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极为漂亮的刘氏书体,如刀似剑,却锋芒内敛,承转起落之处圆润饱满,笔锋微露,扑面而来的竟是一股雅致气息,李尚并未见过那蒙学读本《三字经》的真迹,所以只听得旁人言刘氏郎君书法之妙,然而并未亲眼所见,今rì一见却是被吸引得移不开眼了。
见他似乎沉浸在这字中不可自拔,站在一旁的宁氏书童不由得轻轻咳嗽了一声,李尚这才清醒过来,额山冒出一层细汗,心里却是暗自后怕不已,自己竟然忘了是要答题。
“士农工商,农者商者皆为末流,何以处之?”
这题?李尚读罢那之上的题目,心里暗自有些捉摸不定。
士农工商自古就是铁律一般,不管是人士子还是天子贵胄,都从未有人怀疑过其存在是否合理,然而这刘氏子竟出了这样一道怪题,究竟是要考察些什么?
难道是要阐述士农工商应如何自处?李尚却是暗自否定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以那刘氏子的聪慧和博学,自然是没有任何必要,如此内容既然能出此题,那就定是有所要求,然而李尚一时之间却陷入了些许困境,这要说出新意岂非易事。
如若是旁的学子或者士族的子弟,定然会毫不疑虑地加以阐发,但是李尚出身于那凉州李氏家族,凉州李家本就是商贾之家,对士农工商的等级体会得尤为真切,而且他平时所涉猎的籍广博,所以思虑之间尽管并无清晰的构思,然而却没有如同旁人那般轻易下笔。
答题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其实留给他思考的空余时间极为有限,额头微微皱起,李尚顿觉得自己竟似乎置身于火炉一般,浑身开始燥热起来。
那一旁的书童似乎是见惯了此种情形,眼里闪过一丝毫不在意的神sè,这几月以来,露出此种表情的人可不少,这为公子恐怕也不如例外吧。
李尚却是不知道自己竟是被这童子看做了丧气模样,他心中实则是苦于不知如何下笔,如果猜测不假,那他心中的想法定然是对的,但是行诸天下千百年如同铁律一般的准则岂是如此容易被推却的,难道那刘氏子竟胆大至此?
李尚一想如此,那握笔的右手竟是不由得颤动起来,富贵险中求,这一落笔如若是为天子所不喜,定然是死千百次不足矣,士子录早已为天子所知,这答题的内容天子又岂会不知,思索间,那一边起的香火却是已经不多了。
李尚见此,心头亦知再不落笔便来不及,眼中一道决然之sè闪过,便见他猛地揭开眼前的纸卷,下面是一张崭新的答题白纸,笔尖一顿,便如若行云流水般,思绪如同háo水一般涌出。
“周天子治民以礼,天纲地常,立以秩序,万民以士、农、工、商为本,各行其道,理应无阶级之别,无高低之别,无小大之别,皆为天下人也。今天子治国家,士者,立德于心,建功于世,宣德于言,泽被后人;农者,事以衣食,使无饿殍于路途,无冻死于山野,其劳甚大;工者,yù善其事,必先利器,工乃百家之才,国家尖利之器也;商者,互通有无,供天下以货,报之以锱铢,不可少也。此四者,皆为国之根本,不可废其一,无其先后上下也,然治国以术,士农工商四者,必有其序,鄙下学有不足,无甚解答。”
洋洋洒洒数百言,方一落笔,那着的香火便断了最后一丝烟火,却是恰到好处,搁下笔,李尚犹如脱力一般,竟是满头汗水,脸sè微微有些惨白,这数百言,乃是问心之作,即使是天下大儒都无人敢有此言论。
也不知道他rì天子会如何处置,但是一言既出,却犹如开弓之矢,无有那回头之箭,正当李尚有些不知所措时,身后却是突然出来一道极为好听的惊异声。
“咦?”
“这位公子请告知名讳。”
却是红叶那小丫头,这些题其实不仅仅有答案,而且答案还准备了不少份,刘成不是愚笨之人,自然知道尺度问题,有些问题他留下的答案一看便懂,有些答案则只是圈定了一个范围,就像如此题目,他也只留下了一个范围,所谓言之有物,不似当前常态即可。
红叶虽不是大才子,然而这看懂字章句之能还是有的,李尚这一段论虽然简洁,但是读之一股新颖之气迎面而来,倒是挺符合那位刘公子的要求,这等鉴赏的眼力她自然是有的,这数月倒是总算有一人符合了要求,却是不知道那位刘公子知道这个看起来肤sè颇有些黝黑的黑公子竟能符合他的要求会有何感想。
不说是满朝堂的大臣和满士林的士子,就是宁烟和红叶都有些不确定这天下到底有没有人还能答得出刘成的问题,宁烟自负才学不浅,当初刘成将题目交予她时还有些不忿,竟无一人能解答一二,后来自己看过那些题后,这才知道是自己小看了他,不说那些个整天诵读经的士子了,就连号称是书痴的她,竟然大部分问题见都未见过,这不由得令她有些气馁。
与旁人一般无二,她自然也会怀疑是不是那位刘公子在耍jiān弄巧,直到看完答案才知道这世间竟真的有此学识,难怪他敢放眼天下,十科之内无人可敌,如此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学识,只怕是圣人在世也难以有所为了。
“小生李尚李云聪。”
红叶虽是侍女,不过由于出自宁家,倒也有了些气度,一双美眸瞪得不小,李尚被看着有些不自然,微微有些发白的脸上染上一丝红润,抱拳说道,心里却是在感叹,这宁家女郎的侍女甚是美矣,思绪之间,却是被红叶嘴里的话给惊住了。
“原来是李公子,公子采斐然,这士子录上的首名却是有了,也不枉我家小姐和刘公子苦等了数个月。”
“什么?我我能上士子录了?”
李尚竟是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了,这也不怪他,这士子录几个月都没人能留名于其上,其难度可想而知,而且方才自己写的那一番论更是内心忐忑不已,且不论行与不行,只怕是有些大逆不道,但是眼前这女子竟说自己能留名士子录,这如何不让他惊讶非常。
“公子的论应了伯玉公子留下的答语,自然能留名士子录,李公子如果想与伯玉公子论谈学,请与下月来此,到时候自会有人带李公子前去。”
此时离李尚进去已经过了一炷香不止的时间,答题时间正是一炷香,此时外面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那年轻士子莫不是出了什么差池不成?人群中原本李云聪原本站立的之处,几个年纪约莫在十仈jiǔ岁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脸上也是布满疑虑,这几人正是跟李云聪一道前来的颍川书院学子。
“大兄,你看云聪能过否?”
一年岁稍显小些的年轻人不无疑惑地问道,这年轻士子体型稍显小,肤sè洁白,一身白玉的儒生袍服衬映,体态竟是显得窈窕,那被他唤作大兄的是一个身长七尺由于,气质容貌俱是极佳的美男子,尽管拥挤与人群之中,但其气度竟是丝毫不亚于一般的上流大族子弟。
“云聪虽出身商贾之家,不过颇有奇才,至于能不能过,拭目以待便好,你却是有些āo之过急了。”
那问话的男子闻言微微微微撇了撇嘴,自家兄长就是太过于冷淡了些,随即却是又往一旁的另外一个与方才那个男子年岁相仿的年轻人问道:“二哥,大兄坏死了,你快说说,云聪行不行?”
“小妹,你-”
这士子原来却是一女子所扮,话未说完,人群中陡然嘈杂起来,原来是那位李尚李云聪脸sè惨白地走了出来,众人一见此,便自以为他无甚收获,当即便没有理会起来,此种情形这几rì却是见得多了的。
“呀,云聪出来了!”
“可惜应是没有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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