,不假思索地喊出来。
静娴突然凝重起来。
“你怎么不喊了?”莫泽意犹未尽,看到静娴一脸羞涩的表情,心里溢满了甜蜜和柔情,动情地握住静娴的手:“静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静娴慌忙撤了手,扭头不理他,“别这样。”
莫泽急了,搓着手,又不敢碰她,跑到她前面,“我……怎么啦?”
静娴“扑哧”笑了,“看你吓得……”
莫泽看她笑了,比自己吃了蜜还甜,“我,我们去公园玩,好不好?”
在学校里关了这么久,静娴也想出去走走,“公园人这么多,我们去爬山吧!”
“对,对!去爬山,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就去爬那一座!”他指着稻田后面的山,拉住静娴就跑。
静娴挣脱他的手,低着头说,“别拉我,别人看到了不好。”
莫泽心思婉转,彼此惺惺相惜,“对不起,我,我……”
“今天天快黑了,我们明天去爬山吧?”静娴推脱说,就往回走。
莫泽来不及拉住她,只得说:“好。我们明天去山上野炊,好不好?”
“好呀。”静娴回头,被阳光笼罩着金色外环,“叫上我表妹,好吗?”
莫泽虽不情愿被人打扰,但是也不忍扫了静娴的兴致,只得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晨光熹微,田野都还浸染在稀薄的晨雾里,静娴就起来了,对父母交代好行踪,就上路了。走在那条水泥路上,静娴心思宁静而安详,世界的忙碌仿佛都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清闲的不安感。马路边田里的稻谷正在结子,谷粒日渐饱满,禾苗压弯了腰。静娴远远看见桐树下站着一个人,靠在树干上等人。
是槿木。静娴不由地紧张起来,后悔自己过于绝情,几乎断送了兄妹情谊。
“槿木……你等人吗?”静娴不敢看他的眼睛,局促着该怎么打招呼。
槿木愣头青似地拦住她的去路,问:“你要去哪里?”
被他大声一吓,静娴微皱眉头,说:“学校。”
“去学校干什么?都填完志愿了!”槿木咄咄逼人地问,一步步紧逼静娴。
静娴别过脸,看也不看他,“不用你管。”找了个空档,大踏步向前走。
“你去找他也没用!他不会跟你去爬山的!”槿木的声音在身后追来。
静娴心下疑惑,莫泽不是那种不讲信誉的人,“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槿木怀着私情,只顾着不让他们相约去爬山,就把他昨天跟踪静娴、追到莫泽家打探到的真相说了出来,“他病了,在家里打吊针。”
静娴浑身一震,自言自语道,“昨天不是还好好地吗?怎么突然……”说完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向车站奔去。槿木没想到静娴居然这么担心一个病人,后悔说出了真相,“我为啥告诉她!让她误以为莫泽食言不就得了?!”等槿木追上去,她已经上了去莫泽家的车。
莫泽家。
他脸色苍白地躺在竹床上,旁边还挂着一个吊瓶,无色液体正缓慢而源源不断地注入他体内。静娴打了个哆嗦。
莫泽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黝黑的脸上挂满了日久劳作的印记,像橘皮一样愁苦不堪。医生是个穿白褂子的中年男人,虽然满脸横肉,但也不失慈祥,他对莫泽父亲说:“中暑了,没事,打点滴散了风寒和暑气,过一两天就好了。”
空气中飘散着西药的苦涩味道,医生用白纸包好药片,嘱咐他一天的分量和次数,末了不无惋惜地摇摇头,说:“小伙子,你还年轻,要多锻炼下身体,你爸爸养你不容易。”莫泽忙不迭地点头,鼻子酸溜溜的。
胡父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零碎的小钱,问:“多亏你,师傅,你看,多少钱?”
白褂子医生笑着推脱,说:“难得你家养出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又有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媳妇,给咱们县争了不少光,街上都贴着你们的名字呢!这是我应该的,应该的。”
静娴一阵脸红,“我不是他家媳妇。”可是声音低微到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莫泽苍白的脸色,溢出欣喜、羞红的神色,心想,即使病了,也病得值了。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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