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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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2-02-06

    “额,春天初醒,”庭轩轻轻推了推睡得正开心的凤仪,想要叫醒她,却看着她安静的背影又心生不忍。而似醒未醒的凤仪还沉浸在今天凌晨的看画,念书当中。惺忪醒来之时,居然还在念叨着未完成的那一句。

    “还初醒呢,已经醒啦。”庭轩忽生一种爱惜地看着起身未遂重新又趴回去的凤仪小姐,好像她是一只懒懒的猫咪,别无所有,只爱在有阳光的地方舒服地打个盹,梦想,就这么简单。

    “好大的太阳。”凤仪微微睁开眼,一缕从半开的窗帘中溜进来的阳光,充满好奇想要掰开她的眼睛,去看看,是否,她的眼睛,像吴庭轩心目中的那样,灿烂如星光,让我不忍遗漏哪怕一丁点的闪耀。

    “这才八点钟,离好大的太阳还得有四个小时。”庭轩鬼使神差地居然伸出手去捋了捋凤仪前额凌乱的刘海,而凤仪呢,竟也没察觉不妥,依旧赖着不想起。

    前半夜在百丽宫跳舞喝酒纸醉金迷,后半夜又给病人喂饭,赏画,念书,孙大姐看样子从没在一天之内做过这么多事情,自然如豌豆公主那般万分不适了。

    “唔。”极不情愿地起身,凤仪转了转脖子,伸了个懒腰,猛然就停住了,几秒钟后她电击一般地弹起来,却是身不由己,“嘶~哎呀!”保持着那个扭曲的姿势睡了几个小时的腰和后背俨然已经僵硬,再加上一个猛子地站起来,一股酸疼顺着腰部一直爬到颈椎。

    谁知腰酸背疼还不打紧,腿竟也麻木了,一个疲软地没站稳,重新又跌了回去。

    “小心!”庭轩迅速且恰到好处地接住了跌倒的凤仪,扑了个满怀。

    凤仪小姐的身子僵硬了,连带着眼神也凝固住,尴尬也惊讶地盯着吴庭轩的波澜不惊。而庭轩也不顾自己其实也已经麻痹的身躯,还是伸出双臂陪着凤仪的迟疑。

    宛然一对雕塑。自古便有神女峰,望夫石,似乎生生要将一对爱人撕心裂肺地扯开才能满足古人对于痴情绝恋的想象。而如今,竟是郎情妾意重逢欢喜里,回荡着另一种感人的气魄。

    “庭轩哥!”同顺将敲门和进门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以至于同时完成了这两个动作,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霍,纯,汝,师长,来了。”羞涩的同顺默默地低下了头,佯装无辜,企图躲避审判。

    “知道了,请他稍微一等。”庭轩倒是毫不在意,等着慌张的凤仪手脚不利索地起身站稳了之后,冲着同顺吩咐到。

    “额,我,”凤仪的脸上好大一片火烧云赫然亮相,而自己则是撇嘴挤眉地尴尬不堪,甚至于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合适,只是不停地捋着颈间的长发。

    “那么,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不甚清楚的话语匆匆讲完,便拿起手包,却又犹豫不决起来,在走还是不走间挣扎摇摆。

    “好。”同顺和庭轩异口同声了一句“好”,三个人都惊讶地抬起头,互相朝对方看着,甚觉好笑。

    “好,嫂子,嫂子,好!”这片火烧云又烧到了同顺的脸上,同顺结结巴巴再次低下头去念叨着。

    “好,那你先走。”

    一刻间,一盆凉水尽数泼了凤仪满脸,也浇进了她的心里,泠然,且冷酷。

    他居然,没有一丝的不舍和留恋?

    原本惊于同顺回答的凤仪,将这份诧异的表情保持地完好,不显山露水地掺杂着满心的不解和不信看向了庭轩。

    吴庭轩却不觉任何的异样,还是保持着微笑,只是看着皱眉立在原地的凤仪。

    “再见。”也不管腿是酸还是麻了,凤仪想要尽可能洒脱且迅速地离开这个病房。走到呆呆伫立的同顺身旁的时候,压低声音却咬牙切齿捎带威胁地于她耳边耳边吼了一句,“谁是你嫂子!”

    紧接着听到的,就是节奏紊乱张狂不已的“蹬蹬蹬”的高跟鞋走路声,渐行渐远。

    “请霍师长进来把。”庭轩呷了口茶,虽然他腹部的疼痛感是这么的强烈,可他还是暗暗忍了忍,立直了身体,等待霍纯汝的到来。

    同顺侧身,霍纯汝器宇轩昂地走了进来。

    “霍师长来了,快请坐”同顺示意同顺给霍纯汝搬了椅子坐下。

    “吴副官的伤势如何了?”未及坐下的霍纯汝,还是客套地关心了一下庭轩。

    虽然说霍纯汝是浙军的师长,但是论地位还是甩了吴庭轩几条街的,只是江宽尤为器重吴庭轩,也使得他的地位在沪系更加特殊一些,作为外省的军官,霍纯汝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小伤,霍师长不必担心。”吴庭轩十四岁就在沪系服役,十五岁已然参加了江宽对阵鄂军姜如致的大小恶战,那些大大小小的负伤和现在的枪伤比起来,不足挂齿。

    “庭轩兄这次可是为江大帅立了大功了啊!”霍纯汝看了看这间病房既豪华又舒适,把披在身上的军大衣扯下来挂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说了这么一句。

    “要说这大功,还是少帅冒死运送药物功劳最大,庭轩只不过是,救了大小姐一命而已。”庭轩略感异样,还是隐藏了情绪,不温不火地观察着形式。

    “说来倒也奇怪。周镜茗在上海叛乱,大帅那边又吃紧,这一直以来都心思颇多的南京方面,居然没想要趁火打劫,来个黄雀在后?”想来这个疑问,也是他的岳父汤彦休的疑问。

    “南京的大总统贺毅萍一直就很不安分,但是也颇为忌惮东北段氏的兵力,所以说,这个黄雀,他可不一定能当得了。”庭轩正在病愈中,严禁烟酒,只怕现在,他倒觉着思考的时候,手指间少了些道具。

    “当真是天佑沪系!”霍纯汝是个军人,没有人的细致,然而当年被江宽选中去联姻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性情急躁的他仍极为敏锐。此刻他明显感觉出来吴庭轩迂回式的回答。“谁能想到,这个时候出来添乱的并非东北军阀,竟是自乱阵脚呢。”

    沉不住气的霍纯汝急切地想知道近几天翻天覆地的巨浪到底是谁挑起来的,便逐层诱之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而吴庭轩,站在沪系的立场上,只有保持冷静,说地直白一些,就是必须要装憨卖傻。

    一个真正聪明的人,真正聪明的地方,就是懂得如何装作不聪明。

    后院的火,虽是借助外援,倒也是扑灭了,至于还有没有星星之火,躺在病床上的吴庭轩不得而知,眼下,只有交给江智悦来处理了。前方的药物也已经运送到,战事如何,就要看江宽的恢复和霍海的战术。目前的沪系,简单的说,就是很虚,再经不得一点乱子了。

    霍纯汝是吴庭轩请来勤王的,而他背后的目的,到底有没有汤彦休的指使,还无从得知。但是有一点不言自喻的是,汤彦休一向骄横跋扈,就是在江宽面前,也少不了几分的嚣张,如此,汤大帅的女婿,霍纯汝很难被完全信任,至少,吴庭轩必须要保留几分怀疑和警醒。

    “据悉,不仅仅是内乱,外面,也不太平。”如此看来孙小姐不应该给庭轩念那些个悠然世外不痛不痒的避世散来陶冶心情,怎么的也应该读读《沪都早安》,想到这儿,吴庭轩脑海里浮现的,是孙凤仪,恬静的侧脸,久陷其中。

    霍纯汝疑惑地看着笑容若隐若无的吴庭轩,心下以为他已经一切尽在掌握,才会在此刻诡异地闪烁着笑容。

    “秦晋两军又打起来了。”霍纯汝为了要输人不输阵,也是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叙说着前线刀光血影的战事,竟如家常事一般坦然。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段沛襄安定了东北之后就几乎再无战事,还保得内外平安了。”很快,凤仪的影子飘然而去,而吴庭轩,也回归正题。

    只是刹那的失神,是你偷走了我眼睛里的光芒。

    霍纯汝和吴庭轩默契一笑,“是晋军。”

    “段沛襄当年为了要拿下山西,差点就全赔进去了。”东北军阀吞并战争的时候,山西的大佬还不是汪重艺,而是黄敏。这个黄敏倔强如牛,即使段沛襄要挟不成杀了他唯一的儿子,黄大帅也誓死不投降,那场战争的惨烈,绝不亚于江宽带领北洋六杰挑起来的的“平南战争”。

    “依着段沛襄老虎一般的性子,居然容忍他人枕边酣睡,实属不易,想来这山西对于东北军来说有多重要。”霍纯汝所指的“他人”,指的是黑军的前任大帅关克用。

    关克用此人凶悍无比,甚至于‘东北虎’段沛襄也不得不忌他三分。从他的这个姓氏,已窥见一斑。关克用是实实在在的满洲人,原姓瓜尔佳氏,骁勇善战,清王朝倒台了之后,满洲人纷纷改换了姓氏,而瓜尔佳氏就变成了汉姓中的“关氏”。

    当初段大帅在强攻山西黄敏的时候,关克用居功自傲,频频找茬,而那时俄罗斯和东北的合作关系面临一拍两散,北极熊们在边境上蠢蠢欲动,时不时地动点小动作来挠东北的痒。

    看来每个想要建功立业的人,都需要面对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境,踏过去的就会名留青史,成为一个伟大的人,踏不过去的,就会变成青史,衬托另一个伟大的人。

    危急关头,段沛襄答应和关克用平分天下,才使得乐颠乐颠的关克用卯足尽头镇守边关,才不至于辽军全力南下的时候爆出内乱。古时候少数民族的汉子绝不亚于高加索人的强壮勇猛,果然,关克用这回真的克住了俄罗斯人的不良企图。

    “段家的三爷不就是战死在山西的?”段沛襄家族共有四子,那次战役里牺牲的是他的三弟,段沛旻。

    “真是有先见之明,黄敏没死的时候段大帅就料定了汪重艺将来会揪住秦军不放吗?”霍纯汝爱取笑别人的坏毛病在汤府也没有改掉,估计也会时常气得他老丈人吹胡子瞪眼。

    “每每晋军和秦军掐架的时候,沈阳就从来没有束缚过,而每次的战火,都会烧得南京政府屁滚尿流。”看吴庭轩的口气,就是在嘲笑南京方面的软弱无能了。

    比起固若金汤的东北军阀,还有侵略性十分之强的沪系军阀,南京政府的确是面子上挂不住。他内部的结盟十分不稳定,几个爱闹事的主儿好像都巴巴瞅着哪天南京镇不住的时候取而代之。然就经济资助来说,沪系和南京好像都买了江南商会的帐,也没尝到多少甜头,反而是稍有偏颇,内讧又起。

    “秦军的铁路修了一半就搁置了着实也是对南京不利的,所以贺毅萍这回狠下心来助其一臂之力,结果又闹开了。皖军的高致庸一直就不满南京对于安徽的不重视,这下还不是又一次打破了醋坛子。”安徽距离浙江并不算远,所以霍纯汝也算是目睹了徽军在经济上的无能和窘境。

    “张璟和邢勇夫也没放过贺毅萍。”鲁军的张璟和豫军的邢勇夫一向是同气连枝,有场子一起砸,有利一起分的,这会子看到南京明目张胆地偏袒刘兴,这还不撒丫子闹他一闹。

    “不,这次他们没有放过的,是邓长青,听说财政部已经被莫名其妙的人士砸了两回了。”这个时候内外乱得如此井然有序,真的都只是偶然吗?霍纯汝深深地看了一眼吴庭轩。

    “上海这边暂时已经不是热门了,也就是安全的。”看似二人好像再闲聊政事,实则是吴庭轩在通过霍纯汝给予汤彦休他老人家一个警告,现在外面乱的很,你也甭指望南京会狙击上海来给你可乘之机!

    “霍师长,其实这次最大的功臣当属你,如果不是你前来围住周镜茗,后果会更加难以挽回。”吴庭轩此言是在暗示霍纯汝,你小子已经往上海这边靠拢了,不要想着回头还能站在浙军的阵营里给上海添乱。

    “也多亏了丁九前去说服了我。”霍纯汝一开始接到信息的时候,心里别提多犹豫了,因为他自己的立场很不明确,因为他不能预见自己未来的走向,而现今这么一去,就是板上钉钉没有回头路了。

    “虽然周镜茗说你只是浙军的师长,可我看有了这么一出,少则是,调回上海,重则,”吴庭轩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传闻汤彦休的两个儿子好像都不太成器,少帅自会言明。”吴庭轩深知一点,掌握了江智悦,就是掌握了江智源的思维,所以,他很有信心。

    霍纯汝也接到了信号,很明显,他这次救驾是向江宽表明了忠心,如果调回上海,那便与地方军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如果留在浙江,吴庭轩也说了,自己那两个大舅子一个平庸一个学术,都与打打杀杀沾不上边,汤彦休后继无人。另外,江宽对于汤彦休一直如鲠在喉,欲处之而后快,现下从他这里得益最大的,是江宽出战后,留守上海“监国”的太子江智源,所以“少帅自会言明”,自当言明。

    “有一点我还是想要,多问一句。”

    “请讲。”

    “这次我带着兵来上海,可说是没有得到岳父批准的,如此?”如此,万一回去老丈人气疯了要对我扒皮抽筋该怎么办?

    “你放心,田翼会护送你一直回到杭州。”你放心,江智源的心腹会以大使的身份,将你与江宽的利益关系撇开。

    “好,那么,庭轩兄你好好休养,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那么纯汝,就先告辞了。”心满意足的霍纯汝,瞬间也觉着吴庭轩顺眼了不少,也就不再客套了。

    “纯汝兄一切保重。大小姐和丁九会去送你。”

    “告辞!”

    古云进退有道,现在“退”的那一步棋,算是走得还稳妥,现下要考虑的,就是“进”的那一招了。

    此“进”是为了沪系,也是为了自己。乱世出枭雄,那么就让这世道,更乱一些!

    “庭轩。”同顺送着霍纯汝走了一会儿之后,丁九后脚就进来了。

    “盛森怎么说?”丁九一早就去见了盛森来的代表,商定了协议。“盛森已经同意在合肥开办轻工业,包括两家纺织厂,一家和德国人合作的化工厂,还有一家运输公司。”

    “看来少帅和盛森的关系是处的不错。”之前也是盛森帮了江智源一个大忙,助沪系运送药物。现在顾氏和林氏的立场已经慢慢明朗了起来,林氏很显然更倾向于沪系,而顾氏,则在顾念槐的懵然不懂中悄悄偏向了南京,那么在摆弄砝码的人,就是那个殷越祺。

    “等到田翼把霍纯汝护送会杭州以后,叫他来见一趟我,我想,他还应该去一下合肥。”南京大办钢铁的举动实在引人怀疑,也许这么多年的隐忍和窝囊已经受够了,那么这次,是要给谁掘坟墓了?

    无论是不是沪系,吴庭轩都决议要南京手中掘墓的铲子抢过来。

    “还有,这是习小姐送来的东西。”丁九拿出了扎在一起的几个盒子,放到庭轩的床头。

    “她怎么,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所以她很担心你的伤势,叫下人送来了好多补品。”

    “好。”

    “江小姐说这两日的事情太多,只得过几天再来看你,并且等你出院后,她已经安排你住在小令居养伤。”

    左边一个习小姐,右边一个江小姐,好一个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的吴庭轩,只是不知,还有没有孙小姐的位置。

    “刚听护士说,好像孙小姐来过?”丁九略有迟疑地问了句。

    “嗯。”

    可惜孙小姐又被气走了。

    “这两天有很多要做的事,另外可能要出院了,所以,这些琐事,就无需再提了。”吴庭轩踌躇满志的脸上,还有着显而易见的冷酷。如果习小姐江小姐还有孙小姐看清了吴庭轩如斯的无情,谁会留下,谁又会走开?

    “孙先生该换药了。”小护士珍妮敲了敲开着的门,心情甚好地进来要给吴庭轩换药。

    “伤势稳定了是否就可出院了?”丁九明白在医院办一些事情很不方便,万一有个探子什么的,就全白费了。

    “是,”珍妮一圈一圈地拆开包裹在庭轩腹部的纱布后,皱了皱眉头,“是不太可能了。”

    最后几圈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渗透了,而重新缝好的伤口,情况也不乐观。

    “孙先生,您这是?”小护士很难理解一直病卧的吴庭轩,伤口怎么能恶化呢?

    “没关系,换药。”今晨的隐隐疼痛就在提醒着他,也许是孙小姐再三拉扯着他的胳膊,也许是孙小姐躺在他的身上压了一夜,也许,总之,孙小姐欠了吴庭轩的,看来还不清就走不开了。

    “庭轩,这。”丁九很是紧张不安,因为他知道,庭轩多伤一天,他们的大事就要拖延一天,可想,盛年光景,又有几时可以拖拉不决。

    “正好,危机暂且解除,我也能,偷懒几天。”毫不在意的吴庭轩,身心放松地朝着床背上靠去,随手正想拿起凤仪今早撂在床头柜上的《见闻札记》,恰恰看到了她忘记带走的,玫瑰瓣信封。

    刚刚那个事业为重的吴庭轩瞬间开始模糊,而此时此刻的,是一个深深喜欢着一个姑娘的男人,吴庭轩。

    丁九把护士送出门之后,回过头,看到庭轩正在折一张纸,最后折成了一个信封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来。

    “差点忘了!”丁九慌忙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交给了庭轩。

    “你的信差点忘了给你了。”

    “谁的?”庭轩似乎没什么兴趣

    “嗯,还挺香。”庭轩拿起凤仪落下的信封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发现花瓣的香气还残留些许。或者最浓郁最深刻的,是他期待的心情,和孙凤仪的味道。

    “叫,”丁九拿到信的时候估计也没注意落款,现下才想到要看一眼,“许陶然。”

    是她?

    爱撅着的樱桃小嘴,盈盈泛波光的大眼睛,烟幕散去,这样的一张脸,一个人,款款走来。袅袅仙气,撩人妩媚,灵动潋滟,似乎她距离这样的女子还很遥远,但她就是她,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至淳至情,却又至纵至戾的陶然之气。

    呵呵,许陶然。

    “前几天差点小命都没了,就没顾上给你。”丁九此刻一定纳闷极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姑娘找吴庭轩呢?而且每一个来头都不小,习小姐江小姐孙小姐,这不,又来了个许小姐。

    “还有一个包裹,先收在同顺那儿了,等他回来之后给你。”

    “嗯。”吴庭轩只是专注地盯着信封上“许陶然”三个字,摩挲良久。

    “你说,如果这些个许小姐江小姐孙小姐的,把后面那俩字儿都换成‘夫人’,那你们老吴家可热闹了!”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丁九甚是开心,不怀好意地笑着。

    这几日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霾,算是消除大半,紧张不堪的沪系军人,也好歹有了喘口气的机会,便是要逮着机会找乐子了。

    “你忘记了,习夫人。”丝毫不为所动的庭轩,把信封放在了桌上,拿起那本《见闻札记》开始百无聊赖地翻着。

    “可不是,怎么把桐妹忘了。”别瞅着丁九嘴上一口一个习小姐的叫着,实际上,他们也是相熟于早年的旧人呢。

    “漏了谁都不能漏了她,她可是众夫人中最出类拔萃的呢,没有她,就是我吴家的损失。”吴庭轩面对着明枪,选择了放冷箭回击。

    “哟,看来这后院不够安宁了呀。”庭轩与丁九相视一笑,嘲弄之意转而成为了一种默契的表情。

    “我吴家还娶不起这些个夫人吗?”有意无意地停顿于此,原本该是一幅娇妻美妾的场面,却冷凝在吴庭轩瞬间阴沉的眼神里,是追忆,更是愤懑。

    “我现在去安排,等我消息。”丁九无言以对,离开医院转而去找田翼。

    “春天初醒,现在的春天,还在后半夜没醒呢。”吴庭轩朝窗外望去,厚厚的玻璃将酷寒隔离开,却宽宏地让阳光去爱抚它所有的子民,那么伟岸,那么想要让人拥抱,刚才的锋利之气,温柔了不少。好像来了灵感一般,他顺手把信封插在了凤仪未读完的那一页,然后悠闲地把书翻到了《幽灵新郎》,看来,他还是对此充满好奇。

    “真是个傻丫头,有什么好怕的,还真会闹鬼吗?”自言自语间,开始慢慢读起来。

    奥登沃德是德国北部的一片荒芜浪漫的土地,离美恩河与莱茵河交汇处不远。

    凤仪,给你留着了,下次,要继续为我读完,一直这样,走到太阳落山,生命末微的时候,好吗?

    “凤仪,想什么呢?”在火车站候车的子妍推了推正在发呆的孙凤仪。

    “没什么。”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何承勋自己要去南京的事情,这何承勋倒是自己也有事情,陪着霍普金斯教授去了苏州小游再加会友一番。

    “没什么。”再次情不自禁地想到今天早晨吴庭轩的淡然和冷漠,凤仪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几分。

    也许,从德龄马场那时候起,就一直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他从来,都不曾真正在意过我。

    微微叹气间,嘴边挂着的,竟是一丝释然的微笑,

    那么就去南京,最后看一眼,曾经深爱我的人。

    谁又知晓,你无由的寂寥,竟是另一个人的奢望不到,强取也好,委屈也罢,命,却总是不从我意的。

    惩罚,倒是心安理得许多。

    是吗?

    许陶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