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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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2-06-11

    镜花水月,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凤仪坐在梳妆镜前,面对镜中的自己,这个世界最熟悉的人,仍旧陌生无比。子孝的情变,庭轩的别离,光彩熠熠的脸蛋上,也学会了蒙上一层面纱般的阴影,只想掩盖自己的一心之地,她伸出指尖,微颤着触到镜子里的,另一头的自己。

    你会笑一笑吗?

    还是一道淡淡的疤痕。恍然醒过来,赶忙抽回手指,轻轻碰上额角,来回摩挲着看起来十分碍眼的伤疤,这一举动,却是将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了。

    还是要多涂点脂粉把它遮住,于是乎来了精神气儿的凤仪开始使劲儿朝上面抹粉,以求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收拾好了吗?”何承勋推开掩着的门,循声走进了凤仪的里卧。

    “好了好了就好了。”之前只顾着专注于脸上的伤痕,忘记了梳头发还有擦口红,何承勋这么来催,开始手忙脚乱起来了。

    “我是不打紧,艾德也不打紧,只是咱们迟到的话,就失礼了。”承勋心急神不急地坐到沙发上,看着凤仪梳洗打扮。

    翩然精致。

    一个丈夫最赏心悦目的时刻,就是他美丽的妻子,正恬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有条不紊地梳妆着她的如花容颜。每一个角度都是魅力,每一个动作都宛若艺术品。

    承勋静静地看着,竟有几分入神不已,似乎忘记了霍普金斯先生还在等待,他们要去的地方又时不我待。

    “今天这个电影叫什么名字来着?我给忘了,你快点告诉我,不然到哪儿张口结舌该多尴尬。”凤仪一边描着眉毛一边斜着脸蛋朝何承勋问话。

    “长安逃,萧琴歌主演的。”

    “没错!我就记得是长安什么,可是忘记是长安什么了。”

    “这都什么什么长安的啊。”何承勋听得晕头转向,但眼见凤仪这次归来并没有沉沦于悲伤,还是长舒了一口气的,否则,操心的是他,不讨好的依旧是他,他堂堂金陵的何公子这又是何苦。

    “这个电影的宣传排场都这么大,数不准会是个惊天劈地的伟大作品呢!”脸上的功夫做完了,凤仪拿起梳子又开始梳理她的三千忧心丝。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这是好长好长的一首诗呢,红烛,喜饼,凤钗,盖头,新婚前夜,新嫁娘坐在铜镜前,在这喃喃不绝的梳理间,感怀着对爱人最美好的想象。

    就让红烛再多烧一刻,我多怕熄灭的时候,天亮了,梦也该醒了。

    “就算电影没那么大潜力,依我看这个叫萧琴歌的女演员,很有可能会红遍全国。”承勋耐心地等待中,不时拿了果盘里的水果尝尝解解闷。

    “萧琴歌?以前都没听说过,是个新演员?”从梳头中回过神来的凤仪,觉着这个名字听得耳生,不由问了一句。

    “是啊,你看宣传单了吗?这部电影里的配角全是电影明星,《贵妃醉酒》里出演梅妃的徐嘉嘉,《喋血》里面的左刀将军陈一民,《镜中人》一炮而红的情侣搭档卫小柔和纪莱,在这个电影里面,璀璨的众星拱月啊,只有女主角,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这样?为什么呢?电影讲的什么故事需要如此排场来衬托?”手里还握着头发的凤仪就一步三蹦跶地走到承勋身边,想要看他手里拿的宣传海报。

    海报上冠冕堂皇地印着这些个响彻大上海的影星的名字,每一个都足以吸引千万的歆羡与目光去看这部大电影,只不过这海报之上,却只有萧琴歌一个人的身影,再多大牌的名字,此刻也不过是绿叶衬红花。

    清甜悠远的木香味道从凤仪颈间散发开来,迷药一样洒落在承勋的周围,差点叫他忘乎所以。

    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谁的味道?

    “问你呢!”侧目注意到承勋的发呆,凤仪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

    “哦。”清醒过来的何承勋,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从凤仪的散中解脱出来。

    “你看,它写的是,这是一部庄重的讽刺批判历史作品。”

    庄重的,讽刺批判,历史,作品。

    浓重的格调,将这些明星的名字几乎要隐匿在这样深沉的颜色中,还是那句话,女主角的形象,如同黑暗中绝世而出的莲花,那样夺人眼球。

    “它想表达的意思是?”凤仪逼着自己思考了一下之后,只得迷惑地看着何承勋,希望他给出答案。

    既然他总能给你想要的答案,你又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来难为自己呢?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答案。

    “大概是为了将这部电影与之前的那些电影区分开来。”

    “打着这个旗号就能让这部电影的影响力扩散开?”

    “比方说,这是一部基于历史题材的当代电影,名字里的长安,从女主角的旗装还有这座紫禁城的剪影,它影射的,应该是清王朝,再看逃字,正巧体现了‘讽刺批判’的主旨,是一种逃离旧世界的呐喊之情。”家世显赫的金陵何家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子,却从未有纨绔子弟的恶习作风,且是学识渊博之人,客观地讲,在这点上,梁家的二少梁少美,与其可谓是差之千里。

    无论贫贱富贵的家门,都希望能有一个光宗耀祖的好子孙。

    这是孔孟之道的热火,烙在民族脊梁上的图腾,融入骨血,永世恒存。

    何承勋是这样的骄傲,方子孝亦是,梁少忱同样,但梁少美孙令麒之流,只得退居次席,谦逊做人了。

    “这样的恢弘巨制,聚集了几乎现下最好的影星,居然找个新人来担纲女主角,会不会太,”凤仪看到海报上的设计,女主角身着旗装,只以侧面示人,欲说还休之感呼之欲出。

    “匪夷所思?”

    “不不,我看是以退为进,隐用战术。”火眼金睛的孙小姐看出了门道。

    “使了太多的心眼,万一主角演砸了,整部电影就全完了,翡翠公司也不少受牵连。”这是国内实力最为雄厚的唱片公司翡翠唱片与紫檀影视的第一次合作,所以这部《长安逃》还未上映,场面已经摆了如此隆重。

    “行了行了,孙伯父又不是翡翠的股东,您不用操这个心。”承勋看到凤仪握着海报依旧在研究什么,“赶紧,再晚咱们真的要迟到了,你知道霍普金斯可从来不迟到的。”

    “你看怎么样?”终于收拾好了她微微卷曲的头发,转过身来朝着承勋咧嘴一笑。

    姜黄色的呢子礼服,头发用深紫色的蝴蝶发带简单束起,卷卷的辫子斜扎在一侧,淑女不失活泼。

    人常说,平静安然,是能想象到,最简单的美好,可凤仪每每带来的感觉,总是这样的灵动与纯净,如果说前者似云,那么后者则如水,清澈,欢快,如万物的源泉。

    莞尔一笑,出水芙蓉,是对凤仪,最好的诠释。

    “好多了,”承勋看着凤仪的眼神,顿觉失言,于是又加了一句,“和从前一样,漂亮。”

    这些日子以来,我以为笑容已经彻底告别了你的脸颊,凝重与悲伤,对你来说太过沉重了,你不应这样自寻苦恼,因为你也承受不起。

    虽然待你归来之日,伤痕累累,可我没有忘记曾经告诫自己的事情,不再过多的参与到你的生活中,为你我的相处,都留一些余地,将来不至于,死无退路,尴尬僵持。

    这也是为何,我再无往日那些冗赘甚至于啰嗦的关心和照料,只是让你自然地恢复着。

    凤仪,你也需要长大,你不可能永远都是孩子,也不可能身边永远都有我,所以,纵无承受,也该独自面对。

    现在看到你,像衣裙的颜色那样的明亮与美好,想我这份心,也算是托付有道了。

    “走走!”凤仪拿起手包挎着承勋的胳膊就匆匆下楼去与霍普金斯教授回合了。

    娇兰的香水,蝴蝶夫人,这样沉重的忧伤,却有着谜一样的轻薄悠然,与凤仪看似明快的装扮,格格不入,于无意中多带了一点沧桑之感,使得眼前的轻松显得刻意了许多。谁能想到,一直以来上天入地无往不利的孙小姐,竟会怀揣这样的几分凄凉。

    跃于青丝上的蝴蝶,于冥冥之中如此扎眼而揪心。

    收到首映礼请帖的,几乎都是本城的名流之士,除了翡翠与紫檀两大公司邀请的客人,就是上海社交圈中的绅士淑媛,今天所到的记者们该是忙个不停了,采集现场的信息不说,当然还要将来宾们拍个遍了。

    也只有此等盛会才能将诸多耀眼的名人汇聚一堂,对于报纸来说,千载难逢。

    “索尼娅你看,成为电影明星是一件很有前途的事情啊,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呢?”霍普金斯教授朝着女主角晚晴的扮演者萧琴歌看过去,她笑意妖娆地挽着翡翠唱片的董事长,在记者面前搔首弄姿地拍照,估计明天各大报纸的头条都应该是,“上海滩再出传奇,萧琴歌艳耀银幕”。

    “好妖娆的女人啊。”凤仪摇摇头感叹道。

    艳压群芳,在这个女人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虽说这里可以说聚集了全上海最华贵的女人和最漂亮的女人,但萧琴歌依旧靠着她波浪的长发,鲜艳的红唇,曼妙的腰肢还有隐隐显露出的长腿,硬是让原本该姹紫嫣红的场面,只得她一人独辉。

    “艾德你说,那位小姐在你们英国人眼里,算得上非常漂亮吗?”凤仪对于突发奇想的这个说法很有兴趣。

    “不好说,至少我觉得算得上是一位漂亮的女士。”艾德推了推眼镜,很认真地评价说。

    “果然是,艳压群芳,娇若海棠。”何承勋的眼睛也被吸引了过去,惹得孙凤仪一个不满的目光。

    “你看乔如此的专注,这位琴歌小姐在这里,定是一等一的美人。”霍普金斯注意到了这其中微妙的变化,玩笑说。

    “喂,你的意思无非是,花中贵妃在此,在座的群芳,已是忝居一个‘芳’字了?”

    这下轮到她来调侃何承勋了。

    何承勋并非好色之徒,对于萧琴歌的赞美,也仅限于对于美好事物的欣赏上,这倒叫孙凤仪揣测出了许多意思。

    “何出此言啊?”何承勋有些不好意思地略低了低头,压低声音说了句。

    “何出此言?何承勋曰的啊!”这句话艾德可是听懂了意味,笑的不行。

    “我要是成为演员,”有些不服气的孙凤仪说到这儿,忽的就没有下句了,艾德和承勋双双看着她等待她继续对自己夭折的演艺事业说点什么。

    “应该演技比她好。”生硬的下句,又惹得艾德笑起来。

    “索尼娅该不会是觉得自己没有她漂亮?”艾德怜爱地看着有些沮丧的孙凤仪,“这位琴歌小姐虽然美艳至极,但是举手投足间,缺了些气质和风采,似乎,似乎只懂得,”说到这儿,艾德也讲不下去了,只是原因同凤仪的不一样,他好像找不出什么词来精确地描述。

    “搔首弄姿?”承勋试探性地问了句。

    “嗯,应该是,没错,就是!”这样写出来都不容易的词汇艾德又怎么能脱口而出呢,毕竟中对他来说只是个爱好,因为他欣赏这里的传统明,所以才下定决心要学习这样一门难得惊天动地的语言。

    遥望萧琴歌与紫檀和翡翠的老板们说说笑笑,花枝乱颤的样子,凤仪徒生一种想法,也许这位琴歌小姐并不完全是是艾德所说的,那样没有灵魂,只不过她太过美丽的样貌,还有这样浮夸的交际场,掩盖了她内心中最真实的一面。

    此刻,她对这位绝色美人的嫉妒之情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盛,甚至于多出了一点点的感慨,或者说,骄傲之感来。

    场面上谈笑风生你来我往的人们,有多少是身不由己的,有多少,又是心甘情愿?

    也许我的姿色逊于你几分,可惜,我的生活,却是比你的完整千倍万倍。

    无需羡慕,更无需优越感十足,索取有度,各自人生罢了。

    至少她,他还有他,这三个人是心甘情愿来观赏电影的。虽说这位神秘的新人横空出世,但是众多电影明星甘当配角,唱片界的大佬同影视公司的佼佼者强强联手推出的作品,更为吸引观者。

    大红嫁衣披上身的女子,侧脸所掩埋的故事,背后紫禁城的剪影,五色旗化作霞光,笼罩在紫禁城之上,暗喻着王朝的覆灭和新的时代的降临。

    长安逃,所要逃离的,是千年的枷锁,无论它昏庸还是辉煌,历史车轮倾轧之时,都只得覆灭!

    “会是一个好故事的。”凤仪挽着承勋朝里面走去。

    “你倒是很有信心。”承勋看着凤仪认真的表情,不禁想问一句。

    “因为,我有一颗电影明星的心啊,我说它会成功,就一定会成功!”艾德闻见,赞同不已。

    “没有索尼娅的银幕,真是可惜。”艾德撇下他们二人独自溜到大厅的周围,去观赏展览的物与画作,都是与本部电影有关的东西。

    当然,这种场合,自是少不了几阵风吹进耳朵里了。

    “那天听紫檀的美术指导说啊,卫小柔听说自己出演一个配角,气了个半死,你要知道,《镜中人》这么大的成功,已经把卫小柔捧得太高了,现下让她给萧琴歌这个小角色配戏,哪里甘心呢。”

    “肯定啊,再过一个月,就是大上海选美皇后的时候了,卫小柔本来想借着她电影明星的名头搏个头衔呢,这次风头被抢,到时候也难能成事了恐怕。”

    “那徐嘉嘉呢?当年《贵妃醉酒》她可是把女主角踩在脚下死死的啊翻不了身,一部电影下来,杨贵妃没让人记住,记住的反倒是梅妃,徐嘉嘉现在的雅号可是‘徐梅妃’,谁想这回,演的瑾妃,听翡翠的人说,是友情客串,只露了几面就结了。”

    “就更不用提其他那些戏骨了,难道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萧琴歌是那谁谁包养的小情人?”

    “你看她那个狐媚祸害的样子,那些个大老板哈喇子估计都流到长江对岸去了,谁不想染指啊。”

    “我猜着是跟翡翠唱片有关系,不然的话,紫檀拍了这么多电影,凭什么就这一部翡翠要参与制作啊。”

    “有可能啊,不过翡翠一向是高产明星的,你看十来年前的那个尹泠玉,芳逝了这么久,影响力一点不减,也许是翡翠看重了萧琴歌,觉着她是可塑之才,才加入的。”

    “说什么都没用,看电影好不好才是真的。”

    这小小的开幕式就这样热闹非凡地演习一般,每个人都有设定好的台词。

    电影好不好另当别论,就论当前,萧琴歌已经是人们的绝对话题焦点,显而易见成功了一半,再凭着她的姿色,称霸上海滩个三四五年,估计是胜券在握的了。

    至少为今,还无人能从她那里抢去风头。

    “压轴的来了啊。”

    “啧啧这才是有品位的美人,萧琴歌太肤浅了。”

    “区区萧琴歌又如何与她相提并论。”

    即使没有这几句闲言碎语,看到来宾们的眼睛一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凤仪也自然地顺着这个方向瞧过去。

    “习苑荷?”身边的何承勋叫出了一个名字,然后像其他人一样,都专注地看着来者,她的每一个脚步,每一寸摇摆,每一个眼神,已是上佳之作,连带着盯着她看的人,都无法被冠上好色之徒的名声,倒是无动于衷的人,会被视作是不解风雅。

    没错,出身百丽宫的交际花习苑荷小姐,就是如此的出尘脱俗。且看柔美似柳的习小姐,如何抢了妖娆如花的萧琴歌的风头。

    “你看习苑荷的表情,谁看得出她出身百丽宫的舞小姐啊,生生一副名门闺秀的风范。”

    “的确,那初出茅庐的萧琴歌走起路来一步几摇的,也不学学习小姐的仪态,风情万种不是这样单纯靠卖弄的。”

    几句话,再加上宾客们各式各样的表情,男人的赞赏,女人的嫉妒,让这位习小姐陡升更多的神秘感和吸引力来。

    “你认识她?”何承勋脱口而出的名字,可见,即使不相识,也该是有所耳闻的。

    毕竟孙凤仪生长在北地,对于南国的形形色色,还了解甚少。何承勋就不同了,长于南京,到上海该是再熟悉不过的地儿,眼下这位可是家喻户晓的上海滩第一交际花,如何能不似曾相识,如雷贯耳。

    习苑荷对于这份安静已然见怪不怪,得体地同熟识的几位打了招呼之后,径直朝着紫檀影视的老板,邱寒身边走去。

    “寅征好久不见了。”

    习苑荷的出现,引起了萧琴歌的恐慌,事先计划好的,这次首映礼,甚至于整部电影,都是为了捧红她,让她大出风头而特意策划的,眼看着目的就要达到了,习苑荷的到来,让她沮丧了不少。

    黑色的敞领绢花连衣长裙,低调持重地烘托出颈间孔雀绿宝石的项链,卷发缕缕束起成花苞状,洁白的羽毛发夹别在发髻边上。

    低调凝重的黑色,将习苑荷装扮地宛如一只孤傲的黑天鹅,冷眼看世间纷扰,唯有发间的一抹白羽毛,隐隐透露着暗夜女王的前世,沉睡的心脏中,还有几许的慈悲与纯洁。

    她的来临,更加深刻地演绎了海报上所极力在表达的情节与内容,关于一段没落与兴起。那样的涵义与内韵,似乎只有习苑荷这样的感觉才能淋漓尽致的表达,萧琴歌更似一朵只会开放的花儿,再无其他。

    比起习苑荷,萧琴歌才像风尘场上的女人。

    而习苑荷直呼邱老板的小字,关系之亲近可见一般,让萧琴歌不由畏缩了不少。

    “苑荷来啦!”邱寒见到习苑荷过来,立刻撇开刚刚还亲密挽着他的萧琴歌,立刻迎了上去,更为亲密地拉住习苑荷的手。

    “老板的戏,若不捧场,那真是该打该罚了。”邱寒也是百丽宫的投资人之一,与习苑荷早就熟络。

    “有你来,这部电影,会有更大的影响力和口碑的!”邱老板也看到了,随着她的出现,越来越多的目光才逐渐聚焦到女主角所站的位置这里来。

    习苑荷虽是出身百丽宫的舞女,但是聪敏超于他人,久而久之,竟成为了邱老板的小参谋,时不时地给出的建议,总能让邱寒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使得他对习苑荷更加刮目相看,更捧之为宝。

    “苑荷姐来了。”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是此刻如果失礼,损失的只有自己而已,倒是叫别人占了便宜去,还会让自己在老板心目中的位置,大打折扣。

    “琴歌啊,将来可要成为大明星了呢,先祝你,首映告捷。”萧琴歌对于习苑荷的出现颇有不满,但是她没法否认的是,当初选定她为这么大的一部电影的女主角,最后能够拍板,全赖习苑荷的一句话,

    “选了她,翡翠就能与紫檀合作,有了造星工厂的加盟,你害怕拍不出好电影,捧不出一个电影明星吗?”邱寒闻之,当即答允启用新人。

    不在于别的,单单是萧琴歌的歌喉,就足以成为紫檀与翡翠交易的筹码。

    能将歌儿唱得这般柔转绵长叫人心动的,也就是十多年前红透半边天的尹泠玉小姐了。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有吸引人们窥探欲的香艳内情,事实上它背后隐藏的更大的利益,不是闲聊的人们能够明白的了的,同样,他们也没有兴趣知道,比起这些,他们更希望有一些隐晦的桃色的新闻,以供茶余饭后的消遣。

    “不敢当,有这么多的前辈,”说到此,她挑衅地看了一眼徐嘉嘉,“琴歌何德何能,只得尽本分。”她暗地里嘲讽徐嘉嘉已虚岁二十五,让这位电影届的大姐大十分恼火。

    习苑荷捕捉到了这两个女人之间微妙的战争,无奈地笑了笑,“只要各自演好自己的角色,电影就一定会成功的,如果乱了剧本,可就要闹笑话了呢。”

    听及此,萧琴歌的气焰也没那么嚣张了,徐嘉嘉本想出口还击,也按捺了下去。

    年纪不大,资历不小,习苑荷在大上海的地位,就是如此。

    “这位习小姐出口如此凌厉,柔中带锋,恐怕背后的靠山,不止这么一个邱老板。”风月场上的事情,孙凤仪还是懂一些的,有梁少美和向巍在她身边,不想懂也难啊。

    “交际花的身家性命不可能只栓在一个人上。”如若换成旁人,何承勋该是有几分厌恶的,可是谈及她,只是平淡的口气,再无其他。“听说与习苑荷交好的公子哥们,全是因欣赏她的美貌与气度,不似那些风月场上的女人。”如此并不相熟之下,都已为她辩护,凤仪见识到了这位习小姐的影响力究竟有多么不可思议。

    “艾德逛哪儿去了?”趁着何承勋还沉浸在习苑荷的想法之中,凤仪拽着他去找那个到处溜达的小老头去了。

    想习苑荷的出现,明天的报纸就更有写头了。

    “苑荷我来给你介绍,翡翠唱片的侯岚震侯老板。”邱寒拉着习苑荷过去向翡翠的大老板打招呼,萧琴歌尴尬万分地冷落在原地,还要冲着镜头故作笑脸。

    神色冷漠的侯岚震打量了一下习苑荷,这样的眼神竟让一向优雅从容的习小姐不知所措起来。

    “习小姐,咱们见过。”一句话让习苑荷立刻回忆出了他们曾经相见的场景。

    杭州,汤府办喜事。

    侯岚震正是汤彦休正室夫人侯蓝霜的胞弟,也就是说,沪系叛乱的武懿将军周镜茗的前妻侯蓝雨与他们二人是一母同胞。

    终于明白何故翡翠唱片一直在这个行业中是龙头大哥的地位,这么多年来的歌星几乎都是翡翠唱片旗下,看来,做生意与交际花的共同点是,一定要有个坚实的后盾才可靠。

    在周镜茗离异叛变致死之前,侯岚震在南方行事,几乎是纵横无阻的,就算周镜茗这支势力倒下了,浙军依旧可以依靠,更何况现在侯蓝霜又收养了汤彦休最出息的一个儿子,前途不可限量。

    悲哀的是,出身高贵的侯岚震,并不赞成汤学鹏与习苑荷来往过甚,学鹏还未成器,更不用谈立足,如果再与这样的女人纠缠不清,从他们侯家的角度考虑,是万般不可的。

    “原来见过啊!那就更妙了!”邱寒没能体谅到习苑荷心中的恐慌,还有侯岚震眼神里的威胁之意,他更希望二人能够熟络,对自己与公司都大有益处。

    “寅初,可否请习小姐做我的女伴?”侯岚震伸出胳膊,在邱寒的点头之下,习苑荷必须委曲求全,她走过去挽着翡翠唱片大老板的胳膊,同他走开了。

    “苑荷不愧是我最看好的人,连翡翠的老板都能轻易搞定,啧啧,”邱寒转过身走到萧琴歌面前,低语道“你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的本事,我就算是成功了。”

    琴歌听罢,朝着习苑荷与侯岚震的身影望去,女人心细,一眼就看出了习苑荷的不适,更甚的是想要逃离般的冲动,嘴角一笑,“放心老板,自会有那一天的。”这一刻,她明白即使是习苑荷,也有应付不来身不由己的时候,琴歌小姐对自己的信心,猛然冲入云霄。

    习苑荷,不过如此!

    “习小姐,”当习苑荷感知二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尴尬到冰点的时候,侯岚震开口了。“听我大姐说,你似乎很,关心学鹏。”

    似乎关心?习苑荷差一点就要冷笑出来了,倘若只是有点关心,似乎关心,自己也不会为了汤学鹏而神伤不已,每当想起自己在他心中毫无分量,也难能为他筹谋争取到他想要的东西,就恨不得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再听不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人,恐怕心里会安生一些。

    “我与学,汤二公子虽相识不久,但很谈得来,是很好的朋友。”一厢情愿也是有尊严有体面的。

    “嗯,交朋友是很好,”侯岚震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不再那样冰冷,“聪明的人,从来不会,妄图做些什么。”此语,是再明白不过的警告,它在警告习苑荷,不要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

    汤学鹏,又是否是梧桐枝头,还是那些叫不上名儿的破枝头儿而已!

    他们正巧走到了清王室御用饰品展的前面,侯岚震指着一根白玉钗对习苑荷说,“你看,这根白玉镶金钗,在众多金贵精良的饰品中,看起来似乎没那么起眼了呢。”

    光滑温润的白玉,灿灿的黄金镶边,小巧玲珑,甚是好看。

    “可为什么紫禁城里的女人,个个都嫉妒佩戴这只钗的人呢?因为这是光绪帝赐给珍妃的。”侯岚震兴许对历史没那么了解,但是对于古玩或者物,还是非常在行的。

    “珍妃?清皇室的最后一代宠妃。”习苑荷搭腔道。

    “没错,正是因为光绪帝独一无二的宠爱她,也叫她逐渐忘记了分寸,从一个聪明的女子,变成一个反被聪明误的可悲故事。”侯岚震提及的,正是珍妃由于支持光绪帝搞改革,再加上她独宠叫帝后不和,终被她霸道的婆婆慈禧太后推进井里,光绪帝痛失至爱,珍妃香消玉殒。

    何如泽畔草,犹得宿鸳鸯。

    “宫里宫外的人,都说珍妃聪明,习小姐,依你看,珍妃,算得上聪明人吗?”侯岚震很有深意地看着处变不惊依旧容色平静的习苑荷,等待她的答案。

    “苑荷从未痴心妄想过,对现下的状况,亦是满足。”侯岚震,你费尽心思敲山震虎,不惜把我比作那个宫廷斗争的牺牲品珍妃,无非就是想要我离你的侄子远一点,我又有何不明了的?

    “难怪你在上海滩能有今日的地位,聪明之人,自当如此。”侯岚震对于习苑荷的回答和态度都很满意,估摸着自己的姐姐也该放心了。

    学鹏,汤学鹏。

    习苑荷的眼角,渐渐布上了阴影。

    小荷难道你不明白吗?我们都只是别人的木偶和傀儡罢了,正如当年壮志难酬的光绪,和只能为她琴瑟解忧的珍妃,这一对可怜人。

    谁说我们之间又不是,何如泽畔草,犹得宿鸳鸯的苦楚呢?

    只是习苑荷还不及珍妃的那般幸运,虽未白首,而两心从未离,汤学鹏亦不像光绪的忍辱负重,他要前程,他要抱负!奈何习小姐,从来都不是他矢志愿得。

    汤学鹏明白的,习苑荷还不知道,却还挣扎在自己铺好的漩涡中,沉沦毁灭。

    “何承勋?”

    “袁栋啊!”

    “袁公子啊这是。”

    “凤仪小姐,有日子没见了。”

    凤仪挽着承勋,迎面走来了袁栋偕同另一名他们二人皆未见过的女子。

    “紫檀势必要把这部电影捧红啊,眼瞧上海能请来的名流都到齐了。”这位外交官的公子姗姗来迟。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江智悦小姐,沪系的大小姐。”沪系二字叫孙凤仪心下一惊。沪系,岂不是吴庭轩当兵的地方?那么庭轩,你又在哪里?

    自从宜兴回到上海后的这三天,她连吴庭轩的影子都没看到过,不由沮丧了一些。

    “智悦,这是何承勋,你应该知道的?”袁栋看了一眼江智悦,这位大小姐面不改色地朝承勋伸出手,“那是自然,南京外交部长何永濂的独子。”江小姐语调平淡端庄,神色亦无变化,叫凤仪觉着好生无聊。

    “孙凤仪。”还未等袁栋开口介绍,凤仪就自我介绍起来,眼角弯弯却无笑意,然后未等满面冰霜的江智悦反应过来,便与她草草握了下手说,“袁栋哥,电影就快开始了,咱们就都入场。”

    说罢冲袁栋甜甜一笑,“江小姐也请。”不等何承勋同袁栋打声招呼,就被孙凤仪拉走了。

    “孙凤仪?她是谁?”目睹了凤仪一些列娇嗔无礼的行为,让闺秀做派的江智悦着实惊了一把。

    “北方商会会长,孙逢耀的长女。”袁栋还在思念凤仪刚才俏皮的笑容,只是干巴巴地这样回答智悦的疑问。

    北方侯孙逢耀的女儿?出身如此豪庭,竟是这股子活泼劲儿吗?

    多有不解之余,还是入场去观赏电影了。

    “你干嘛着急地走啊。”落座以后,何承勋对于刚才孙凤仪的快速的离开表达了疑问。

    “那位江小姐一副爱答不理讨债未果的怨妇样子,咱们干嘛还杵在那儿看她那副脸子自讨没趣儿呢。”她脱下手中的手套,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那是江小姐守礼数,怎么叫爱答不理呢,还欠债未果?你啊真是。”

    “我怎么了?她守她的,我走我的,有何不妥,”看到何承勋还要张口说什么,“艾德!这边!好了电影要开始了,谁再说话谁就是木头人!”

    陷入一片漆黑的观影室,只剩的银幕上的恩怨情仇,你来我往,殊不知黑暗中的座位里,更加精彩的心机之战,正在如火如荼的上演。

    习苑荷的郁结,侯岚震的防备,萧琴歌的得逞,江智悦的无心,何承勋的自得,孙凤仪的心不在焉。

    同一幕剧中不同的角色,却是各自一片天地,正如这四分五裂的国家,每一寸土地,或是呻吟,或是哀歌,或是沉静,或是沸腾。当一片天空塌下之时,它的人民,又该多么渴望一个英雄的出现。

    可英雄总归是要伴随着乱世的,苦难的民族,又可愿为了这样荡气回肠的史诗,而做最残忍,最痛心的守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