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卯时,一轮硕大的红rì早就悬挂在未央宫那飞檐之上,这飞檐乃是一尊长约十余米的雕纹金龙,远远望去,正如金龙将那红rì含在嘴里,吞吐间已是黎明初至,氤氲之气蒸腾环绕,如入仙家之境。
此时的洛都,方才是大汉的都城,满眼的似锦繁花,任由风雨洗不净的干戈离析。
“皇上,臣有奏!”
“准!”
朝堂中静若寒暄,无人说话,只因出言奏本的是当朝御史中丞,这一群御史成天就是吃饱了没事干,风闻奏事倒是做得好,谁家有什么事情就见他们上朝奏本,真当自己是当朝的宰相了。
虽是这么想的,但是满朝的武却没有一个不惧这御史,不管大事小事,谁喜欢自己被他们在天子面前上眼药,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有本要奏的是御史中丞,众人便纷纷闭嘴假寐,自是不再言语。
“皇上,臣近rì获得一份从江南传上的邸报那江南茂林刘氏子出题妄自议论当朝大制,凉州学子李尚更是作论,其言不分贵贱,妄议超纲,妖言惑众,其心可诛,望陛下明察。”
那御史中丞看起来已经是一把年纪,须发皆是灰白,言辞恳切,这一看上去倒是有些忠臣良将之风骨,至于多有作为就不甚了了,只见他说话间,下颚的长须不时地抖动,身形蹉跎,也不知道是有意弯曲,还是被岁月蹉跎了他。
近侍张万年缓步走下金殿接过他手中的奏本随即便呈给天子过目,行走间更是微带笑意,不过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就不得而知了,这御史中丞实在是扫兴,殊不知天子对那茂林少年的喜爱是满朝皆知的。
朝堂上一片静谧,只有天子翻动手中奏本的动静清晰可闻。
“周天子治民以礼,天纲地常,立以秩序,万民以士、农、工、商为本,各行其道,理应无阶级之别,无高低之别,无小大之别,皆为天下人也。今天子治国家,士者,立德于心,建功于世,宣德于言,泽被后人;农者,事以衣食,使无饿殍于路途,无冻死于山野,其劳甚大;工者,yù善其事,必先利器,工乃百家之才,国家尖利之器也;商者,互通有无,供天下以货,报之以锱铢,不可少也。此四者,皆为国之根本,不可废其一,无其先后上下也,然治国以术,士农工商四者,必有其序,鄙下学有不足,无甚解答。”
“士农工商论?倒是一篇好论,此子胆子不小,竟是敢妄自议论这天下制度。”
良久,朝堂之上便传来天子的声音,然而却是无悲无喜,那正有些喜sè的御史官闻言却是不敢擅自有何动静,走这一遭实则是无奈至极,愣是谁都能听出天子对那刘氏子是存了维护之意的。
这满朝堂的武大臣,有谁不知道当今天子雄图大略,皇权掣肘极重,若不是边关强敌环视,只怕早就强力镇压了这天下豪族,但是奈何有心无力,这革除时弊之举无外乎推陈出新,当今天子改革力度甚大却重重受阻,那个就像是突然蹦出来一般的茂林少年,其举每每都暗自切合了天子心中所想,这如何不让天子喜欢得紧。
当今天子非是俗人,士农工商四者自古以来就是等级分明,然而这论中所述的却是自有一番大道理,纵使是天子都有些赞誉,不过当然不能够轻易表达出来,这满天下做主的毕竟还是士族,天子皇家更是最大的士族。
天子心中的想法谁人敢猜测。
“此子才情可嘉,那茂林刘氏子倒是没有辜负朕的一片苦心,竟能从天下士人中找出如此人才。”
放下手中的奏本,冷眼往满朝堂里扫了一眼,皆是众生百态。
“这士农工商论,诸位爱卿可有阅读?”
天子一言既出,满朝的武顿时就开始左右思索起来,天子的问话可不是随便就能开口的,这里面的学问深得很,一言不慎就失了恩宠。
刘武自然知道朝臣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天子威严,朝臣有此心里也是必然的,若非如此,天子的威严何处彰显倒也成了一个问题。
不过如今这幅局面倒是有些好笑,原本是看过的人也没有谁敢率先出声。
“两位丞相,你们都是国之柱石,你们且说说这《士农工商论》妥当还是不妥当?”
陆夫和杨挺风闻言却是赶紧走出列,两人都是站在左侧前列的一二位,贵为大汉左右丞相,自然是地位崇高,除却满天下的皇子皇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上,臣-”
“你们也就不用说看没看了,朕心里有数,就直接言其妥当与不妥当即可。”
两人被天子一阵抢白,倒是憋得有趣,众人闻言也是越发地忐忑起来,当今这位天子气势已经越来越盛了,虽然仍旧在大事决断时掣肘,但是一旦皇权鼎力起来,怕是天子之威无人可拂。
“皇上,臣以为此子才情可嘉,然涉世未深,自有可取之处,当有不可取之处。”
“哦?何为可取?何为不可取?你倒是给朕说说。”
天子何其聪慧,自是知道陆夫又在和稀泥了,只不过这位左丞相深得他信任,而且比杨挺风要中肯。
“皇上,这可取之处乃是其才情可胆略,这不可取则是其言其论。臣以为,陛下正值当年,当缓图之。”
也就是说写这论的人,有可取之处,可取的是他的才气和胆气,不可取的是论中的内容,陆夫这一番话虽是说的不客气,但是也是周全,天子力图改革时弊不假,然而这士农工商涉及天下,岂是朝夕可改的,再说,那茂林刘氏子取此人为士子录首名,就说明此子是赞同此轮的,以那少年的天子和当今天子的恩宠,将来何愁朝中无人。
天子闻言便知道陆夫话中的意思,暗自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右丞相杨挺风。
“杨爱卿,你以为如何?”
“皇上,臣以为此子当取之!”
“哦?”
天子闻言却是惊异了一声,严重闪过一道惊疑之sè,这右丞相素来与陆夫不和,而且对那茂林刘氏子更是视作心腹之患,若不是自己相护,恐怕刘氏子早就有所损益了,今rì却是和善至此?却是有些令他惊讶。
刘成自是不知道朝堂之上,这《士农工商论》已经被天子当朝讨论了,他手中捏着的正是那凉州李尚写的这篇短短数百言的论,其言虽略微简洁,不过却是上乘之作,这封建时代能有此见识者恐怕万中无一,自然是可取的。
洛阳到茂林,快马加鞭rì夜兼程也要近半月,再加上周转腾挪,天子看到这篇论已经是将近十月了,此时那士子录上却是已经录满了士林才子之名,为首的正是“凉州李尚”。
虽看起来黑乎乎的一片,但是能录名其上的士子,也不过十数人,如此取,倒当真是要比那殿试还要难上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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