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军政部那边有动静吗?”
“军政部那边如果再没有动静,我就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人全死光了!”
焦虑不安的邓长青坐在沙发椅上,几次都有想要弹起来的冲动,他呕心沥血地着急着好像再如此无作为地下去,邓部长本人都能自成一个火球,就是烧死自己,也要绚丽壮烈。
“老何,你给支个招啊!”看着不紧不慢的外事部长,翘着二郎腿抽着雪茄,旅行观光一样地无所事事坐在自己对面,邓长青已有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再拍死自己的想法。
“长青,干着急是没用的,其一,要看大总统的态度,其二,”何部长颇具深意地笑了笑,弹了弹烟灰,“其二,就要看军政部的下一步行动了。”
何永濂,南京政府外事部部长,号称“民国第一狡狐”,处事方法自成一套,规矩章法全凭心意,除了把外国人绕得团团转,在南京内部,也是个坐吃八方玲珑八面的主儿,同时也是何承勋的父亲。
邓长青虽说也是官场老手,但是比起盟友何永濂来说,还缺了一份有能力熬死别人的耐心和冷静。如果说邓长青是聪明,那么何永濂才称得上叫做精明。
“大总统?军政部?你怎么不说还要等等方乔的意见呢?”混迹官场,结党营私,是罪名,却也是不得不走的一步棋,否则,党争害得死你,清党,依旧送你归西,看只看,如何在争的时候瞄地准,退的时候撤地快。
“你要知道,方乔的意见,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大总统的意见。”副总理方乔,也就是方子孝的父亲,阴狠固执,为了在国会中的势力和地位,与何永濂邓长青一派,势同水火。
“我说老何,你们何家的势力,绝不弱于他方家,怎么他方仁宇就能捧出一个大总统,咱们就只能在这里束手束脚看人家脸色?”邓长青所指,就是如今南京政府贺毅萍大总统的当选一事。
“我们何家,顶多算得上是富庶之家,要说上家族势力,经商之人比起方家来,还是力道不足。”何氏家族由仕转商,得益于何永濂的父亲,何弃仕的商海纵横,后人称,何弃仕此人,是世上再无双的生意人,他去之后,何家又由商转仕,归功于他的儿子何永濂。
“方仁宇的崛起,不就是又一个‘奇货可居’的例子么,倒是‘无双商人’何弃仕,没当成这次的吕不韦。”
“只能说方氏一族与贺大总统的渊源太深,岂是你我联手就能轻而易举探得清的。”
“方乔每次开国会的时候,摆着一副顺位继承人的嘴脸,看着我就想,”邓长青一腔愤慨还没有抒发,就被三声敲门声打断。
“你想给他毁容,也要置后再议,现在,请进!”何永濂安抚了一下邓长青的情绪,尔后李秘书进来了。
“邓部长,军政部的徐部长来了。”李秘书看到何永濂也在,朝着何部长行了礼,然后恭敬地通知了邓长青一声,那个该来的灾难,还是如期来了。
“请他进来。”何永濂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继续抽着他的雪茄,真真把自己当做空气一般透明,却又时刻存在的东西了。
“邓部长。”李秘书前脚刚走,这个时间差看来,应该是通传不到一半的时候,这位更加火烧眉毛的军政部长,就一脸不满地后脚跟了进来。
“徐部长来了,快请坐。”
“这是?何部长也在啊。”军政部长看到一身便装的何永濂无所事事地坐在那儿,一副邻居串门的样子,徒增了几分不解。
徐锐锋,南京政府最年轻的部长,曾经服役于国民革命军,得到过的最高军衔是中将。在前清备武学堂学习过,后赴德学习军事。曾就读于北洋军校,是第一期学员,也是北洋军校第一位获得“青云麒麟”称号的学员。徐锐锋原名徐锋,从军之时是有名的神枪手,从而也成为了民国第一批职业狙击手,故而被当时北洋的校长,在在毕业典礼的时候给他的名字中加入了一个“锐”字,彰显其锐意不可挡的军人气质,也昭示了徐锐锋此人,是北洋军校的骄傲。
正是抱着刚正不阿的精神,这位初来乍到的新任部长,对于南京政府内部的朋党分化不甚清楚,因为他刚一上任,秦晋两军就用一场过家家似的常规战争,为其送上了就职大礼,然后,一份更大的礼也不请自来。
“邓部长,何部长,锐锋长话短说,想必二位已经听闻皖军昨日炮轰宜兴的事情了。”明显的责怪之意包含其中,让邓长青听来不甚舒服。今早他手忙脚乱地叫休假在家的何永濂前来帮忙的原因,就是因为他预料到了徐锐锋会找上门来。
“听说了,听说把宜兴小城炸地更小了。”邓长青点头的同时,何永濂回答了一句,听说这次皖军炮轰苏军丝毫不手软,把城郊炸地一片废墟,让宜兴的地盘又缩小了不少。
“那么这件事,和我,我财政部,有什么关系呢?”的确,乍一看来,军事闹出冲突该是他徐锐锋的责任去解决,但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很明显想要把责任全部推给邓长青。
正当徐部长准备把排练好的说辞噼里啪啦地摔给邓长青看的时候,何永濂再次开口了。“徐部长,皖苏两部的军方是怎么说的?”
徐锐锋没想到话局风头一转,即刻难以回旋之下,只能将火气生生压抑了回去。“苏军的总督,也就是冯大帅,十分不满,已经闹到了南京,非得让大总统给个说法。”徐锐锋似乎并没有重视何永濂提的这个问题,只是干巴巴地在叙述着。“高致庸一直装傻充愣,两个小时前才拍了电报说什么因为溧阳驻军发现了一股身份不明的武装人员,意图破坏沿线的铁轨,被皖军发现了之后又蓄意挑起冲突,不得已,才开了炮。”
“炮,轰小股的武装力量,哼哼,这个马虎眼,他还真能厚着脸皮打的过去啊。”何永濂听到了高致庸给的说法之后,就已差不多明了当中缘由。但是比较学术派的邓长青明显还没有领略其中的意思,因为他不明白,军政部是如何从财政部挑出刺儿来的,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大总统什么意思?”邓长青刚出口的问题,瞬时又后悔了,因为何永濂明明说过,大总统的意思,就是方乔的意思,而方乔的意思,就是和他们两个对立的意思。
“大总统只是说,让牵扯的几方人马各自解决。”徐锐锋说到这儿的时候,自己也稀里糊涂地跌进了迷雾中,这又是哪一出的太极?
“冯世渊二话不说就找到了我们来哭丧,你不觉得奇怪吗?”何永濂准备让徐锐锋在迷糊一下。
“苏军隶属南京政府且不设独立的军事统治,甚至于冯世渊冯大帅,也只是江苏省的总督而已,自然应该由我们来解决。”徐锐锋的稚嫩之处,在何永濂设的局中正在一步一步暴露出来。
“锐锋,你可知道,历来咱们南京政府内部出现矛盾,甚至是战争,都是自行解决的,唯独这个苏军,只要出了事,就往南京捅。”邓长青比徐锐锋足足大了十五岁,叫一声锐锋,也是叫得起的。
“冯世渊他安的什么心,你不知我不知,大总统也不知,但是高致庸安的什么心,你我都应该清楚。”邓长青现在急于撇开徐锐锋的找茬,力求让自己的经济援助计划能够一切顺利。
“邓部长,高致庸的胡言乱语,晚生听得出来,但是我今天来找邓部长你,要说的是,请你停止援助秦军的钢铁业务,因为近期的交火,都与经济方面的事宜,脱不开干系。”徐锐锋差点就忘了自己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是过来开茶话会的,这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终于一吐真言。
他还是说了,邓长青看了一眼何永濂,可惜何部长正在低着头状似思考,没有给予邓部长任何回应。
“皖军的经济实力一向很弱,高致庸本就不满,但是素来也很少挑起事端,现今一定是忍无可忍了,才会炮轰苏军来示威的。”徐锐锋是个军人,他只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军事方面,至于南京在其他方面的运筹或者打算,都与他无关。
“锐锋,你是在怪我财政部没有给予徽军足够的经济支持了?”邓长青早已知道这个答案,这也是徐锐锋今天会来拜访的原因,但是他必须要把责任再推回去,才能为自己的下一步目标保驾护航。
“财政部支持谁放弃谁,于徐某无异,只是这次的冲突,的确是由于南京方面对安徽不够重视,而南商的顾氏集团又一再因为裙带的关系偏袒苏军,财政部从不加以制止和调整,这几日,又大规模地运作钢铁业务,高致庸已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非要撕破脸了。”谁说徐锐锋不懂其他只识刀剑?!
“徐部长该不会是认为停止了钢铁业务,皖军就能罢手的。”何永濂打破了良久的沉默。
“至少能够给高致庸一个心理上的平衡。”徐锐锋不做退让。
“皖军小规模地,炮轰了一个小城,的郊区,并且给了一个狗屁不通的解释,已经显而易见,要么是高致庸闲来发牢骚,要么就是有人从中蓄意挑拨,无论是二者哪一,目的都不在闹大。而冯世渊此人十分滑头,除了捞金的时候当仁不让,武力上的小打小闹就从不愿费一兵一卒自伤实力,动辄依赖南京方面,”作为一个外交家,除了南京政府,处理其他事件的时候,他都会以一种外事的角度来看,比如现在,江苏和安徽,就是国际会议上两个掐架的别国而已。
“如果真的伤重了,冯世渊自然会亲自揍皖军以报仇,但他的态度,同样是满不在乎地汇报给我们,再说一次,冯世渊安的什么心,我们都不知道,但是我们现在知道的是,双方这点儿没有任何阴谋利益的冲突,完全由你军政部就可以出面摆平。”何永濂此人,有着海纳百川的胸怀,只要结果正确,过程采取什么样的措施都不打紧,所以,无论此次谁才是真正需要负责任的一方,只要不会损害到他们的政治图谋,即可。
“但是,”
“知道那个真正光脚的是谁吗?是秦军。”邓长青领会了何永濂的意思,恰到好处地加了一句,也是为自己的未来的行动,多加了一个筹码。
“秦晋之争由来已久,如果我们放弃资助秦军,而东北的段氏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晋军的叫嚣不管不问,那么秦军一再被打的结果,堪忧的就是整个南京,因为我们不助秦军,一旦他顶住了,那么他一定会坚定地要从南京政府中脱离出去甚至于反咬我们,如果被打趴下了,那么东北军就会借势猛扑过来,你去问问高致庸,有那个本事挡住那只东北虎吗?”何永濂不管秦军到底比起晋军来有多少优势又有多少劣势,总之,决不能让皖军这次的反常,成为阻止南京下一步计划的绊脚石。
“的确,浦阳一昧地赞助苏军我们没有加以调整,是财政部的失误,也给你的工作带来了麻烦,借着这次,我会对浦阳的业务作出调整。”邓长青看到刚上任的徐锐锋就碰上了大麻烦,也不忍把责任全部推给他,就顺势安慰了几句。
“邓部长,你这是哪里话,”徐锐锋克制住了自己动怒之后,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客气话,憋了一肚子苦水,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后生晚辈,又能如何。“晚生初来乍到,对于这里的事情,了解太浅,如有得罪之处,还请邓部长指教。”徐锐锋恭敬地朝邓长青鞠了一躬。
“锐锋,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若不嫌老夫无才,定当鼎力相助。”邓长青看着危机解除了,压力也少了许多,看到晚辈如此态度,大为欣赏。
“锐锋还要赶到冯总督那里,就不耽搁了,何部长,邓部长,锐锋告辞。”
何永濂目送徐锐锋出去之后,换下了刚才和蔼的笑容,“到底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向邓长青发问。“虽说咱们内部内乱不断,但也都是些小恩小怨,构不成大威胁。你看这次,沪系南侵,上海空巢,前阵子还出了沪系高级将领反叛的乱子,本应该是咱们吞掉沪系的大好机会,怎么会一时间从背后蹦出这么多麻烦来?”
不仅仅是何永濂,包括贺毅萍,南京上上下下都感觉似有无形的力量在操控着时局,却揪不出源头,实在堪忧。
“沪系出了大事,内部风波过去后,依旧平安无恙,可咱们,好好的局面,先是被秦晋的战火给搅和了,后又出了高致庸炮轰苏军这档子事,也失去了宝贵的时机来偷袭沪系。”
“听你这口气,是在怪盛森集团的林立芳了,可是他买了晋军的煤炭才让晋军吃饱了撑的拿刘兴开练。”何永濂还不知道,林立芳再奸诈再不济,也即将成为过去,现在的对手,更加摸不着头绪,他叫殷越祺。
“如果林立芳有错,那么顾念槐也吃不了兜着走,徐锐锋刚才也说了,如果不是顾念槐始终格外照顾他丈母娘家,高致庸也不至于发狠动武了,无论属实与否,他是少不了牵连的。”邓长青深知顾念槐与苏军之间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虽说顾念槐包曼一夫妻不和已经是人所皆知的事,但是顾念槐偶尔萌发的理性主义精神提醒他,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作,从未影响过顾氏对于苏军的偏袒。
何永濂明白江南商会内部的林顾之争已经让南京历任财政部长都焦头烂额,这下可好,居然双方都有份给南京添乱,格外统一步调,让人哭笑不得。
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是着力着道,还是借力打力?谁能预料,原本风平浪静的局面,居然一瞬间变成了乱上加乱,乱成了一窝蜂,让有心有力的南京政府狙击沪系的梦想化成了影,一时间自顾已然不暇,此间,到底是谁,在翻云覆雨?
吴庭轩在看书养伤,
殷越祺在规矩上班,
邢勇夫和张璟在打算盘,
高致庸签完了合同在送客,
冯世渊告完状继续养精蓄锐,
以上,究竟是谁?还是他们全部?是预谋?还是默契?
“不要再想拿下沪系的事情了,听说宋振铎没镇住江宽,北洋王即将再次大捷,咱们也没什么机会了,眼下,还是着手自己的麻烦。”邓长青没有何永濂的心思,却实干了许多,眼下的重担都落到了财政部身上,这点小麻烦,不足挂齿。
“这个徐锐锋,小子挺灵活,看样子不仅仅是一介武夫。”何永濂明白,新人加入,如若不为我用,只能除掉,更何况,他身负军权,何等重要!
“你是说,”
“看情况。”
何永濂看到麻烦解决,便辞了邓长青,回家休息去了。于是邓部长,也开始着手处理眼下的事情,盛森,林氏,浦阳,殷越祺。
“锐锋啊,怎么样?”
“副总理,他们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由我军政部全全承担。”
“那两个老狐狸,怎么会自己吃亏让你得利呢,自然会把矛头通通指向你,和你的军政部。”
“属下无能,实在有愧。”
“哎,虽说他们不愿意祝你一臂之力,但是我相信,你会解决好的,老夫也会在大总统那里,帮你美言的。”
“属下自当尽力,请您放心。”
“好,那我挂了。”
“多谢方副总理,再见。”
徐锐锋,就快归到我麾下了。放下电话的方乔,忍不住地得意了一下,狡猾如何永濂也没有想到,方乔快了他们一步找到了徐锐锋,帮他分析出了这么一套理论,也就是说矛盾的根儿,在于财政部的偏袒和无能,他料到邓长青与何永濂会辩驳地徐锐锋哑口无言,在此时施以援手,定能拉拢他!
谁拉拢谁打压,谁推脱谁担当,于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摸清了门路之后,漂亮地解决问题,至于方乔,还是邓长青,对我的价值,就是提供线索,助我尽快成长,所以,你们都不用太费心了。徐锐锋摸了摸挂在墙上的德国产毛瑟98k卡宾狙击步枪,犹忆神一样狙击手,英姿飒爽的岁月,他不屑于争斗,不屑于阴谋,他只想尽职尽责,以已之力,为国效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庭轩哥,田翼参谋长来了。”
吴庭轩虽未痊愈拆线,但是身体情况已经可以出院休养,于是他就搬到了江智悦为他安排好的小令居暂住。此时的太阳,平添了几分温柔和活泼,有意无意地昭示着春天的来临,那是温暖,是复苏,是褪去寒意所带来的哀伤的弥撒之音,就是这样简单的甚至于玄幻存在的气息,却让人们单纯且笃定地相信,苦难终将离去,我们注定会幸福。
吴庭轩坐在阳台上,安心地晒着太阳看报纸,似乎世事混沌,皆与之无关。只是他脸上绽开的丝丝笑意,与他刚刚看到“沪都早安”上的新闻极不搭调,因为黑体的大标题写着“皖军炮轰宜兴,南京草率解决”。
前天他在医院里得知了苏皖交火的消息,就急着要出院,好说歹说求了大夫搬了出来,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头条便义不容辞地将这一消息散布开来,言语间,犀利泼辣,丝毫不给南京政府留情面,“面对皖军言辞闪烁,苏军称没有武力回击的计划”,“南京政府敦促皖军赔款未遂,自赔抚苏成替罪羔羊”,“南京的无能已被内部军事冲突暴露无余”,“如果将南京政府各省之间的不和比作妯娌矛盾,那么南京政府就是史上最失败的婆婆”。
“这才是想象力,连婆媳矛盾都能想地出来。”庭轩折好报纸,阳光集结下的色彩,描绘出了孙凤仪的影子,因为那是他见过的,最有想象力的女孩子,只是现在,不知是自己太忙,还是她太忙,好像已经几天都没见过她了。是自己惦记她吗?还是她压根不惦记自己,那天她走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开心,但在吴庭轩看来,完全是没有缘由的。
也许女子难养的原因之一,就是太过善变?或者不是,只不过在吴庭轩眼里,他最想靠近的女子,就是那太过善变,让他头疼不已。
“吴团长。”田翼进来后朝庭轩行了军礼。
“团长?”庭轩和同顺都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二位还不知道啊,大帅亲自发了电报来,告知大小姐说,吴团长在去北洋之前,军功足以升至营长,只是因为要送去读书,所以一直让你呆在警卫连,现在又立下一功,晋升为大帅警卫团的团长,当之无愧。”
足以升至营长,那些南方大地上的战火硝烟,原景重现,每一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每一次从战友的尸体上踏过去继续冲锋,每一次弹片刮身炮轰烟熏后的顽强求生,想他在演习的时候把梁少美从爆破区拉出来,却是并非生手了,因为他曾经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把九军十二师的师长潘劲松在被炸晕的时候,从敌区给救了出来,自己同样完好无损。
那年,他仅有十七岁。
那年,母亲去世已有两年。
那年,他被调至江宽的警卫连。
那年,他是同龄人中,唯一立下战功的人。
“庭轩?”田翼看到稍有走神的吴庭轩,以为他太过激动所以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哦,那么,大帅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有,大帅说等他班师的时候,亲自回来给你升职,要晚些时日,不过少帅一周之内会赶回上海。”
江智源要回来了,看来这个江智源很是厚道,运出药品的计划虽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但是置自己于此危险境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就目前看来,他没有抢功,也没有居功,只是完完整这个地把这份功劳放在了它该在的地方。
那是因为,即使无功,他依旧是少帅,将来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沪系大帅,所以他压根不需要这些零零碎碎的功劳。
他不稀罕!
内心的惊涛骇浪,以一副风平浪静的姿态出现,谁又能责怪几分?
“最重要的是,大帅已经授权吴团长,在大帅回来之前,由你辅助少帅还有大小姐,担任摄任的,职责。”田翼很想从吴庭轩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几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对自己极为有利的信号,但是正如灯塔上的信号灯,看似光明的背后,是否能够一路顺风,此刻还无从告知,所以,他依旧要保佑一贯的低调和稳重,决不能因为一点点的甜头而自乱阵脚。
“是。”吴庭轩站起来朝着田翼敬了军礼,再无多言。
摄任?江宽绝不怕沪系会出个摄政王来,但是你怕不怕,摄政的王,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王?
“对了,这次周镜茗被击毙,九军由谁来接任军长?”一言不发的同顺突然想起来周镜茗“武懿将军”的称号会不会有人来袭承。
“当然是潘师长了,潘师长也会随少帅回沪。”自打吴庭轩不要命地把昏迷的潘劲松救出来之后,感激涕零的潘师长一家就把吴庭轩当成了自己半个儿子,一直以来都多加照拂。所以潘师长升职,吴庭轩为人为己,自当高兴。
“阿翼,这份功劳里,也必须要仰仗你。”庭轩示意伺候的丫头去奉茶,请田翼坐到自己对面来。
“庭轩哥过奖了,田翼为少帅办事,庭轩哥你此番是为了沪系,为了少帅,田翼自当鞍前马后,绝无怨言。”田翼一直以来都是江智源的心腹,所以从偷运药物的计划伊始,就全权参与其中。
“汤彦休那边,没有给霍师长难堪。”
“汤大帅此人你我都了解,有三分不快,也要七分挂在脸上,看来霍纯汝在浙军的日子并不好过。”田翼奉命护送霍纯汝的部队回浙江,顺便给他老丈人一个交代。
“我并未透露半分少帅不在沪的消息,只说此去全赖少帅的意思,日后大帅定当重谢汤大帅,重谢霍师长。”田翼是军中少有的善辞令的人才,所以无论信任与否,这两件外交上的大事,还是遣了田翼去处理。
“阿翼,将来你注定会是军参谋长啊。”好一个田翼,一句重谢汤大帅让汤彦休再大的火也没地儿发,只能生生咽下,一句全赖少帅的意思,大帅会重谢,让汤彦休想要处罚霍纯汝也不得不看江宽的脸面,一句话,两头都怪不得,只能呆在原地干生气了。
“团长过奖了。”田翼从杭州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安徽,昨晚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你点起的苏皖之火,可一点都不过奖了呵呵。”
“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没。”
“怎么,你也和大帅一样,都在下午才看‘沪都早安’啊。”
“这倒不是,今天的报纸怎么了?”
“南京政府的军政部前些日子改朝换代了,这件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给解决了。”田翼拿出今天的报纸,摊开在吴庭轩眼前。
“军力惩皖经济偿苏,新任部长锐不可当。”
这就解决了?吴庭轩感到一股寒意正在身体中慢慢散开。一个撒丫子胡闹的,一个爱告状的,怎么都得闹他十天半个月不消停,结果,竟然一日之内就解决了,这个新任部长是,
“徐锐锋,北洋一期学员,国民革命军第一批职业狙击手,曾赴德学习军事。”田翼指了指报纸上徐锐锋的照片,言语间沉重了不少。
“北洋一期,难怪出手这么稳狠准。”吴庭轩从徐锐锋的身上,他看到了不是一星半点的差距,输给北洋一期,作为学弟,也不丢脸。
“阿翼,你成功说服高致庸小范围地炮轰苏军,已经是我方获利最大,虽然这件事解决了,但是南京想要偷袭我们的时机已经耽误了,现在仍是个烂摊子,它也抽不出手。”田翼悄悄杀到安徽,与高致庸以及皖军的高级将领彻谈一番,挑拨,利诱,威胁,亦真亦假,无所不用其极,终于劝得高大帅一拍桌子一骂娘就跟苏军干上了。
“总之,我们还是赢了。”看来徐锐锋绝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人,他甚至于能够与财政部联合起来共赢,高致庸舍不得钱那就裁他的兵,而财政部原本的计划就是扶植浦阳贸易,那么浦阳得利就等于苏军得利,这是其安抚之道,他徐锐锋不费分毫就三下五除二给摆平了。
“庭轩哥,说句实话,现下,也只有你摄任,大帅才放心,沪系的军人才能放心。”田翼此人比起那个雅的江智源,要聪明,更有江湖气,话已至此,吴庭轩明白,少帅对自己,也是放心的。而自己的下一步,也会稳扎稳打,直到沪系大军班师回朝。
“武懿将军的位置已经悬空,庭轩哥,大有希望啊。”
“不知道武懿俩字的风水好不好,哈哈!”二人皆大笑起来。
自己一枪让武懿将军送了命。似乎给这个名号下了不祥的咒语。
江宽已经见识到自己的谋略,那么接下来,他吴庭轩,就要替沪系,替大帅,替自己,扫平南方!军功当头,任谁是谁的嫡系血脉,都只能靠边站,因为无功受封才是最愚蠢的骑虎难下。
摄任,摄政,亲政,没有人可以妄言,这不可能是一人所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