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十二点一刻。
暗夜无星,月笼苍穹。
温婉的月光,就像醉人的酒精,忘情的华尔兹,麻醉着在痛苦的漩涡中挣扎不休的孙小姐。
放肆的大笑,灵巧的旋转,任性的吵闹,爽快的一饮而尽,直到“英芝”的灯牌赫然出现在头顶上的时候,她的脑子里还充斥着缤纷迷眼的球灯,妩媚多情的靡靡之音,还有袁栋映在酒杯中的脸,一团乱麻嗡嗡作响。距上一次打开怀表,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前了。
“凤仪,你慢点啊。”袁栋倒是没喝醉,他搀着醉醺醺的凤仪从车上下来,到走进大厅几步之遥,凤仪却走得东倒西歪一步三跌。
“我没事,你快走。”孙凤仪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晚上点了十几杯各不相同的酒混着乱喝一气,不醉个七荤八素都对不住那些洋酒的价钱。
“我把你送上去。”袁栋看着摇头晃脑凤仪晕晕乎乎的样子,很是不放心。
“不用。”大手一挥,差点倒在袁栋怀里。“这样被何承勋看见了,他又要,又要,婆婆妈妈数落我了。我,闲的才去招惹他。”凤仪一只胳膊撑在柜台上,故意加重了“闲的”俩字,似对何承勋的无微不至反感已久。后面的接待侍者保持着微笑,却无所适从。
“那我走了啊。”袁栋把凤仪放稳了,生怕她一跟头栽倒在地,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可是真真跌不起。“你自己小心啊。”
“别,啰啰嗦嗦的,走,拜拜。”凤仪朦朦胧胧地和袁栋告别之后,有些站不太稳了,她使劲儿地睁了睁眼睛,想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一些。
“麻烦你,送,送一杯百果茶,不,不是白果茶,是,是百果茶,到303房间。”
“好的,是百果茶,请您放心。”
“是百果茶,不是白果。白果那么苦,我还不如直接要苦丁呢。”凤仪略有不满,撅起嘴来更显可爱。
“好的,明白了,是,一百种水果的茶,对吗?”前台的接待侍者无限耐心地打发着这位疯到半夜还喝醉有理的大小姐。
“嗯嗯,对,要一百种哦,少一种,我都,不给钱哦!”凤仪这下心满意足了,微微一笑,两只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美若桃李,纯似朗月。
“孙小姐。”凤仪刚要离开,被一个从楼梯口走过来的领班叫住了。“孙凤仪小姐,这里有您的一封信,请收好。”
信?凤仪满脸迷糊地接过来,一脸无辜地思考着谁还能把信送到这儿来呢?
老孙家的人?自己撇下一封信就逃之夭夭了都没有追杀过来,应该不会来信,就算写信,也没有地址啊。
俊斐哥哥?珉谦?岳青?虽然波澜壮阔的“浦星危机”已经过去一些时日,这些个公子哥儿们还是要享乐事业两不误,估计也不会写信给自己。尤其是知道自己是与何承勋一起的时候,一脸嫌弃与不屑的梁大少就更难与自己为伍了。
还有,还有,忽然一阵疼痛涌上脑门。算了,干脆不想了。凤仪一边上楼一边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脑袋,想要缓解疼痛感。
下次一定不能再胡喝海喝,就算千杯下肚,也不能再蹦蹦跳跳了,就算蹦蹦跳跳,也不能再跳画圈圈的交谊舞了,这脑子都快被晃成豆腐脑了。
正摸索着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眼睛不听话地总想要朝着走廊的尽头看去。承勋房间的门,好像中了咒语般,沉默而牢固地锁着,却又散发着麝香一样的诱惑让你去一探究竟。
“凤仪,你怎么又喝酒了?”
“凤仪天气凉了,记得带上围巾啊。”
“不是跟你说不要骑这么快吗?”
“凤仪,”
时光氤氲弥漫的雾气中,岁月的剪影一幕幕上演。醉醺醺的凤仪莫名其妙地认真起来,认真地回忆着何承勋过去的种种,好像他讲过的每句话自己都能背诵下来。无非就是怕她贪杯,怕她生病,怕她有危险,怕她不开心,琐琐碎碎,字字真心。可每每如此,总会招致孙小姐的不待见,而承勋,依旧欣然为之,滔滔不绝的,是言词,亦是关怀。直到子孝离世的那些日子,他无言以对,她匆匆逃离。
哪一刻的专注,总有最后一个音符,曲终,便人散。
“这下可以安心地洗个澡睡个觉咯。”凤仪再次跌回游离的状态,收回目光,关上回忆,轻快地谢幕。
不再往下想,是因为猛然间发现,何承勋,似乎已经默默退出了自己的舞台。可孙凤仪的潇洒,只是不在意吗?还是没勇气,而已。
“孙小姐。”手脚迟钝头脑混沌的孙凤仪马马虎虎地洗了个澡,就想立刻倒在软软的床上,一觉昏天黑地睡到失忆为止,或者,就这么一直睡死过去到海枯石烂。她不想面对和方子妍的约定,更不想面对何承勋的失望和冷淡。还有吗?还有什么,是她如鲠在喉的吗?
还有,她该如何,退出吴庭轩的人生。
或者,在茫茫人海擦肩的那一秒,忘记回眸,这样,时间就不会有停留,而她就不会有记忆,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理由,让她的犹豫和不舍,难辞其咎。
也许她是个天才的演员,是个美丽的舞者,可是,在吴庭轩的舞台上,她会迷失自我,会不知所措,会意气用事,会变成,一个陌生的自己,只是为了去习惯,这样的轨迹,和你一起。
“我的茶吗?”凤仪听到敲门声,便去打开门,看到了那个刚才送信的侍者。
“是您的百果茶。”侍者微笑着走进来,把茶杯放在了小茶桌上,恭敬地鞠了一躬,“您放心,是我亲自督促厨房煮的,不会放进白果的。”看到凤仪满意地冲自己笑了笑,便轻手轻脚关门出去了。
凤仪端着百果茶,看着送茶的侍者推门出去,紧皱眉头,总觉得记忆好像缺失了一块,留下一片空白,让疑问缓缓铺陈开来。
“忘了什么呢?”她念叨着倚在太妃椅上,边喝茶边寻找那片回忆。“这个侍者好像是,”
“孙小姐,您的信。”
“是信!”那不就是不久前给了自己一个小信封的侍者嘛!恍然大悟间,又陷进了寻找记忆的泥沼,“那么,信呢?扔哪儿去了”扫视房间一圈,每一件家居都虔诚地报告着自己没有私藏信件,无辜清白。
“信呢?奇怪了,这就是前后脚,”嘀嘀咕咕的凤仪把双腿收上来,准备完全躺在椅子上,忽然感觉身下好像有纸张被揉皱的声音。
“在这儿啊!”伸手拿过,发现信封被坐在屁股底下已经委屈地褶皱些许。“真淘气,哪儿不好躲啊!”
说是一封信,还不如说是一张卡片大小,只是有模有样地放在了一个小巧的信封里,就俨然成了一封正儿八经的信。
白色的信封,干净简单地多余;没有收件人,也没有落款,神秘怪异地离谱。好生奇怪,却又好生无趣。
“信呢?”凤仪还是耐着性子打开信封,却发现空空如也,眼睛一下字睁地滚圆,却好像也装不下满心的问号。“这是?”此刻发现信封的内里是淡淡的且不均匀的团团粉色,“这味道,是?”这是凤仪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了,“玫瑰!”是玫瑰花的香气,此刻正从一片纯白中,淡淡散开,萦绕而来。
“那信呢?”凤仪闻到她最爱的玫瑰香气,情绪瞬间安定了不少,心情居然也畅快的几分。她撤开封口,朝里面张望着,“有字儿?”逐渐深入,发现信封的内壁似乎写了几个字。
“这又是什么机关吗?还是?”自言自语中,凤仪索性把信封沿边撕开后,发现原来这根本不是个信封,就是一整张白纸,然后叠成了信封的样子罢了。而信封的内壁,就是“信”的内容。
凤仪,今日过来陪我一起晚饭,可好。
六点半,我等你。
寥寥数字,温和却有力,让人无法拒绝。恐有不忍间,却已心向往之。
吴庭轩,3。
落款几笔,早已铭刻心头。
为什么在我辗转,徘徊,难以作出抉择的时候,你却偏偏,要如此出现?
不顾其他,自私无情地把我,再次拉回到你的生命中,我曾有梦想,却亲手破碎它的地方?
吴庭轩,你有你的江家大小姐,我有我的方子孝,我们本各不相干,两不相欠。
纵然方子孝已经不在人世,纵然江氏女爱你心切,纵然我似乎已一无所有,但我亦无需你来选择,来牺牲,来做任何事情,都与我何干?
只言片语的思考间,凤仪的情绪凌然激动了不少,她使劲地把信封攥紧在手里,好像只要一个气沉丹田,就能握出满手的碎片来,绝尘抛却,不复留恋。
如果我的心思,也能如此洒脱。一颗完整的心,化作碎片之后,也能落得个随风而去,那么,我根本就不需要舞台,也勿需诀别之词,只要,心向天地间,哪怕命只须臾,倒也值得了。
望着暗紫色的落地窗帘,凤仪的思维又不知云游到何方,已然无归意。疲惫间,竟然堕入梦乡,安静地睡着了,只是那只手,还死死不愿放开,满手的香气,满心的挂念。
就像中枪昏迷的吴庭轩,握着凤仪的手,不愿放开一样。
同心同景,寄言寄情。
孙凤仪,你还要否认到何时?
吴庭轩,你又还要掩盖到何日?
倘若直到命中注定不相为谋的那日,是否重伤之下的心口,会有半分的悔意?
“砰砰砰!”
“何先生,百果茶已经给孙小姐送去了,她看起来已经清醒了很多,您不用担心。”前脚送过茶后的侍者后脚就来到了何承勋的房间前,敲响了门。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承勋神色平静,给了侍者小费以表谢意。
凤仪,就算是关心,就算是爱,也会疲惫,也会心累。虽然我依旧想把你握在手心里,呵护有加,但是我已经受够了这种理所当然和不耐烦,请你原谅我,以后我只能,也终将永远,在幕布之后,保你周全了。
咖啡色调的房间,橘色的灯光,一片温暖盎然,然而此刻,谁会体谅何承勋的陡然一片心凉?
挂钟里的指针急不可耐地走着,却感觉针脚好像被吸铁石紧紧吸附,艰难之余,难以动弹。
一,二,三。
睡得很沉的孙小姐,似乎感知到了指针的召唤,居然莫名其妙地醒过来了。浑身酸疼,脑袋更疼,忽觉浑身冰冷,原来是忘记了盖毯子,给冻醒的。
“三点半了?!”睡意正浓地揉着一只眼睛,另一只惺忪不已地捕捉到了此刻的时间。
晚饭,凌晨三点半,凤仪顿感心慌,腾身坐起,草草收拾了一下,拿起手套和信封,便朝着楼下奔去。
我只想看看他的伤势如何了。
说辞只是徒劳,倘若无心,何须掩饰。
庆幸这次倒是不用自己心惊胆战地走夜路,凤仪从英芝叫了一辆车把自己送到了圣玛丽安医院。
也许是睡意并未全消,一路上凤仪都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如同游走在尘世与天界的边缘,似梦非幻,恰如人生,便是坠落,犹记前世。
昏昏沉沉伴随着一阵冷风吹进车里,被瞬间卷地无影无踪。
“小姐,到了。”司机很有礼貌地下车给凤仪开门。
“多谢。”汽车发动起来,即刻消失在夜色中。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踏进这家医院,每一次的心情不尽相同,各有滋味。第一回的恐惧,第二回的焦灼,直至今日,这种略带苦涩的平静,便是挟持了她的一颗心,等待宣判。
高跟鞋的声音,寂寞地回想在长廊里,这样的耀眼与突出,却没有赢得一丝关注。因为凤仪很清楚,每一间病房里,都一种难耐的痛苦,一份疲累的心态,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庞,一念,再无心力关心世事。
“吱呀”凤仪尽可能地轻轻推开吴庭轩病房的房门,已经不是当初的那间病房了。因为这次吴庭轩对沪系大小姐,甚至于对整个沪系,都救驾有功,于是就搬到了圣玛丽安的豪华病房,三楼的间。
说不准,是江小姐假公济私的结果呢。凤仪看着满眼舒适华贵的陈设,顿生不满,心结再结,就是死结了。
吴庭轩静静地睡着,脸色比起前日,已有了些红润,健康了许多。凤仪稍稍松了口气,这就说明,之前的行动,没有旧伤再添新伤此般严重。
原本立在床尾的孙凤仪,着魔般地朝前走了几步,迟疑间,还是挪到了庭轩的床头位置,又着魔般地盯着他,细细地端详。
从德龄马场相识于危难时起,她自诩吴庭轩的样子已经分毫不差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可是现在,是她第一次,这么靠近,这么仔细地,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既生爱又添恨的男人。到底暗藏着何魔力,又是生有何等摸样,可以如此折磨孙大小姐的一片芳心。
吴庭轩的眼睛并不大,却是深邃有如无底洞,永远深不见底,捕捉不到的影子般狡猾与敏锐。亦如黑玉,时而温暖如君子,时而冰冷如顽石,让人于这一冰一火中间,只得束手就擒。可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他闭着的眼睛,又细又长,优雅地阖着,等待着被唤醒,朝阳,或者暗夜。天使与魔鬼,又有几分差别?
高挺的鼻梁,如傲立的山脉,立足于人世间,却尽享云端的风景。连着一张略薄的嘴唇,坚毅而无畏,他紧紧地抿着嘴,好像在坚守着什么秘密,又好像,在毫不留情吞噬着敌人,吞噬着阻碍。
忽然一抹金色,将她的眼睛,被一片回忆的雪片,深深吸引。那是她送的金菩萨啊,吴庭轩仍旧带在身上,这一幕,唤起了些许时日前,在北平的车站。那一眼,喂饱了幸福感,却也瞬间,掏空殆尽。
其实,这样就好,不是吗?此刻,凤仪似乎想通了什么问题,缓缓舒了口气,脸上的一丝笑容,洗尽了往日的烦恼与不快,只待明天,后天,将来的将来,我只记得,曾经一丝一毫的幸福。
情不自禁,凤仪慢慢伸出手,碰了碰拴着金菩萨的红绳。每一片丑陋扭曲的花纹,都编进去过她的真心,至少曾经,诚挚无暇,只可惜如今,
“别碰它!”凤仪的那只手毫无预兆地被吴庭轩伸出的一只手突然抓住,还低低地吼了这么一声,吓得凤仪差点叫出来,冷静之后,却是无论如何也拽不出自己被扣住的手来,而吴庭轩,却仍旧紧闭着眼睛,似从梦境中无力挣脱出来,那样虚伪的安详和沉默。
“太太来了。”一个护士蹑手蹑脚地进来,凤仪更是没有察觉。
“哦,是啊。”略有尴尬。
“呵呵。”娟莉看到庭轩攥着凤仪的手,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额,我,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看到小护士的笑,自己更添几分紧张,顿时有些结巴。
“你们夫妻感情真好啊,孙先生说要等太太一块来吃晚饭。”
“哦对了,晚饭。”凤仪一拍脑袋才刚刚记起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我,有点事情,没来得及,他,吃过了?”稍有羞涩,凤仪克制住了心跳和绯红,淡淡一问。
“没啊,孙先生说一定要等太太来了才会吃,因为他说您已经答应他来陪他一起晚饭呢,所以。”娟莉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却是换得凤仪的难以置信。
他,居然为了等我,到现在都没有进餐?
他是个病号啊,怎么能够这么不规律地饮食呢!
他,凭什么笃定我一定回来?!
满腹的疑问,扑棱如蝶,喋喋不休,让凤仪不知如何是好。
“那就去把晚饭端过来啊,想要饿死病号吗?”凤仪和娟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谁都没有注意到吴庭轩已经醒了。
“好的,您稍等,我这就去拿。”吴庭轩慢慢用一只手撑着坐了起来,脸上不易察觉的异样,有如在偷偷诉苦,自己的伤痛。
“呵呵。”娟莉窃笑着跑了出去,凤仪更加不解,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吴庭轩握在手里没有放开。
“你叫我来,干什么啊?”凤仪忙不迭地把手抽了回来,佯装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痛不痒地问了吴庭轩一句。
“想,”吴庭轩这一张口,似乎还没想好该说什么,竟生生愣住了。
“想什么?”
“想,让你陪我吃饭。”
“想陪你吃饭的人多了去了,干嘛找我啊?”不说还不气,这么说来,江智悦的脸再次浮入孙凤仪的脑海中,顿时闷气横生,说罢转身要走。
“别,是我,想,见你。”吴庭轩赶忙拉住她的袖子,终于说出了一句心里话。
凤仪停住半刻,回过头来,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光盯着吴庭轩。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又究竟想干什么?!
从没有一个男人这样令人琢磨不准,百猜不透。
“你白天就这么走了,同顺也没能送你回去,我,不放心。”吴庭轩微微颔首,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再次回归以往的自如神态,理所当然。
“孙先生,您的晚饭。”娟莉把晚餐送进来,“太太来了,您就好好用餐。”机灵的小护士赶忙离开把门关上了。
“怎么样太太,病号可是因为您饿到现在才吃上饭,您好歹,就作陪一下?”吴庭轩狡黠的眼光让凤仪打了个寒战,木头人一样站着,陌生地看着他。
“好。”凤仪顺势做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无所适从。
吴庭轩并未问她为什么在这么诡异的时间才出现,只是自顾自地吃着,但是脸色并不好,似乎这饭菜并不合他胃口。
“不好吃吗?”凤仪问了声。
“上次住院的时候,有孙小姐亲自下厨,而这次,只是医院的餐厅送饭,自然,不能比咯。”
“吴先生,这次你腹部的子弹又不是我打进去的,这做饭的活儿,自然就不归我了?”
“嗯。”吴庭轩只答应一声,并未说话,这样的冷淡,已经快要让凤仪在这里坐不下去了。看到庭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凤仪少不了会担心他伤势的恢复。
“那么,你想怎么样才能吃下去啊?现在再做饭是不可能的了啊。”当关心你已经成为我的习惯,我就明了,我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我了。
庭轩百年冷酷终露一笑,他举起勺子,朝凤仪看了一眼,似有暗示。
“你可真会享受。”凤仪会意,无奈地吐了一口气,甚是觉得好笑。于是把椅子拉到庭轩的身边,端过米饭,喂了他一口。
就在那一刻,所有的委屈,不快,恼怒,都已不值得一提,我好像,只想留住,我们的现在,哪怕只有这一刻。
方子孝,何承勋,方子妍,通通灰飞烟灭到了九霄云外,凤仪的眼睛很大,却只能容得下吴庭轩一个人的身影。见到他,一切就都有答案了。
只愿,是正确的答案。
“你喝酒了?”凤仪坐得这么近,吴庭轩自然闻到了她身上还未完全去除的酒气,皱了皱眉。毕竟喝了这么多酒,岂是洗个澡就能完全洗掉的,虽然一杯百果茶让她清醒了不少,却没法把她的衣服,从浓浓的酒气中解救出来。
“我,呃,是,喝了一点。”凤仪有如被揭穿了一半尴尬不已。毕竟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的满身酒气总是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和仪态的。
“嗯。”庭轩朝前稍稍探去,闻了闻,然后又靠到床头,不露声色地说:“这都闻不出是喝了什么酒,应该喝了不止一点。”一个眼神深深地抛向凤仪,等待回答。
看到凤仪小慌张过后,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吴庭轩倒是担心了起来。
今天白天她就这么走了之后,智悦的暧昧,丁九的着急,沪系上上下下的赞赏,却都无力挽回吴庭轩的心不在焉,因为此刻他的心,已经随着凤仪的出走而游离开去,义无反顾。现如今再看她,神色平静却暗潮汹涌,浑身酒气不做解释,凤仪,你究竟何如?
“凤仪,我知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凤仪明白庭轩想说的是今天白天的事情,可他猜想的,远远没那么简单。
她放下勺子和碗,又拉了拉椅子,直到吴庭轩的床头。“今天,碰到了一个朋友。”吴庭轩的专注和紧张之色,却让凤仪安心了不少,现在,她只想把自己的烦恼,通通倾吐出来,只告诉他一个人听。
从什么时候起,吴庭轩已经成为你的支柱和依靠了?
而你又是否确信,他承受的住你的一片真诚?
毕竟,从未有人看得透他,你不应该让自己例外。
只是,我宁愿相信你的同时,也原谅了伤害。凤仪自我安慰地笑了笑,娓娓道来。
“还记得凝夕吗?它的主人,是我的朋友。”
“他死于意外,而那场意外,是我造成的。”
“我错过了他的葬礼,再见,便是一捧尘土了。”
“我该如何去见他最后一面?你告诉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