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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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2-02-25

    “哥!”进了席曳萝的大舞厅之后,零零散散的人群已经落座,舞台上炫彩的灯光也已经打好,只是表演者还没有到位,但是满满的酒香混着各色香水的味道已经开始偷偷弥漫。梁少美还是穿过层层人群遮望眼,看到了最角落里那张桌子边坐着的男人。

    “哥!”

    “来了。迟到了啊!”梁少忱听到了少美叫他,即刻站起来迎接他们几个的姗姗来迟。

    “大哥。”剩下的仨整齐乖巧地叫了少忱一声,便默不作声了。

    “腼腆地和大姑娘似的。怎么,现在北洋也教女红吗啊?”听到少忱开玩笑的声音,柏腾均最先勇敢地直视了梁少忱,然后傻傻笑了笑,“嘿嘿,那倒没有。”

    “坐啊。”少美招呼着另外两个冒充木乃伊的人放轻松落座。

    梁少忱是北洋毕业的顶尖级学员,“青云麒麟”优秀生,据少美说,现在是晋军的师长,每一次“秦晋挠痒”,他哥哥一定身先士卒。再加上桀骜不羁的梁大少如此的敬畏之情,于是乎,一个沉默谨慎拘谨木讷的形象,就自动地在他们三个的脑海里生成,然而真正有血有肉的梁少忱,却是庭轩见过的,最有“亲和力”的军人。

    北洋军校,无论军官还是教官,形形色色都见过不少,英挺的,阴沉的,高大的,矮胖的,老奸巨猾的,皮笑肉不笑的,当然,还有稚嫩的学员,都差不多的阳光和单纯。

    只有今天梁少忱的这一面,就否定了以上所有的幻象。腾均和章铨也相继发现了这一点,气氛缓和了许多。

    “路上有人闹事儿添堵呢。”少美无论对长兄有多少钦佩之情,毕竟亲兄弟,还是满脸的无赖相,随意惯了。

    “你梁大少没有替天行道吗?”梁少忱一直驻军在山西,许久未回过家了,也许久没有见过这个不省事的弟弟了,长兄如父,话虽如此,还是笑不拢嘴。

    “梁大少?”章铨满脸诧异地看着这兄弟俩,“少忱哥才是老大,为什么管少美叫梁大少啊?”

    “哈哈看出家庭地位了!”少美猖狂地大笑起来,“在这个时候应该有酒嘛。”梁少忱听罢顺手招呼了侍者过来。

    “是啊,我们梁家,就说整个北平,除了他,谁还敢自称是梁大少啊。”少忱也不生气,和蔼中,却时时带着威仪,这是一直一言不发的吴庭轩观察来的结论。

    “不知道你们爱喝什么,先点了红酒,其他自己选。”侍者先送来了一瓶红酒。

    “那是因为,我人见人爱的大哥,必须被称作‘梁师长’,花花大少什么的怎么看得上呐哈!”少美给少忱还有自己斟满了酒,“虽然是红酒不是烧刀子,咱不管那洋玩意儿,我得敬梁师长一杯,赔罪赔罪,失礼失礼。”兄弟俩竟是用传统敬酒的方式喝了杯红酒,想来,就像是天津卫的感觉,传统地洋化着。

    “原来是这样啊,来,我们也要敬大哥,啊不对,梁师长一杯,多谢款待。”腾均带领,章铨还有庭轩也敬了梁少忱一杯。

    “都是自家兄弟,何故客气!”少忱示意少美给所有人都斟上酒,“该道谢的是我,少美在北洋受训,多亏了你们的帮助,在这里,作为兄长,我也要替家父,敬你们!”

    “还没介绍下呐。”少美打断了敬酒,“哥,这是柏腾均,章铨,吴庭轩。”少美一一介绍,少忱点头致敬。

    “都是哪儿人啊?”

    “我是长春人。”

    “济南。”

    “我是,”吴庭轩稍有停顿,“我祖籍徐州。”

    “南方人?不完全是,也不完全是北方人,嗯取南北之精华啊!”

    “我,年幼时在很多地方呆过,所以,”

    “他是多民族人,嗯。”少美钻空子开玩笑的本领实在让人无语。

    “其实庭轩的口音有些上海那边的味儿呢。”章铨虽说和少美不正经地有的一拼,但是细密的思维,也很卓著。

    “呆过上海呗,你没听他说呆过很多地方嘛。”柏腾均觉着丝毫不在乎。

    “哎,优雅的红酒就被我们这一群粗人这么喝,真是没品呐。”少美牢骚的劲儿又上来了。

    “我们可不比你在北平的公子哥儿,我们可是粗人。”章铨回顶少美的功夫一直都让人赞叹不已。

    “他们?”少美凄凉地冲着少忱一笑,“哥,你说向巍那小子也算是绅士吗?”

    “向巍算不上的话,那么另外几个,可比你绅士多了。”少忱拿过菜单,想来这几位也一定是饥肠辘辘了,慰问一下胃才是正经。

    “那是,井祎已经超越了绅士,你们绝对没见过这么儒雅复古的男人。”井祎这个名字庭轩倒是有印象,他就是少美嘴里赞不绝口的另一个人。

    “别把井祎说的这么老气横秋的,还复古呢!”少忱拍了拍少美的肩。

    “少忱哥,你就是在那个号称‘找事王’的汪重艺手下服役?”庭轩很关心梁少忱是怎么在仕途上打拼的。

    “‘找事王’?汪重艺是找事王的话,那么刘兴是什么?找事霸王?”章铨对晋军大帅怎么得来这个名头打起了十二分的兴趣来。

    “是,我是晋军五师的师长。”梁少忱从少美口中听到最多的就是吴庭轩,“所谓多事,你们指的是秦晋之争。”

    “其实,这也算得上是历史遗留问题了。”章铨自顾自地思考着。

    “历史遗留?那不该是秦晋之好吗?”腾均反问了章铨一句。

    “那鲁军和豫军的狼狈为奸怎么解释啊?遗留问题?”少美也同时像章铨发问。

    “你,去问历史学教授,你,去问邢勇夫。”章铨先指腾均,后指少美,“问题解决!”

    “该去问张璟大帅嘛。”庭轩也没有帮章铨解围的意图,“你不是他大侄子?”

    “大侄子?”少忱来了兴趣。

    “大哥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才不是他大侄子呢。”章铨赶快地自我辩护。

    “难道是大外甥?”

    “大你的头!”

    语罢,侍者开始陆陆续续地上菜。

    “表演什么时候开始啊?”章铨东张西望焦急不已。

    “是不是美女啊?”

    “听说请了法国还是俄罗斯人来表演呢。”

    话还未完,菜肴和美酒已经上齐。

    “好了快吃饭,点儿不早了。等会儿有表演的时候就过去看。”少忱招呼着他们吃饭。

    “庭轩,我还得专门谢谢你。”庭轩看到梁少忱举杯,赶快立刻放下手中的刀叉,“上次,如果不是你,恐怕少美,也得落个残废。”少忱所说,正是第二学期的时候实战演练,少美在危机时刻,被庭轩不要命地回来给连拖带拽地逃离了爆破区,否则,即使不丧命,估计也要扎个缺胳膊少腿。

    “少美是我们的兄弟,自当相互扶持。”庭轩举杯,一饮而尽。

    少美也拍了拍庭轩,大恩不言谢。

    “大哥,秦晋之火到底要烧到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啊?”

    “直到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啊,可能性不大。”

    “就算没有利益冲突,双方也已经把交战当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呢。”

    连军人也能这样心安理得地消遣娱乐,是不是距离天下太平已经不远了?

    败落的清王朝不会这么想,逐渐成型的军阀不会这么想,外强虎视眈眈也不会这么想,良辰美景现世安好,永远只是军装的肩章上,最缺的一颗星。

    “汪予珈,你又来干嘛?”从对面洗手间往回走的吴庭轩,走到半道上,听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不禁停步。“你该不会是跟踪我?”

    “陶然,这大路朝天,同走一边也算是缘分了,再说咱们怎么说也是老相识,请你跳个舞,你也不赏脸吗?”果然,就是今天傍晚那个盛气凌人的男子,现在虽说语气温和,却依然叫人想要拒之千里。

    “汪予珈,本小姐今天是来消遣的,不是来找抽的,一路上你还嫌添堵添的不够吗?”这位许小姐也是字字不留情面,翘着二郎腿,甚至连看都懒得看汪予珈一眼。

    “陶然,本少对你,可是一片倾慕啊。”汪予珈居然上去抓了许小姐的手,一下把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你!你放开我!”许小姐也不依不饶,两人就这么拉扯起来,旁边的人也不敢插手,庭轩听觉不对劲,就靠近了几步,以待观察。

    “跳支舞嘛,有这么不情愿吗?”汪予珈无愧于花花公子的名声,把许小姐拉得离自己极近,另一只手顺势揽过她的腰枝,温热的气息耳鬓厮磨,暧昧不已。

    “你放开我!”许小姐一个耳光,就响亮地扇在了汪大少的脸上。

    汪予珈深吸了一口气,应该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后用手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就要慢慢肿起,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许小姐。

    “干什么!”许小姐的气焰更嚣张一筹,丝毫没有退让的痕迹。

    “许小姐,您这如此冒犯了我们少,”一言不发的汪予珈后面的跟班这时站了出来,“我们少爷,是不该赔个礼道个歉?”客气话中威胁之意不言自喻。

    “哼,道歉?”许小姐抱着膀子冷笑道,“就凭你汪予珈这等无耻之徒也配?”

    汪予珈趁着许小姐眼睛长头顶的时候,一把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地捏着,似乎就要听到骨头变形碎裂的声音了。

    “许陶然,”汪予珈还是想要挣回自己的面子,依旧心平气和,但是咬字刻意重了许多,也许,此刻的他想要撕了许陶然也未尝不可。庭轩听得入了神,竟然忘记了走开。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如此对本少爷?”汪予珈拧得许陶然动弹不得,而倔强的女孩依旧不低头,反而更加任性地扬着脑袋,憎恶地冲着汪予珈。

    “你就这么着,到时候看我不告诉姨夫,告诉大表哥!”

    “我告诉你,”他凑到陶然的耳边,阴险地抛下一句,“别说是段家的表小姐,今天站在这儿的就是她段家大小姐段绮如,也得给我汪予珈七分面子。”

    “那也不代表你欺负我,姨夫就会放过你!。”许陶然纵横东北无人能敌,全赖她的大姨夫,东北军阀的大帅段沛襄的威望,现如今受到如此的凌辱和挑衅,如何能淡然处之!

    “我很难想象,”汪予珈皱着眉头,假惺惺地装可怜说:“段大帅会为了这点儿女小事,来找我父亲兴师问罪。”

    “我,”

    “你大表哥?他就更不会了,他若是知道我汪予珈对你情有独钟,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以为你这等凶悍的女人,是人见人爱的香饽饽吗?也只有我愿意包容了啊。”汪予珈得意洋洋地看着许陶然脸色大变。

    至此,许陶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底气全无,原本怒气冲冲的面色,也变成了虚弱的蜡黄色。汪予珈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她似乎再无理由对抗了。

    看着一言不发的许陶然,汪予珈得寸进尺地说到,“陶然,刚刚那一耳光,啧啧下手够狠的,怎么的,也得给本少爷,一个心理平衡。”说完,示意旁边的小厮拿过来一瓶打开的酒。

    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道直刺而来,许陶然反感地皱了皱眉头,脸扭向一边。

    “陶然,喝了这杯,我就既往不咎。”下人递过来一个盛放白兰地的玻璃杯,完全不似女士饮酒所用的高脚杯,然后倒了满满一杯。

    “俄国伏特加,艾达龙,”汪大少把酒杯放在鼻子下面,很是陶醉地闻了闻,“嗯,陶然,你可是白山黑水的女儿,这个,没问题。”

    汪予珈松手,许陶然的手腕被攥得红红一圈,接过酒杯的瞬间,甚至都拿不稳差点摔了出去,颤抖的瞬间,汪予珈的手趁机扶了过来。

    “我可是懂得怜香惜玉的,这是艾达龙的浆果浸酒,没那么烈,放心喝。”本是温柔的语言却换来许陶然更加愤恨的眼神,以至于想要将汪予珈整个人烧掉一样。

    没那么烈?仅是这个在许陶然看来和医用酒精没什么区别的顶级烈酒气味,已经快让她闻醉了,别说是喝下去这么一大杯。

    一股子气堵在胸口,几乎口不能言,再看到汪予珈那个奸计得逞幸灾乐祸的样子,真恨不得全泼他脸上,看能不能瞬间给他毁个容!

    “喝啊。”

    “喝啊。”

    “喝啊。”

    看到周围的人都不怀好意地劝酒,许陶然的已然不能呼吸,气息紊乱,胸口起落无序。

    “喝陶然。”汪予珈没那个耐心了,想要帮她一把,便粗鲁地一抬手,将酒杯掀了起来,大口的伏特加就这么猛然灌进许陶然的嘴里,来不及反应的她呛得直咳嗽。

    “放开她!”一个男人打断了闹剧,快步走了过来,抢下了陶然手里的酒杯。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打量着来人。

    “不用我说了,叫人把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给我拉出去。”片刻,最先反应过来的汪予珈满不在乎地命令到。

    吴庭轩做了个“慢着”的手势,有条不紊地说:“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又有什么恩怨,你现在强行灌酒,而这位小姐又极不愿意喝,我看,你有些过头了这位先生。”平稳的语调,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就好像吴庭轩对于梁少忱的第一印象一样。

    “哟,这还出了个打抱不平的?”汪予珈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多管闲事的张三李四,因为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违抗过他。

    “识相的就快消失,本少当没见过你,否则,后果,你付不起。”汪予珈耍起大牌的样子,完全是自然流露毫不做作。

    “你别管我。”许小姐似乎也不领情,想要拿过自己的酒杯。

    “我不管你,被灌个半醉出了什么事再管可就真来不及了。”吴庭轩丝毫不在意,也没有回头地回答了她一句。

    就在那一刻,喜怒无常的许小姐,有了一闪而过的动容,似要从胸中涌出,却又归于了平和,难以言语。

    “这哪儿来的玩意儿,跑这儿装孙子来了。”汪大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吆喝开了。

    “你,”性情并非冲动的吴庭轩也被汪予珈的口不择言给激怒了,就要出口反击。

    许陶然立刻拉住了他的衣角,暗示他不要掺和。陶然定了定神,很平静地对汪予珈说:“你不要针对他,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许陶然一力承担!”说是沈阳许家的陶然小姐霸道难懂,每天吆三喝四任意妄为,可是竟没有人仔细地关注她,骨子里的那股巾帼精神,红缨不倒。

    “喝光它。”汪予珈收起了原本对着陶然谄媚的笑容,阴冷地伸手指了指吴庭轩手里的酒杯,很像在回答,可是威胁之意,同样明目张胆。

    “喝光它,我就原谅这个人对本少爷的唐突。”起先还想要争执的陶然听到这一句,顿时气弱了下来,很是忐忑地左顾右盼,不知何如。

    “我替她喝!”吴庭轩也不是个傻子,看到气焰嚣张的许陶然都认怂了,他也明白了眼前的人确是不好惹,于是就提出了这个一个好似中庸的解决方法。

    “哼,谁准你替她喝了?”汪予珈横眉一挑,故意拉长的语调似在警告。

    “我喝!”许陶然抢过酒杯就要仰头饮之的时候,被陆续过来的几个人打断了。

    “少帅。”腾均少美还有章铨隐约听到了这里的争执,眼尖的章铨看到了庭轩没准也被牵扯其中,就要过来探个究竟。腾均看到庭轩因为护着一个弱质女流而被为难的时候差点又要路见不平一声吼了,少美认出了此人,还有庭轩保护的那个女人,就是几个小时前在街上吵闹的那一对儿,心知不妙,未免纠结横生,还是叫来梁少忱,结果没料到。

    “少帅?”庭轩他们几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梁少忱恭恭敬敬地向这个飞扬跋扈的汪予珈行了个军礼。

    “梁师长?”汪予珈也没预见会在这里碰上自己老爹手下的师长,可他没有丝毫的尴尬或者羞愧,只是更加趾高气扬,“梁师长,这里没你的事,你还是不要,参与进来了。”

    汪予珈,系晋军大帅汪重艺的独生子,年二十三,性格张扬外放,不学无术,好大喜功,曾就读于北方汉桢陆军军官学校,在读期间惹是生非,疏于功课,最后还是看在他父帅的面子上才能勉强毕业。一直以来从不缺女人相陪的汪少帅,最近盯上了段家的表小姐,儒商许万林的女儿许陶然,幼时曾有一面之缘,再见竟生情愫,纠缠不断。

    而这位许小姐,从那个出车祸的路口,也探出了几分端倪。

    “少帅,这位吴先生,是我弟弟的同窗,亦是战友,少不更事,多有得罪,还请少帅见谅。”少忱拿出了一个军人的态度,不卑不亢,而少美看到哥哥如此,心下明白了境况,便看了庭轩一眼,告知他要谨慎,切莫冲动。

    “梁师长,这本不关他事的,只是我与许小姐之间的私事,可他不请自来,你叫我,有什么办法呢。”汪予珈倒显委屈,好像被逼无奈的样子,腾均看状,咬牙切齿地根本不能忍了,“他还没有办法?都他妈是这孙子惹出来的。”章铨听到,立刻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叫他别逞口舌之快。

    “庭轩他,可能看到这位小姐,”少忱看了看眼神复杂的许陶然,也没看出个究竟,“年轻人容易冲动,少帅一笑泯恩仇嘛。”

    “别别,梁师长,这话用在我爹身上好使,对本少,没用。”汪予珈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和事佬的美意,一意孤行地要和许陶然吴庭轩死磕到底。

    梁少忱被驳了面子,脸上也颇为挂不住,只得住口。于是,在汪予珈的淫威下,周围陷入了一片谜样的安静之中,无人能解。

    “汪予珈,我已经退到不能再后退退到墙角跟了!”一直沉默的许陶然忽然就爆发了,沉稳的梁少忱也惊了一下。“我劝你见好就收!再这么下去,休怪本小姐和你没完!”

    看到汪予珈正想开口,许陶然好像一把机关枪,又突突开始扫射了,“怎么,就算我姨夫看着你爹的面子不追究,你也甭想反咬我一口,总之,谁也占不着便宜!你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再一次,吴庭轩对于“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有了更为感性的认识,呵,许陶然,真是好样的!

    汪予珈被许陶然的一通开炮给傻在了原地,可逐渐的,太阳穴位置上的青筋暴起,眼睛也恶狼般地眯了起来,看来这口气不出,他汪少帅枉生为人了!

    梁少忱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更加不安。一向自负的汪予珈被许陶然堵了个哑口无言,已经大失面子,依着他的行事作风,这口气不挣回来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如此下去,岂不是更加麻烦,现在唯一能够挽回的,就是让汪予珈认为自己不失体面,才能勉强补救。

    “许小姐息怒。”少忱安抚了一下脸红脖子粗的许陶然,然后笑着对吴庭轩说,“这样,毕竟,你,”他有意识地看了一眼陶然,“你们有错在先,当然,也有误会,干脆,就举杯解恩仇,庭轩,你替许小姐喝下这杯酒,咱们就当再无此事,好吗?”少忱想出了这么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这冰封的局面也该融化了。

    “好。”吴庭轩的心情已经在刚才陶然的一顿吵闹还有尔后的冷却中安静了下来,看到眼下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正要举杯的时候,又横生变故。

    “慢!”汪予珈突发奇想地按下了吴庭轩的胳膊,松了口气的少美他们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既是英雄救美,那就救地,更加壮烈一点。”所有人都预感到了不祥。也都为庭轩默默地担忧着。

    “去,拿一瓶艾达龙,辣椒浸酒。”汪予珈故意将“辣椒”一词字字吐清,想要看看众人被惊吓的场面,有多么让自己欣然。

    侍者送上来一瓶艾达龙辣椒浸酒,汪予珈一把拿过来,然后把已经被冷落许久的酒杯推到一边,把一整瓶的伏特加放到了吴庭轩的眼前。

    “全喝了,一笔勾销。”

    “庭轩。”少美紧张地看了眼依旧神色不变的吴庭轩。许陶然咬牙切齿地又要与他争论的时候,该轮到吴庭轩轻轻挡住了她前倾的身体,稳稳地拿过酒瓶,不带感情地看了一眼貌若无辜却辛辣无比的辣椒浸酒,便昂头畅饮。

    “你,”许陶然欲言又止地看向“壮烈”的庭轩,然后又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得志的汪予珈,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揪下来。

    “喝,完了。”吴庭轩步伐不稳地扶着桌子,把瓶子摔到了桌子上,等着汪予珈的说法。

    汪大少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居然没认输,本该心有不满,但是已经承诺了,又不能自扇耳光,只能悻悻作罢。

    “好,算你有种。”汪予珈心有不甘地冲着吴庭轩说了一句。

    “陶然,每次见到你,都很愉快。”走到许陶然边上,汪予珈不忘调戏她一句。

    “我们走。”

    “少帅慢走。”

    “梁师长,回见。”

    看到离开汪予珈前前后后离开了会所,梁少忱赶忙问庭轩身体有没有异样。

    “没,没什么。”他一只手捂着胃,一只手撑着身体,嘴上说没事,面色潮红,似乎在警告着身体的超负荷。

    “他又不是俄国佬,怎么受得了一口气喝一瓶,还是最烈的辣椒伏特加啊。”许陶然大小姐气性又回来了,开始对着别人指手画脚。

    “还是这位小姐了解他,‘没事’是庭轩的口头禅,他说没事的时候一般都有事,而且是大事。”少美似乎还不当回事,仍然忘不了嘲他几句。

    “庭轩?”眼花缭乱的灯光下,也看不出她是什么脸色,只是现在,她觉着两颊在发烧。

    “就是他咯,替你灌下一整瓶酒精的人,他叫吴庭轩。”章铨麻溜儿的过去扶住晕晕乎乎的吴庭轩。

    “这会子估计从他肚子里取出个肝胆肺的他也麻木地没反应了。”柏腾均看着快要昏迷的吴庭轩,可惜叹道。

    “送他回去。”许陶然看了梁少忱一眼,少忱默许,几个人扶着清醒有余但是步伐不稳的吴庭轩朝着楼下停的车走去。

    好容易把他塞了进去,腾均就坐上了司机的位子,少美搭少忱的车子跟在章铨他们的后面,准备回北洋军校去。

    关上车门之前,陶然拉着庭轩的胳膊,欲言又止,只是眉间锁住的忧愁,在低诉着一片冰心在玉壶。

    “我叫许陶然。”在腾均和章铨糊里糊涂的眼神中,她终于吐出了这一句。

    明亮尾灯渐渐朦胧在细密的雨帘之中,站在台阶前的许陶然,压根没有察觉到雨还没停,或者说,她刻意想让清清冷冷的小雨,冲淡刚刚发生的一切。

    一念之差,一步之错,一心须臾,一生无舵。

    “吴庭轩。”陶然雨中的背影,就如为庭轩的名字,配的一首诗,那么韵味无穷,别有洞天。

    许陶然,被热烈的酒精麻个半醉的吴庭轩,也的确只记住了“许陶然”三个字。

    躺在病床上的吴庭轩,打开了同顺送来的许小姐寄的包裹,原来是两个布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许小姐亲手缝的,难怪如此粗制滥造的针脚遭到了同顺无情的奚落。

    呵,许陶然,再次让吴庭轩对于“陶然”这个词有了更加,后现代主义的认识。

    “挥兹一觞,陶然自乐。”都说人如其名,这也是让吴庭轩重新认识的另一个词,看来陶潜的一片田园美梦,就让这样性情的“陶然”给重新抒写了。

    神通广大的许小姐找到了庭轩的住处,然则得知的消息确是,吴庭轩住院了,急性胃出血,又是一次病痛,让他结识了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姑娘,或者说,“红颜知己”,至少陶然是这样希望的。

    “我在奉雅中学读书,以后,我们就可以常见面了?是。”

    “北洋军校十九期,步兵科,吴庭轩。”

    “军校的管制好严的,看来,我很难见到你了。”

    “哦我记起来了,奉雅和北洋之间会有联谊的,这样我们还是能见面啊。”

    庭轩好像压根没有插话的机会,只能乖乖的看着许小姐的神采飞扬,她的世界里,就像书中的乌托邦,象牙塔,所谓的苦难,所谓的窘境,所谓的带着一切险恶的词汇,都不曾出现在她的人生中。这样顺风顺水呼风唤雨的许陶然,似乎也很难接纳陌生人,到自己的世界中。

    庭轩看着她,与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女子没什么区别。

    只是你不知道,从现在起,我愿意接受你到我的生命中,或者,我可以离开我的世界,只愿你能够,接纳我,包容我,爱我。

    也许,吴庭轩是一个很容易让女孩子一见钟情的男人。

    这样的笑,是客套,是真心,还是习惯?

    是我的世界太大却又太拥挤,而我,也不忍心你的等待而已。

    正当无所事事的吴庭轩握着许陶然寄来的布偶留恋在一年半以前的回忆当中时,神色紧张的丁九闯了进来。

    “庭轩,南京出事了。”

    看来,是时候该出院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