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本站公告

    012-04-11

    湖光宁静,绿草葱葱,和煦的晚风,吹醒了南柯之梦,静谧的温润日光,打开了眼睛的天窗,就如你,最爱的星月同辉般璀璨。

    一段不知名的音乐,悠悠传来。温婉的钢琴,与深沉的大提琴,倾心和鸣。少女披散的乌发,雪白的长裙,如一只迷路的天鹅,哀伤而优雅,身后,是无尽的湖水,荡漾的波光,像是希腊神话中的水之女神,想要她年轻的生命,来交换永恒的容颜,吞噬的时光,终究,还是凡人无法补救的。

    她只有向前跑啊,只有无尽的奔跑,的双脚,放纵地踩踏在松软的泥土和青草上,聆听夜之神明的心情,和风穿过发梢的窃窃密语,朝着一片更加广袤的无法预料而去。

    冥冥之中,我已明了,前方,是光明的国度。

    快到无法掌握的瞬移间,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最隐晦的力量,直到,她的脚尖,逐渐立了起来,一阵清醒的疼痛,让她看到了,鲜花环绕的舞台,温暖的木地板,洗去了清冷的气息,温馨的灯光,放逐了自然的薄情。

    还有舞台下,安详的他。

    神女样的长裙,不知何时,变成了芭蕾舞的蓬蓬裙,未名的音乐,却从未断落,耐心地唱着自己的调子。

    只有起舞。

    月光下,最美的天鹅之湖。困在舞台上的舞步,却阻止不了,漂游的灵魂。那是草原,是雪峰,是彩虹,是晴空,是脚尖点地,渐近的渴望。

    柔长的提琴,清新的钢琴,是黎明前,亢奋的秘密,在低声诉说,害怕着,却又欲说还休地期待朝阳的拥抱。

    他笑了,笑得真好看。

    也许他喜欢如此纯白的舞裙,或者是娇俏的脚尖,旋转的舞步,和飘逸的思绪。

    她忘记了,这是一场交易,用她年轻的生命,换来一曲亡灵之舞,愈快的节奏,狠狠撕裂了她的脚步,电闪雷鸣的声响,也在做着最后的警告,咬碎了她眼中的心事,留下一片空白挣扎的头痛欲裂。

    逐渐,她忘我的舞动中,痛苦之下,惊讶地低下头,看到翘蓬蓬的舞裙,不知何时,藤蔓盘根接错般,延伸着染成了血红色,如此烈艳的张扬与大气,似乎想要吞噬天地,来做最后的抗争。

    那是一只天鹅,骄傲和自由。

    他不由地站了起来,缓缓地鼓掌。只剩我,不敢置信的眼神,出卖了珍贵的灵魂。

    终于,她倒下了,倒在眩晕的红色中,鲜艳明媚,是裙摆,还是海洋?

    这是,我心血的告别。

    大幕拉上,最后的缝隙中,她看到,那身军装的口袋上,别了一朵,泣血的玫瑰花。

    收起微笑,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冷酷的眼睛。

    好长的一个梦啊。

    呆若木鸡的凤仪,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脑海里着实已经乱如麻,是那个说不清楚的梦境,还是近日,无比真实的处境?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思考,只愿这样默默地坐着,去面对她畏惧的一切。

    伤,伤在心口。

    “凤仪,你好歹说句话好吗?”起初看到孙凤仪苏醒了过来,方子妍大大松了一口气,本以为所有麻烦都解决了,结果,这位醒过来的孙小姐,竟是没有半点反应,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讲过一句话了,就那样行尸走肉一般地傻坐着。

    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睛,像沙漠上,干涸的水源,细若游丝的呼吸,灵动着满是绝望,让人着实担心。

    方子妍差了下人给她喂饭,她也只是被动地张嘴,一言不发,眼神呆滞。

    究竟是被砸坏了脑袋,还是受到方子孝的刺激太大了?

    这个,恐怕不是大夫能够讲得清,也许她自己,也未必明白。

    “大小姐,外面有位先生,说要见孙小姐。”一个仆人进来禀报。

    “何承勋?好快啊这就到了,快请。”方子妍听到何承勋来了,如释重负,在她眼里,何承勋能够解决所有有关孙凤仪的麻烦,这二人,竟是这样缘分天定如此般配吗?

    会不会将来有一天,找她麻烦的,也会是这个,曾无限怜爱她的男人。

    子妍看了看擦干净嘴巴靠在床头的凤仪,依旧动弹不得,对于何承勋的到来也吝啬着丝毫的心动。

    楼梯上响起了陌生的脚步声,子妍整了整衣服,准备站起来迎接客人的时候,忽然发现凤仪的眼珠,敏感地动了一下,像是尘封了千年的神女雕塑,遇见了云彩洒下的天庭之光,光明之下,忆起了不堪回首的,死去的爱情。

    一步,两步,三步。

    “承,”转过身来的子妍看到门口矗立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完全陌生的男人,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请问你是?何先生,没来?”方子妍的脑海中飘过无数种猜测,却拼凑出这种零零碎碎的线索,问了这么一句。

    来人却没有回答,严肃的眼神,游离在房间中,最终看到病床上,那个苍白的人儿,静静的潭水中,急切地翻起了波浪。

    为什么,会有种久别重逢的味道萦绕身旁?让人心生安逸,无限向往。是一个拥抱,一个怀柔天下的拥抱,能将自己的脆弱与寥落通通包容其中。是一个眼神,一个牵肠挂肚的眼神,让我品尝到自己的幸福与苦难,又与你何干。是这样吗,究竟是什么,让我死气沉沉的心脏,好像一梦之间,就走到了来世,走到了有你的人世间。

    那是我爱的温暖和依靠。

    是你吗?

    凤仪缓缓抬起眼睛,用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朝门口看过去。

    再没有浓密卷翘的睫毛俏丽顽皮,没有珠光润玉的唇膏所增添的色彩,没有两颊间莹莹扑扑的红绯之气,而她的眼睛呢?那双会讲故事的眼睛呢?

    满是疲惫,与哀伤,让人不忍直视,移开目光的时候,却又难以割舍。

    子妍更加迷茫地盯着对视的两个人,看出了丁点端倪,不知如何是好。

    一瞬间,起风了,天翻地覆,沙石漫天,无垠的沙漠啊,重新找回了它的神灯与公主,你看,干涸的泉水,终于记起了它的前世今生,和它往生的女儿啊,化作烟去,留下的,是虔诚祈祷后,献给它的眼泪。

    啪嗒,啪嗒。

    这原是传说中的,起死复生之术?

    来者,定是那逆天的灵药。

    该是牺牲了多少次轮回的心血与信念,才会重生为天界的使者,来拯救陈旧面纱下,沉睡许久的爱人。

    “我,你们,”子妍尴尬地词难连句。

    “额,方小姐,请,请这边。”同顺此时义无反顾挺身而出,将子妍带出了卧室,代替吴庭轩给她交代一下此事的来龙去脉。

    子妍犹豫着就出去了,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回望了一下,可是对自己的疑问,没有任何帮助。

    凝神的一刻,你是否看到,有个饱含歉意的灵魂,正坦然地离去。

    赎罪,缘灭,尽头。

    该说再见的是方子孝,该说好久不见的,是我心念的人吗?

    吴庭轩不知道该怎么走过去,面对凤仪,含泪欲落的眼睛,和难以释怀的心结。

    是在怪吴庭轩吗?

    孙凤仪自己,都不知道该怪谁,或者,最应该责怪的,是自己。

    垂落的睫毛,奋力而为,也没有留住,滚落了心酸的泪滴。

    你看到了什么?心痛,委屈,无奈,还有牵扯了不忍的,潇洒而过。

    终于,吴庭轩心下一横,大步走向了他的心之向往。

    这一路的着急,一路的奋不顾身,一路的忘却了自己,不都是为了要见到她吗?此刻的滞留,一不值,只会平添她的心伤,这难道不是你,最不愿见到的场景吗?

    去,大胆地去拥抱你的爱人,即使时光相隔又如何,你的心,跳动着我的节奏。

    “凤仪。”七天了,你让我平白无故担忧了七天了啊。

    凤仪依旧没有抬起眼睛,垂下的目光不为所动,如此冷冰冰的无动于衷,让吴庭轩深感心痛。

    几分痛在你身,定然加倍承担在我心。

    可你明白吗,我痛不欲生的,已在心头,你又如何补偿,你留下的,不堪一击的空白。

    时间凝固了最古老的传说,咫尺之间,天涯已隔,吴庭轩默默地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额头裹的一层厚厚的纱布,难以想象,丝毫不动弹的身躯上,又有多少伤痕?吴庭轩这一刻,自顾自地将一颗完好的心,残忍撕裂。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与子同在,与子同气。

    我,始终与你在一起,你知道,就好。

    腼腆地再靠近一步,心急如焚的疾驰,竟在这种满茶花的园子里,消逝殆尽,只剩得,这毫无必要的小心翼翼。

    “你,去哪儿了啊。”断断续续的一句话,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只为觅得,你的踪迹。

    “你去哪儿了啊!”一瞬间的崩溃,泪如雨下,哽咽不成声。

    吴庭轩,当我目睹了曾经珍爱之物的坍塌与破碎,历经了真心的辜负与践踏,火光冲天的危机,梁断柱倒的恐惧,最终,将我的灵魂与身体,任由茫茫黑夜吞噬掉。

    此时此刻,你在哪里?

    垂头哭泣的女子,卸下了吴庭轩,冷漠的防备。

    我的爱人啊,卸甲之日,是否你归田之时?

    功名利禄,呼风唤雨,还是田园山水,鸳鸯伴侣。

    让你放弃这所有,恐怕夺人所好,可是否愿意为我,退让一步?

    仅此一刻。

    终其一生,都难以懂得心的田地,又何来我们放马归山的那一天。

    吴庭轩慢慢地搂过孱弱着抖动的孙凤仪,将她的头埋入自己怀中,给她一片天空,尽情地哭泣。

    愿我的胸怀,足够宽阔,能够尽情地收集,你的眼泪,汇成片片云彩,温柔我,枯萎的心房。

    “你怎么现在才来啊!”终于放纵开来心绪的她,用力捶打着吴庭轩的胸脯,任意发泄着苦涩的伤痛。

    从未喝过这样苦的一味药,不幸的是,竟是这样教会了我的人生。

    然而吴庭轩只是一只胳膊紧紧地拥着她,不做言语。

    自私的庭轩,给一句暖心的承诺,对你来说,就这样难以启齿吗?

    “别哭了,不会了。”这可是你倾心相赋所言之词?竟只是这样的劝解,这样的含糊,这样的让我,不由自主地退却千里。

    而孙凤仪不会了,不哭了,因为她发现,她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便与心交托。

    不是不愿承认,而不敢相信的是,在那样的阴云密布时,我竟有心另觅佳音,或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或许我压根就是天界放逐的罪人,让我在灵魂的翅膀上,重重跌落。

    然后,密林疾驰,虹雨灿灿,超越时间,掠过回忆,生死一线,情衷一眼。

    无言的静默中,她表白了自己的心情,而情之所系,你可懂得?

    从未见过如此失落憔悴的孙凤仪,往日里神采飞扬灵动可人的公主,一夕之间,宫殿的败落,王子的出走,那个永不褪色的王冠,还残喘着弥留的荣耀,仅此,也再无法证明,美丽的公主,还是这个王国,最爱的女儿。

    失去了神采奕奕,换得一片难得的朴素,吴庭轩却不免有些害怕,害怕曾经那个动人的鸟儿,真的被折断了翅膀,也埋葬了对天空的爱慕与梦想,再也不是,让他心灵一动的姑娘了。

    那么,同样埋进深深土地中的,是否还有自己的当时,和那份真心。

    你懂吗,其实你我,都无法全身而退,兴许,就是初遇那一刻开始的。

    春日撒娇似地靠近,也安抚了受伤小城的恐慌与困境,让欣欣向荣的花草树木,都精神饱满起来。

    冬天,终日颤抖惶惶的寒冷,真的在料峭边上,抽身离去了。

    “她今天看起来气色很不错,比昨天强似百倍,恢复地很好。”大夫过来看过凤仪后,告诉方子妍病号的情况很乐观。

    “扭伤的左脚脚踝还要养几天。”

    “这倒不打紧,主要是她头上的,没伤到头脑就好。”

    “没发现颅内大出血,轻度的脑震荡来说,她有没有恶心眩晕这两日?”

    “她,”她这两日如行尸走肉一般,除了呼吸和眨眼睛就再无其他。“如果症状严重,我会差人再去请您的大夫。”

    “方小姐请放心。”

    心情舒畅的贺太太放心之余,从同顺一带而过的话里头,还是没有听明白什么个意思。在南京方公馆给子孝收拾遗物之前,她一直以为,心系子孝的凤仪,此刻定是失魂落魄心如刀绞,毕竟,一个心之留地,便是人间寻寻觅觅,可遇不可求,如此而去,伤心欲绝在所难免。

    尔后,子妍也看出了何承勋对凤仪的点点情愫,心下,此刻能够让凤仪从阴影和伤害中走出来的,该是他了,也算是他这么多年照顾有加的修成正果。

    谁想,那个出现在门口,让凤仪的生命死灰复的男人,不是想象中对子孝背叛的理解和安慰,也不是那个望眼欲穿苦尽甘来的何承勋。这时候,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这样照亮孙凤仪的深渊与苦痛,为她指了一条无病无痛无忧无虑的道路,就是他的手,被枪炮磨糙了的手掌,握住了孙凤仪的未来。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正是因为这是吴庭轩允诺给她的世界,结局,才是随之而来的伤痛和忧虑。

    得之,还是择之,命数,还是心中有数?

    “大小姐。”送饭的仆人随之上楼来。

    “今天做的什么?”

    “虾仁粥,大夫吩咐说要吃胃口清淡的。”

    子妍点了点头,朝房间里看去,吴庭轩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撑着头,眉头紧锁,身姿僵硬,应该是这样坐了一夜,所以没睡好。

    “方小姐早。”同顺一大早精神大好地向方子妍打着招呼。

    “早。”

    “嫂,孙小姐情况如何了?”同顺伸出脑袋朝房间里看了一眼。

    “庭轩哥怎么,”未及方子妍回答,同顺就冲了进去。

    “庭轩哥你就这么,坐着呆了一夜?”大夫进来之时,吴庭轩就已经醒了,现下只因劳累,还有腹部的不适,所以才找了个舒服的动作呆着。

    “你的伤口不及时拆线的话,不会有问题?”同顺因着这一天的奔波,差点忘记了吴庭轩自己还是半个伤员呢。

    “嘘。”吴庭轩看着还在熟睡的孙凤仪,示意同顺安静,然后出去。

    这一夜,她睡地很安详,光彩不再却韵味依旧的样子,正如七天前,见闻札记中走出的女孩,像一本烫金名著里的字字句句,经典姿容,还在青春的尾巴上,瞭望远方。

    “方小姐。”吴庭轩从房间里出来,向站在门口的方子妍打了招呼。

    “吴先生,”起初不知该说些什么,子妍愣在原地,“这两天,发生了一些,事情,突发事件,凤仪,”停顿中,子妍满心同情地向依旧闭着眼睛的凤仪看去,“承受了很大的创伤,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昨晚她却守口如瓶,什么也没告诉他。

    听到这儿,吴庭轩眉头一紧,脸色立刻冷峻了下来,让方子妍不禁心理上有些怵,还是保持神色平静地继续说到,“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你,这次的受伤,虽然不会留下后遗症,但是,她头部受到重击,恐怕得了,轻度的脑震荡。”子妍还以为凤仪不知道这件事,刻意降低了声音。

    “脑?”同顺还未开口,就被吴庭轩一个警示的眼神给封住了嘴。

    “轻度的,严重吗?”吴庭轩浓浓的担忧弥漫开来,叫方子妍切实感觉到了这两个人之间存在的,某种感应。

    头部重创,脑震荡,他浑身上下忽感的刺痛,阻断了他所有的想象力,来重现一幅多么残忍的画面,慈悲的上天,难道悲天悯人之心,便是这样报复在它最天真的信徒身上的吗?

    不由地攥紧了拳头,无限后悔昨日没有真挚地表露心迹,让她好受一点。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最真实的感情,才是她的最受伤害。

    可惜这时,我们却无从得知。

    “说不上严重,但是她以后,也受不得刺激,所以,我告诉你是希望你,好好照顾她。”我虽不完全了解,但是也看得出你们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如果你真的爱她,就一定要照顾好她,不要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因为,脆弱的她,已经逼迫自己到无能为力般地坚强了。

    殊不知病床上的人,已经醒了,也灵敏地听到了,自己所承受的病痛,不禁一阵感伤,泪眼朦胧。

    果真,一切一切的苦难和难以承受,甚至于难以理解,都是源于,我便是那天界放逐的罪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罪有应得。

    而此生,就是赎罪的朝圣之途。

    往深处想想,头痛欲加,凤仪伸出手捂住了额头,厚厚的纱布,刺激了她已经很脆弱的神经,好像要炸裂开来的脑袋让她糊涂中推倒了柜子上的水杯。

    “凤仪!”吴庭轩第一个冲了进来,子妍和同顺听到声响,却还是慢了一步。

    看到匆忙闯进来的吴庭轩,倒叫自己手足无措了起来。她费力地支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庭轩眼见,赶忙过来帮扶一把,而凤仪却淡淡地推开了他的手,全凭自己迟缓地倚靠在靠枕上,头痛之感渐散,残留之余,依旧折磨不休。

    目及此,同顺和子妍对视了一眼,一样忧心,凤仪的举动,是一种信号,一种拒绝别人施以援手的信号,可这并不似平日里她的作风啊,难道说,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额,凤仪,该吃早饭了,快,把粥端过来。”看到眼神淡漠无动于衷的凤仪和尴尬立在原地的吴庭轩,子妍招呼着仆人把早饭给端了过来。

    “我来。”庭轩从下人手里接过碗,在她床边坐下,很仔细地舀了一勺想要喂给她,没想,

    “不用了,又没摔断胳膊,还是我自己来。”凤仪无情地从庭轩手里近似于抢过碗来,自顾自地一勺一勺喝了起来。

    昨晚,虽然二人并无过多交谈,凤仪也早早就睡下了,可总算,他们二人,都深深地感怀到了心里那份对对方的依恋和牵挂,让凤仪安慰,让庭轩安心,可为什么,仅仅一梦之间,凤仪竟好比那尘封入冰的雕像,再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吵不会闹,除了寥寥数语,已与前两日的状态无异。

    摔断胳膊,二人不约而同地静默着心跳了一下,是啊,庭轩曾经还为她摔断过胳膊,那时候,凤仪小姐可还不是给他喂过汤饭吗?

    时光啊,某种巧遇,某些重合,终究是为了戏谑一把苦难的人生,让那些眼泪,和叹气,不再如此悲伤。

    兴许这样,凤仪冷若冰霜的表情,稍稍动容了一下,而身边的吴庭轩,则只是垂下了眼睛,并无多言。

    “那个,同顺啊,我们,也过去吃早饭。”子妍深知眼前的僵局自己也无力开解,只得先走为上计。

    同顺倒是对眼前的诡异情节很有兴趣,丝毫没有离开的想法,谁想被方子妍给生拉硬拽扯了出去。

    只喝了那两口,却再无胃口喝下去,自己所郁结,也不知如何告知于他,此番进退皆是错的局,可是自己曾经愿意走的?

    “我,”好,既然如此生硬的你我之间,那就由我来开口。没想刚要启齿,一阵子的心慌和恶心之感涌上胸口,一时间竟不能呼吸,她感觉自己的胃骤然拧成一团,不由地头朝床边偏去,将喝下去的几口粥全吐了出来。

    “凤仪!”庭轩敏捷地起身,一手接住了差点被她扔出去的碗,一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害怕她头沉脚轻地摔下床来。

    “你怎么了?”吴庭轩递上手帕,轻轻拍了拍凤仪的后背,让她缓缓心。

    抽得全身发抖的孙小姐,颓然回过头,望着庭轩脸上的担心,就像看一出笑话,自己,就是那引人发笑的小丑一角。

    “叫人,进来打扫一下。”

    庭轩听到,把碗放到柜子上,然后走了出去,返回之时,拿了清扫的工具,自己打扫了起来。

    “你,”凤仪惊于庭轩会亲自打扫,虽然她还不了解他的出身和背景,只是愿意这样为自己的男人,除了父兄,恐怕只有他了。

    她就这么风轻云淡地忘记了,曾经在英国生病的时候,那个方子孝,也照顾自己悉心至此,只不过,仅此一过,千功难赎。

    心的地方,就是这么狭小,女人的心,更是如此。

    “你,没必要这样。”她抚平了胸口的闷气,悠悠地吐出了这么一句。

    吴庭轩手中一滞,听若未闻一般继续清扫着,让孙凤仪无奈中夹杂着欣喜,又延长了几分。

    “受了点伤的小病,很快就会好的。”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心里所想和所顾忌都是何物?孙凤仪惊讶不已,面对突如其来的默契和心意相通,不是安慰,更添沉重。

    “我摔着了脑袋,说不定,以后会变成一个傻子呢。”口气有所缓和的凤仪,抱着自怨自艾,自言自语。

    吴庭轩打扫干净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端起刚刚放下的粥碗,“再喝点?”

    “你没听到我说吗?”凤仪对于他对自己说的话的无视有些焦躁,竟冲着他吼了起来。

    “你这么聪明,稍微傻点,不碍事的。”就这么一个故意打的马虎眼,让凤仪觉着好笑,笑话的,还是自己。

    吴庭轩颇有深意的微笑,让凤仪不知如何回应。“那,那我以后,也有可能,会失忆啊?这个比变傻可怕多了!”无论如何,孙小姐是铁了心要逼他后退不可。

    这时候,吴庭轩也严肃了不少,他伸出手摸了摸凤仪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得到结论一般点点头。

    “你干嘛啊?”

    “我帮你检查一下你到底了少了多少的记忆。”

    “这摸额头也能摸出来?”

    “没有,但是摸出来你没发烧却在说胡话。”

    “说什么胡话啊!我说的可是正经话,大实话!”凤仪这下真的是着急了,急睁火眼地瞪着不紧不慢的吴庭轩。

    “凤仪,”吴庭轩坐到她的床边,这是他赶来宜兴以来,第一次,离她这么近的讲话。“你见过大战过后的战场是什么样子吗?”

    纠结的唇语,不知答案,莫名其妙地看着吴庭轩。

    “你又见过战地病房里的战士,是个什么模样吗?”吴庭轩这时候颇有一份为人师表谆谆教诲的风范,耐心与平和,雨露在感化干涸的土地,和以它赖以生存的人民。

    “没,有。”凤仪紧皱眉头,摇了摇头。

    吴庭轩深吸一口气,把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眼睛看向了窗外,流年不惊地陈述着,一些如烟往事,血色如故。

    “激战过后的战场,你一定在书中看过,一片狼藉,可你又真心了解,硝烟烙在每一个战士身上,最真实的疼痛吗?”有份回忆,无法感同身受。

    “除了书中所描绘的,灰色的天空,不散的硝烟,破败的兵器,最触目惊心的,当属血肉模糊的尸首,四肢分家的,认不出身份的,大有人在。”凤仪不禁瞪大了眼睛,她听出了吴庭轩每一句话中所咬重的“书中”两个字,因为她自己无法感同身受,所想所理解,都那么教条主义。

    “战地病房里,除了护士抢夺生命的脚步声,就是哀叹声,哭号声,绵绵无断,比起战场,绝不逊色的一片狼藉。残坏的身体,崩溃的头脑,鲜血,已是平常。”吴庭轩,眼前的男人,到底都经历过什么,让他说起这样触目惊心的事情,宛若睡前故事般平静与安详。

    凤仪,握紧了他的手。

    “我想说的是,”走出过往的回放,吴庭轩从窗边抽离了目光,转过身,会意地看着孙凤仪,“无论大的小的伤痛,都不要放弃,对生命的爱惜和敬意,也是对自己,人世间走一遭的责任。”

    那些散去的英灵,那些残缺的身体,带着对生命的留恋,在黑暗中惋惜,如果此刻你就这样轻易地放弃自己,对他们来说,是多么可悲的奢侈!

    我懂得,只是,这样的我,是否还有可能陪伴在你身边?凤仪静若黑夜的眼睛,这样疑虑与责难交织地看着吴庭轩。

    “你没见过,这么粗的桩子,砸到脑袋上,这,”

    “你是没见过我身上的伤疤,你这点事儿也算事儿的话,那我早就是废人一个了啊!”终于,几天以来,她舒心地笑了笑。

    “可我怕,”又是一阵阴霾笼罩,“我要是,忘记,”本想脱口而出的那个你,纵一片不忍,亦疑惑满腹,可还是改口说,“忘记很多事情,怎么办?”

    “那,”吴庭轩装作一副不在意,“找大夫啊!你问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

    “你真是!”

    “好了好了。”

    对视而笑,恩仇具泯。

    “哎,我忽的想起,你是不曾经摔断过胳膊?”凤仪忽闪的眼睛,那么真实地叫人相信,纯真的灵魂,真的存在过,可将来,又是否会长眠于它曾经眷恋的栖息之地?

    “是啊。”庭轩以此鉴定凤仪的记忆力并未受损,很是放心。

    “是因为什么呢?”

    眼睛里的光芒,此刻,浑然正是索命的无常,让挣扎,如此凄厉。

    “你说什么?”庭轩紧张兮兮地抓住她的胳膊,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我是说,你为什么摔断过胳膊?又是在哪里?”凤仪的迷茫,同样真实。

    哆哆嗦嗦地深吸一口气,吴庭轩伪装得笑了一下说,“认识你之前,摔的。”

    凤仪歪着脑袋,无辜地看着他,回忆着这有关“遇到他之前的摔伤”,越想头越疼。

    扑哧,实在看到吴庭轩逐渐扭曲又想回归正常的表情忍不住而笑出来。

    “你骗我!”不可思议之余,更是如释重负的高兴。

    “唉,我可不记得我骗了你啊。”凤仪耍赖可是很有一招的,惹得吴庭轩哭笑不得。

    “看你成天严肃的样子,让你一笑十年少嘛!”

    可现下,笑的这样开心的,只有她自己。

    凤仪笑弯了的眼睛,侧首瞄到了床头的一束玫瑰花,脸色阴沉下来。

    蝴蝶兰已死,玫瑰花又岂能独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