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出奇地安静,安静地匪夷所思,安静地叫人不得不自我怀疑这份波澜不惊下面是不是埋藏了什么惊天大阴谋,只待喷薄而出的瞬间,完全崩塌这个世界,不留余地。这就是此刻顾念槐心里在嘀咕的想法。
挽风苑太平静了。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母亲脸上布满怒其不争的冷酷和僵硬了,而那个不省心的包曼一居然也没有过来挑挑毛病找找碴。顾念槐已经开始三番五次地跑到主楼的门口去看看门上是不是贴了什么门神咒符的,把这些叨扰通通帮他拒之门外了。
当然是有人帮忙,只不过,不是黄符门神罢了。
“阿全,去把车停好,然后叫晶蓝把我新定做的西装拿出来,还有,你去再给梦川打个电话,最后确定一下时间。”人逢喜事精神爽,顾大少一面扣着袖扣一面头也不抬地下楼来,完全没有注意到阿全和晶蓝都正在努力地在沉默中冲着顾念槐拼命地摇着头,阿全已经痉挛到呲牙咧嘴了也没能引起少爷的警觉,规规矩矩和阿全站在同一排上的晶蓝睁大了眼睛抽风状地冲着沙发方向努着嘴,当他俩快要面瘫的时候,发现没有得到回答的顾念槐终于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战战兢兢的阿全和晶蓝,欲哭无泪。
“你们这是?”
“顾少爷这又是要去哪儿啊?”尖尖的声音,故意拖长的腔调,明讽暗刺的攻击感,都昭示了来者何人,且其意不善。
我就知道,好日子过到头了!顾念槐心里暗暗想到。
你早该知道,这种平静只是假象,暴风雨,迟早要来。
“出去有事呗。”顾念槐从来都不是个惧内的人,只是每次和曼一发生争吵,他都会头痛不已,感觉曼一总是没完没了地大声嚷嚷,让他很烦。
“你新订的西装在这儿呢。”包曼一站起来,一只手悠然地拎着一套笔挺的深蓝色西装。顾念槐看了她一眼,抬手就要把衣服拿过来。
“哎?着什么急啊。”曼一灵巧地一闪开,把西装换到另外一只手上。
“你来干什么?”顾念槐隐隐皱着眉头,不满之意显而易见。
“你今天是要出去,不过不是跟什么梦川,而是跟我。”曼一娇气地一昂头,波光盈盈的丹凤眼挑逗着顾念槐本就不踏实的思绪,发髻上别着的水晶发饰衬着一汪顾盼生辉。
包曼一是个很美的女人,那种精致的美,好像名贵的瓷器一样赏心悦目且易碎,叫人甚至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整个顾府都是这样欣赏眼前的妙人儿的。只不过,假以时日,当这层美丽的皮囊渐渐脱去的时候,不仅仅是伍茜尔和顾念槐,还有阖府上下,都发现包曼一内里藏着的,是一股不加自控的娇纵,锋芒太显,尖酸刻薄,嫉妒心重,如果叫顾念槐写下所有包曼一的缺点,甚少读书的他肯定可以写一本比四书五经加起来还厚的书。
“别在这儿跟我添乱,‘宾淇’今天开业,我得去参加典礼。”顾念槐回过神来之后,不耐烦地把衣服从妻子手中抢过来。“下午还得回浦阳,常胜有事情要回报呢。”说着把衣服穿好了就要出门。
“站住。”包曼一慢慢回过头来,眼神凌厉且威胁凛凛地看着顾念槐的背影。“‘宾淇’开业还要带‘夜玫瑰’的舞女去典礼,你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啊?”
“包曼一你是专程来吵架的吗?!”顾念槐回过头怒目圆睁地瞪着毫不在意的包曼一。其实每次争吵的时候顾念槐都非常想潇洒地一走了之,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顾念槐总是不由自主地留下来和妻子唇枪舌战正面交锋剑拔弩张一把。
“怎么,你还嫌上次那个莺莺滚地不够远吗?”曼一一步一步滑行般地朝着丈夫逼近,气质平添一股阴森之感,“要不要本少奶奶让这个梦川滚到马六甲你就甘心了。”然后不怀好意地笑看顾念槐内心的挣扎不休。的确,上次那个舞女莺莺已经彻底从苏州消失了,搞得夜玫瑰的老板损失一员大将叫苦不迭,而顾大少呢,自那日吵完之后就忘记这件事了,郎心薄凉,也许出走对于莺莺来说是件好事呢。现在顾念槐手头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所以上午的开业典礼只不过是个小插曲,而这么一件小事面对包曼一都做不成,顾少爷真是忍不了一厢火气冲天。
“我,”
“我们今天去无锡,”还没等顾念槐张口就被包曼一不耐烦地打断,“爸妈昨天就已经过去了,这不邀请包家的姑爷赏脸光临么。”
“你,”
“你上午的典礼叫别人替你,又不是拜堂成亲非你不可。”话音刚落就打发了阿全和晶蓝去收拾顾念槐的行李。
哼,这次看我不把你带的远远的,叫什么鸟儿啊川儿的都找不到你,包曼一忿忿且得意地想到。
没错,梦川莺莺这次都找不到远在无锡游玩的顾念槐了,不仅她们,连下午火烧屁股赶过来的聂常胜也找不到顾念槐了,因为大少奶奶吩咐了,谁也不许追到无锡去,急得聂经理在伍茜尔那里直跳脚。顾念槐夫妻俩各有各的胡闹,这会子闹到一块儿去了!如果再赶过去无锡事情恐怕就要给耽误了。
伍茜尔开始恼怒自己为什么这几天没有呆在挽风苑看紧念槐,这样说不定就能阻止曼一胡闹了。可挽风苑是心结,更是心伤,似乎每靠近那个地方,浮现出的,都是自己往昔的痛苦和无奈,对于这样一个记载了伍茜尔最不想记起的过去的地方,远离,始终是解脱和救赎。
还是由我来决定,当伍茜尔同意了殷越祺告诉聂常胜的提议之后,越祺完美转身。
南京,宁江公园。
林翰少爷无精打采地坐在湖边的茶桌边上,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心里默念着来之前殷琮交代给自己说的话,然后盘算着这财政部长什么时候能来。眼下的美景对他来说居然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宁江公园坐落在南京政府办公地的不远处,虽说是个公园,几乎是官方办事的地方,于是就有大把大把的资金用来再三修葺公园的各个角落。现今的宁江已经是南京的一抹秀色,名扬全国。生平爱玩的林大少爷眼下的心情只有视而不见。
谁都没想到几个月前的“浦星危机”影响力这么大,后续事件接连不断,搞得南方商界焦头烂额,趁此机会惠洋银行还插了一脚进来,让整个南商都感到面子上挂不住。后来泰和借机买下了晋军的煤炭转卖给江宽发了一笔,高兴之余殷琮提醒林立芳说这件事有可能会引起南京方面的不满,盛森需要给南京集团一个,合理的解释,以保全身而退。
老林听了之后直拍大腿说有道理,然后让殷越祺把什么该说去告诉林子卿,把他的宝贝孙子生拉硬拽地派来了南京,充当杭州林氏的代理。
殷越祺心里很明白林立芳如此做法,就是要让林子卿找机会崭露头角,为以后的接任林家产业做个热身。可是也不知林老爷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他明知殷越祺亦敌亦友,却还是让这个外孙去教子卿如何处之。殷越祺很绅士地笑了笑,好,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告诉你,该怎样,不失体面地退出。
“少爷,刚刚李秘书过来说,邓部长开会去了,得晚过来一会儿,劳您再等一下。”林立芳老头还是比较周全的,怕子卿搞不清楚状况,特地叫泰和的经理郑有为跟着一起过来南京,帮衬着林子卿处理一些棘手的情况。
“爷爷真是,哎,干嘛叫我来啊,叫越祺来不就行了。”林子卿伸了个懒腰,哈气连天。本来这几天他和几个朋友约好了要到上海去玩一阵子的,这下全被打乱了。顾念槐是一个混,林子卿是一个玩,一个鲁莽,一个从容,一个不学无术,一个风雅至极,由此,林顾两家无论谁接任了江南商会会长的位子,那都是北方孙逢耀烧香拜佛求来的大好时机。“盛森和泰和的事不一直都是越祺处理的么。”
“少爷,董事长这次是想让少爷熟悉熟悉生意环境,这以后,林家还不都是少爷的嘛。”郑有为虽然不清楚林家的纷争,但是他看得到殷越祺的精明,也明白自己的顶头老板林立芳的心机,所以说,要想太子爷顺利即位,太有能力的外戚——殷越祺,不得不清理干净。此时的林家王朝又离不开殷越祺,那么只有让这位百无聊赖的储君大少先学学打理朝政,以免将来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林子卿不屑地看了一眼郑经理,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如果不是来南京,我这会儿已经到上海了。”
“看来林少爷是百忙之中才过来见上一面的啊。”一个浑厚的声音不期而至,林子卿的身子稍稍一震,立刻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略有发福的男人走过来。后面跟着的秘书,那不正是刚刚过来跟郑经理交代的财政部的秘书么!郑有为慌忙推了一下林子卿,以示提醒。
“哪里哪里,郑部长你好。”林子卿接到暗示后马上站起身来,微微鞠躬,因为爷爷交代了,财政部长是前辈,所以要表达足够的尊重。
“邓部长,这是林氏盛森的,总经理,林子卿先生。”郑有为立刻越过林子卿走上前来,向来者介绍林子卿,并且将那个“邓”字念地很重。
林子卿心里一惊,略有不安,当时郑有为推了自己一下,是在提醒说来人就是财政部长,可是他忽然就忘记了财政部长姓什么,接着就脱口而出“郑部长”,不觉轻咳两声,尴尬万分。
“哦,林立芳董事的家孙。”相比之下,邓长青的功课做得更加充分。
“是。”林子卿尴尬地笑了笑。
“好好,请坐。”邓长青,南京政府财政部长,曾留学于英国剑桥大学的建筑专业,由于南京的后台是英国人,所以特别任命了留英的邓长青从建设部转到了财政部坐第一把交椅。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是聪明如邓长青还是很快熟悉了财政方面的工作。
“林经理,你的祖父身体可还好啊?”邓长青曾经与林立芳打过交道,深知此人的手段颇为强硬且毒辣。
“爷爷他很好,多谢您的关心。”林子卿虽是大家出身见惯大场面,从来都是如鱼得水应付自如,只不过此事有所不同,他需要过来交涉的,是有关盛森和南京之间利益纠葛的问题,这很明显远超他的能力范围之外。
“邓部长,我此次过来,就是为了向您说明一些事情。”林子卿决定直接进入主题,然后能够尽快把越祺教给自己的那段话背出来。
“林经理果然够爽快啊。”邓长青笑着看向自己身后的秘书,意味深长。
“此前泰和帮助晋军买下煤炭并且转手卖掉,并不是为了帮助北方和南京政府为难,这实在是出钱出力帮助南商而已。”现在提及南商两个字,就是直指苏州顾家。
“看来南商内部果然是团结一致嘛。”林氏帮助顾家?鬼才相信呢,在邓长青早年的任期内,林立芳和顾奉尧掐得你死我活,完全是势不两立,如今怎么可能同舟共济起来了?
“毕竟是共同的利益,所以无论曾经有什么矛盾,现在面对外扰,还是要内部团结。”郑有为现在的角色就是相声里面的那个捧哏。
“这么说盛森还是处在浦阳的领导之下?”
“那是那是,整个江南商会的企业都要听从于会长。”郑有为明白自己和林子卿来的任务就是把脏水全泼在顾家身上,简而言之殷越祺是这样交代的。
“所以说,是顾念槐董事长为了赚钱已经不顾和南京的情面了。”邓长青看到林家颠颠儿地来解释就知道,林家首先对此事没有太大的操控权,其次,林家也想要落井下石。邓部长的表情从微冷到微微有些笑容,好,他不管林顾两家有什么恩怨,哪一方伤害到了南京的利益,就绝对不能轻饶。
“其实这都是顾家事先安排好的,浦星首先大动作赚得一大笔之后,如果事后出了什么岔子,按兵不动的泰和就要出来圆场。”终于,林子卿的任务完成了。在此刻他脸上出现的轻松的笑容,叫邓长青十分不解。
“部长您也知道林顾两家素来是对手,但是现在林家必须听命于顾家,所以即使是顾家拿林家的银行当挡箭牌,我们也只能听命于他们。”这趟回去林立芳真应该好好犒劳郑经理。“我们是生意人,谁都不想得罪,只想本分赚钱。”郑有为一句话,表明了盛森谁都不偏袒的政策,松了一口气。
“好,我明白了。”邓长青起身,“二位一定很累了,李秘书,带郑经理和林经理去宁江宾馆入住,好好招待。”邓长青伸手示意谈话结束。
“多谢邓部长,后会有期。”林子卿认为自己已经表达了需要表达的东西,至于目的有没有达到,就只能成事在天了。
邓长青重新坐下,目送着二人渐渐离开视线,不由一笑。
“部长,我已经叫人安排了。”李秘书折了回来。“而且,那位殷先生也已经搭上午的火车离开南京了。”
殷越祺,也来了。
“他们两个是表兄弟?”邓长青实在不敢相信,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深不可测且踌躇满志的年轻人,和今天这个不知所云不明所以的人,是兄弟?
“是,殷越祺是林立芳女儿的儿子,他的父亲是前朝绿营的护军参领,后来一家人投奔了岳丈家。”寄人篱下才有如此的隐忍之气度,再加上其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必成大气。
前日,邓长青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用水晶打造的剑桥大学一隅的缩影模型,邓部长虽然任职财政部,但是内心对于建筑的热爱从未减少过,而此模型又是自己的母校剑桥大学,珠光宝气对于邓长青来说早已没有意义,而眼前这份非凡的礼物,引起了邓部长的好奇。
没有署名,礼物没有署名。
昨天下去,一个年轻人前来拜访,相对于相貌秀气的林子卿来说,多了几分阳光和刚毅。他就是送这份礼物的人,他以个人的名义来访,他叫殷越祺。
殷越祺向邓长青提了一个方案,南京方面买断南方钢铁的贸易,用来对抗北商的“宏徵”钢铁,不仅可以帮助秦军把剩下的铁路修完,更可以牵制孙逢耀。
“那么谁来赞助这次的锻制钢铁呢?”
“浦阳贸易。”殷越祺笃定地回答邓长青,“浦阳现在需要一个机会来翻身,所以您放心,他们一定答应。”
邓长青没有再往下问,他没有去问为什么殷越祺是林家的人,却在此时提议由顾家来承接这个项目,因为他明白,坐在自己对面这个态度温和却不软弱的青年,是个真正的生意人,一个自何永濂的父亲去世以后,世上再无双的生意人。
殷越祺可以逆转任何情况,危机或者胜利,而刚刚离开的林子卿,他除了把所有责任推到浦阳贸易身上之外,没有任何能力,殷越祺,却能够用时事去操控利益。“下午我去见大总统,把浦阳贸易的事情汇报一下。”虽然林子卿此行并未获得南京方面的好感,但是有一点他成功了,他成功把顾家拉下水了。
夜玫瑰这个灯红酒绿的销金窝完全是为了夜幕而存在的,还不等天边最后一丝晚霞谢幕,“夜玫瑰”已经被霓虹缠绕,妖娆上演。
“越祺,顾夫人已经答应只提供药物,不帮他们运送了。”聂常胜给对面的殷越祺倒了一杯红酒,正看着他的脸色。
今天的殷越祺很疲惫,他今天上午的火车离开南京,接着就来到了苏州,和聂常胜会面,辛苦明目张胆地挂在脸上,将他的最后一点阳光折磨殆尽。
“我侧面提醒了夫人,现下中立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南京很有可能趁着江宽朝南吞并的机会向沪系下手。”聂常胜的作用就是将殷越祺的思路完全复制到顾家的意识里。
“顾夫人,是要挣扎好久,才听从你的建议的。”殷越祺连眼睛都睁不开,不断地用手指揉着印堂穴,好像头痛缠绕他很久了。
“是啊,我的五脏六腑都快给跳出来了,顾夫人雷霆大怒,一边骂顾念槐一边骂少奶奶。”这已经是聂常胜第二次见识伍茜尔的怒火了,可还是不习惯,心惊胆寒不已。
“怎么顾家娶的媳妇都这么泼辣。”殷越祺不由想起了那个同样不省事的包曼一,每每谈事情的中间,顾念槐还经常向自己诉苦,抱怨包曼一的凶悍霸道,殷越祺由此决定以后无论如何也要娶个温柔的女子进门,现在的他不知道,也许将来,上天真的会眷顾他的梦想。
“最后实在没办法,伍茜尔才决定采取这个中立的方式。”不管前奏多么激烈,目的终归还是平静达成。
“真不知道顾少怎么就在这个时候跑去无锡了,他这心里也太搁得住事了。”聂常胜下午风风火火赶到“挽风苑”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的时候,是真的着急了,因为上海那边的意思是形式不等人,而这边自己的老板却跑到外地度假去了。
他当然会在这个时候消失了,因为他的妻子包曼一知道他又在和莺莺燕燕的舞女鬼混在一起,当然会绑也要把他从苏州绑走了。殷越祺慢慢睁开眼睛,含有深意地笑了笑。
这次顾念槐的确是冤死的,因为这些空穴来风的舞女,这些花花事迹,都是殷越祺派人吹到包曼一耳朵里的。就是为了让顾念槐在关键时刻不在浦阳把关,一切,就能握在殷越祺的手里了。
他点上一支烟,漫不经心望着楼下舞池里忘情旋转的人们,爱人,情人,还是那些羞于面向世人的不为人知的秘密,都在一股子眩晕中,忘情地露出马脚。这样居高临下的感觉,殷越祺很喜欢,而且也只有他,能够胜任!
这下,浦阳就会心力有余地,帮助自己收购钢铁贸易了。
已经有人倾向与一方,中立,就不再有优势了,可惜,林子卿,顾念槐,你们都不明白。
上海的热闹,比起北平,多了几分慵懒和情调,你可以想象自己在巴黎的街头,伦敦的咖啡厅,维也纳的露天音乐台,罗马的珠宝展,一切一切的想象力都在这里得到了最完美的实现。此刻的江智悦姐弟俩,面色从容却心事重重地在最繁华的街头,有心地走,无心地逛。
“姐,你确定吴庭轩此人可靠吗?”江智源说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朝着四周瞭望,生怕这次以逛街打掩护的会面被偷听去了。
“放心智源,我绝对信任庭轩,我相信爸也是。”江智源握了握智源的手,想叫他安下心来。毕竟江宽能把出资把他送去北洋军校读书,可见对他的期待和信任不同于一般。“送货商找到了吗?”前日一批盘尼西林已经秘密抵达上海,然而浦阳贸易却不承诺运送至前线,南昌,这让江智源着实伤脑筋。
“找到了,还是盛森。”幸好之前因为煤炭生意和盛森拉上了关系,现在危机关头,盛森愿意帮忙运送。
“好,不用紧张,一切,都会按计划行事的。”智悦神色郑重地看了一眼弟弟,叫他不用担心,虽说江智源是沪系的少帅,可他所见所想所经历,比起智悦,还是要逊色很多,面对如此境地,自然忧虑过甚。两日前在“小令居”,江智悦已经和吴庭轩密谋好了送药物出城的计划,现在,吴庭轩应该已经在和丁九布置场面了。
周镜茗,不如就这次,干掉你。江智悦神色犀利地看向前方,恶向胆边生。
周镜茗,不如就这次,成就我。晴朗的天空下,吴庭轩的眼睛闪过一丝阴沉下的快意,仅仅是那一秒,正值气盛的太阳都不由自主地黯淡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来自这个男人的不断膨胀的野心,或者说,是一种人生的目标和信仰。吴庭轩朝着钟楼看了看,似乎在为周镜茗的生命,和自己的独角戏出场,做最后的倒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