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匆匆忙忙地从“名贵家族”的店里钻出来,抱着孙令麒订制给向淼的礼物,就准备招呼个黄包车往向府去。这个时候的大街,正要带着北平人进入一天当中最喧嚣最放松的时间,夜晚的到来,也带来了一片莺歌燕舞灯红酒绿。
行人,电车,黄包车,还有老爷车,穿梭避让,好像时空在交织一样的混乱,而这片混乱中,却又隐隐显现着有迹可循的秩序。一个王朝消失了,但在它曾经的土地上,还时时会看到它存在过的痕迹,难以磨灭,这就是历史的证据,不可毁灭,不可篡改,更不得亵渎。
凤仪在马路的一端,被车流人流夹击着总过不去,急得直跺脚的时候,一阵刺耳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她皱眉中远远看到一辆黑色的老爷车,横冲直撞地就过来了。两旁的行人纷纷朝路两旁躲避,引起阵阵骚乱。
忽然一定睛,看到自己斜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大把鲜花,正准备过马路的时候,被鸣笛声吓到了,立在马路中央动弹不得。眼瞅着那辆老爷车就开过来了,凤仪立时不顾其他把手里的礼盒朝路边一扔,迅速跑过去一把将小孩子抱在怀里,然后立即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黑色的汽车急忙刹车,但很明显已经控制不住之前急速行驶的庞大身躯,这时一阵更加刺耳的轮胎与地面电光火石间摩擦的声音,随着两道乌黑的散发着汽油味的车轮印深深压在马路上,车,停住了,将小孩子慌乱中扔下的玫瑰花轧地“横尸满地”,惨不忍睹,在每一片被轧得面目全非的花瓣上,都仿佛飘走了一个花的幽灵,在控诉着残忍的罪行。
抱着小男孩在马路边刚刚站稳脚的凤仪,还未从刚才这一幕中定下神来,周围的路人也都大松一口气,纷纷用赞叹的眼光看向这位“勇猛”的小姐,并且指责这辆车的主人,竟敢在闹市区最繁华的街上横行霸道,草菅人命。
“啪!”车门被下来的司机打开了,一个男人气势汹汹地从上面下来,直奔凤仪而去。
“个臭娘们儿,不要命了你!居然敢拦本公子的车?!”来者满身烟味,头发不知抹了多少油全部向后梳去,油光粉面,出言不逊。
凤仪被他张口就开骂给惊住了,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然后用手护住了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还有这个贱犊子!看到本少爷的车还不滚远点!居然胆大包天要硬闯?!我倒看看你有几条贱命啊!”说着,他竟然上前狠狠地戳了戳小孩的脑门,恐惧的小孩哇啦一下就哭了。
“干什么啊你!”缓过劲来的凤仪,看到面前的恶徒如此嚣张,顿时怒向胆边生,一抬手将那男人的胳膊打落。“你差点撞了人你居然还占理了?!要不你现在给本小姐躺那儿去装死,让本小姐教教你怎么扮恶人啊!”凤仪咬牙切齿地回击道。
“哟,这小娘们嘴倒是不饶人啊!”男人歪着嘴,阴险地笑了笑,“看来,她是个乡下妞儿,不知道本少爷是谁啊。”这句话像是说给后面的跟班听的。
乡下来的?凤仪心里冷笑一声,就单单她身上这件从俄国买来的貂绒披肩,就能买好几辆这种老爷车了,这个人居然看不出来,哼,那就好对付了!
“告诉你,北平市警察局赵局长,是我舅舅。”他弯下腰,在凤仪耳边,响亮地自报家门。
“哟,我以为是谁呢,一个区区警察局长的,外甥,也敢撒野?!”凤仪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气得这个男人顿时面色通红,怒火丛生。
“个小,居然不识好歹?!信不信本公子,”说着抬手就要朝凤仪的方向一巴掌扇过来。
“哎?慢着,”凤仪敏捷地抵住他就要落下的胳膊,不紧不慢地说了句,“不知道这位外甥有没有听说过,‘流水的地方官,铁打的孙万贯’啊?”说罢,将一个犀利的眼神悠悠地抛向了这个男人。
瞬间,他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就僵住了,然后一脸白痴像,好像在回味这句话背后的引申义,逐渐,他的脸色开始布满了恐惧和不安,他有些心慌地看着眼前这位悠然自得的姑娘,都不顾的被叫了一声外甥,片刻,转身回到车上,冲司机吼了句,“走”,落荒而逃。
如果他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他万万不敢如此出言不逊地欺负孙逢耀的女儿,两天后,他那舅舅赵局长拎着他就到孙府去道歉了,左一句孽子右一句不忠不孝地给孙逢耀赔罪,狼狈的这位公子哥儿,以后再也不敢嚣张了。
人群渐渐散去,不过还在津津乐道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凤仪松了口气,完全没有注意,隐没于人群中,有一双眼睛一直都在关注着她,然后欣赏地笑了笑。
“吓着了没?”凤仪立刻蹲下,去安慰受到惊吓的小孩子。
“谢谢姐姐。”他揉了揉眼睛,抹干了挂在眼角的几滴眼泪,然后看向马路中央,零落一地的玫瑰花,也逐渐被过往的人群踩得稀巴烂。
“我的花,我师父回去一定会骂我的,他会不让我吃饭的。”说着隐约又抽泣了起来。凤仪同情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遗憾得看向自己飞出去也已被碰碎的礼物,那是一对蓝田玉的合卺酒杯,送给新婚的向淼夫妇的礼物,莹莹的白玉,连破碎,都那么优雅而高贵地散落一地。
“我的礼物,我哥哥回去一定骂死我了。”不由吐了口怨气,她看着眼下这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心生不忍,她知道如果小孩就这样回去,会受到什么样的虐待,所以,“来,不哭了,姐姐再去给你买一大束花好吗?”
小孩再次揉了揉眼睛,天真地看向凤仪,“真的吗?”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当然了。”凤仪也不管自己的礼物已经归西,她坚定地牵起小孩子的手,朝着对面一家花店走过去,她知道,现在自己是小花童唯一的依靠,只有她能保证这可怜的孩子今晚能有口饱饭吃。
一股浓浓的墨黑已经抹上天空,华灯初上,仍不见车水马龙的繁华安静几分,只不过来来回回的行人少了许多。
“小朋友啊,这里没有玫瑰花,只有牡丹花,用牡丹花代替好吗?你看粉红色的牡丹花也很漂亮啊。”这是这附近唯一一家花店,玫瑰花已经卖光了,还剩一束粉色的牡丹。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接过话,感激地看向凤仪,然后神情忽的又愣住了,一片凄凉。凤仪实在无法想象这样凄惨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的脸上?难道是生活有如此苦难,是自己无法体会的吗?
“我全买下了。”一个温暖的男声,轻轻在耳边响起。凤仪和小孩双双回头,看到一个笑容温和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沓钱,准备递给卖花的孩子。
“你买下了?”凤仪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大晚上地买一束牡丹花要做什么,更何况这些牡丹根本就是垫箱底的货了,五成都已经打蔫儿,毫无牡丹的艳丽大气而言,自己重金买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他,一个陌生人,这又是唱哪出啊?
“谢谢哥哥。”小孩子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他愉快地把花递给这个男人,然后冲着凤仪甜甜地笑着,“谢谢姐姐救命。”
“不用谢,以后千万要小心啊。”凤仪追随着小孩子跑远的背影,体贴地喊道。
“送给你。”凤仪回过头,看到男人把花儿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递过来给她,“还有些香气呢。”
凤仪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这是?”
“刚刚你在大街上严惩恶少的景象,我算是见识到了,很是佩服。”凤仪从没见过笑起来这样温暖而且好看的男子,比起吴庭轩的沉默,梁少美的不羁,何承勋的得体,子孝的淡淡感觉,眼前的男子,礼貌中不失真诚,给人一种信任的力量,不得不去相信他所说的话。
“谢谢。”凤仪微微颔首,轻轻抚了抚已经被寒冷的气候摧残到凋零的花朵,“真的还有香味哎。”不自觉地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笑意盈盈。“你为什么要买下来呢?”猛地想起来刚才这个人买下花的时候,小花童那种如释重负的笑容,真真让凤仪有些心寒。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究竟背负了多大的重担,为了生存,或者还有其他理由。
“你虽然把花赔给他了,但是天色已晚,他要到多久才能把这些花都卖掉回去交代呢,所以,不如买下了,好让他尽快回家。”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和他的笑容一样,都洋溢着温暖如玉的感觉。
“哎,我真是太粗心了,居然没想到这出,还好有你,真是谢谢你了。”凤仪也如释重负,开心地捧着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哎呀!”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礼物也没了,而且看着天色,舞会也已经耽误了,不由恼起自己来。
“我不知道你的礼盒里装的是什么,不过看起来很名贵,不如我陪你到附近看看,重新置办一份。”说罢,看了凤仪一眼,征询着她的意见。
“只能这样了。”垂头丧气的凤仪开始回忆这附近有什么店可以买到像样的礼物的。
“里面装了什么?”
“一对合卺酒杯,蓝田玉的,是我哥哥特地订制的,给一对刚归国的新婚夫妇的朋友。”凤仪觉得这次原谅自己也不是,不原谅也不是,很是无奈,这对酒杯是名贵家族的新货,平日里的那些个玩意儿是没有向巍没见过的,所以再买了也没有意义,凤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无助。
“像是蓝田玉这种东西,你们应该是见多了,不如送个别具特色的。”凤仪瞬间有种被灵感击中的感觉,充满期望地看着他。
“你跟我来。”
穿过了两条街,他们来到一个小巷子里的一个铺子,“彩云乡”,很低调却颇具色彩,这里面专卖一些奇珍异宝的玩意儿,作为土生土长的北平人,孙凤仪居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她不自觉地被眼前这些形状各异色彩斑斓的东西给吸引住了,每一个都要仔细观察一番,流连忘返。这个男子看来和店里的老板很熟,居然说动了老板拿住镇店之宝之一,也是一对合卺酒杯,只不过是泰银做的。
周身镶嵌了绿松石的图案,红玛瑙点缀着细腻的花纹,月白石铺在杯口出,纯真剔透,实在是珍宝中的艺术品,艺术品中的上乘佳作。看到这一对杯子的时候,凤仪爱不释手地简直要占为己有了,不过在这个男子的监督下,还是规规矩矩地包装起来,当做礼物送给向淼夫妇。
“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真是个有想象力的人。”凤仪抱着新的礼物,开心地笑也露齿了,她每每露出那两排珍珠粒儿般的牙齿的时候,更添灵气。“谢谢你。”礼貌却不客套,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不用,我们两个今天都助人为乐了,这不是很好吗。”他看到凤仪如此喜欢自己给她介绍的东西,感觉也许面前的女子,和他,会是心灵相通的知音呢。
“是啊,这也是缘分呢,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子稍加犹豫,然后望向溶溶月光照亮的前方,悠悠地说了句,“天涯路人,何必相识,有缘自会再见。”凤仪先是似懂非懂,然后就释然一笑,简单地道了别之后,就风风火火地赶往向府,希望在宴会结束之前,自己能不负众望地现个身。
走了几步,不自觉地回过头,看到拉着女孩的黄包车已经渐渐跑远了,他浅浅一笑,眼前浮现出之前她勇斗恶少保护小孩子的场面。
当那个恶少扬手要打她的时候,其实自己看见了这个女子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惧和无助,但为了保护怀里的小孩,她必须表现得无所畏惧,甚至装出一副黑吃黑的感觉来。
即使很多年后,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况,甚至于当时,他在心里默念的那么一句,你不用怕,如果他真敢对你动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定不会!那时柔和的月光,好像偷听到了他心里这么冷冷的一句,缩了缩脑袋,躲到云彩后面去了。
等孙凤仪饥寒交迫地赶到向府的时候,宴会已经结束了,留下的都是向家的熟客,三三两两地在喝茶聊天。她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前因后果,索性不解释了,直接把礼物呈上。
果然,当这对合卺酒杯一亮相,就惊艳了在场所有的人,向淼的无限惊喜,胡润新的一脸欣赏,连那个平日里最爱挑三拣四的梁少美,都颇有些为之倾倒。看到这个效果,凤仪在心里又默默地感激了那个陌生人很多遍。只不过孙令麒白了她一眼,很明显,这个阵仗只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孙凤仪的品位远远在孙令麒之上。
临走的时候,向淼夫妇再三感谢凤仪送的礼物,说他们从未见过这么有特色的东西,今后要带回美国去给洋人看看咱们中国人的智慧和手艺。
“姐姐,今天我去见了何中原。”洗过澡的凤仪懒洋洋地靠在太妃椅上看着今天的报纸,令仪穿着睡衣走了进来。
“唔,他,不怪我。”凤仪有些担心起何承勋来了。
“没有,他觉得这是他的冒失,还希望你原谅呢。”令仪走进来坐到凤仪的边上,回想起今天下午的那一幕幕,对于何承勋,自己是有几分心疼和怜悯的。
“他还是那么包容我,我真不应该,让周围的人都为我操心,为我难过,令仪,我是不是特别的,失败?”披散着头发的凤仪转向妹妹,满脸的是未解的悲哀。
“怎么会呢,如果你不为了一些事情伤心难过甚至失去理智,那就说明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你想当个冷血动物吗?”令仪捋着姐姐的长发,耐心地劝道。
“这么说是没错,只是我不应该因为我的伤心,给别人添麻烦。”凤仪还是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来,不值得原谅,尤其是那天,对承勋,对一直对自己呵护备至体贴包容的何承勋,孙凤仪不能原谅自己。
“我们不是别人,我们是你的家人,是港湾,回到港湾里,不应该好好休息吗?”
凤仪无言,只有感动,那种姐妹情深的温暖,还有父母亲,还有哥哥,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一份关爱,烧着这个家族的火焰,生生不息。
“今晚你过来睡,咱们讲讲悄悄话。”凤仪搂过妹妹,紧紧地拥抱着她,那是一母同胞的情谊,永世不灭。
如果几年之后,他们之间还顾念这种亲情的话,那么很多悲剧,就可以避免了。只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尤其是当姐妹俩站在抉择的两端时候,牺牲,在所难免。
两姐妹的悄悄话讲到了大半夜,第二天,当令仪昏昏沉沉地起床的时候,发现姐姐已经不见了,紧接着就是孙夫人带着识月和梳雨到处找都没找到凤仪的影子,只是闻香发现凤仪写了一封字条塞在了大门下面。
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和令仪,你们不用担心,这阵子你们为我操心太多了,我想出去走走,换一个环境,换一份心情。今天中原就要离开北平了,我准备与他同行。勿念,祝好,凤仪。
何承勋一个人提着箱子,略有不安地站在站台上,眼神涣散,是昨天没睡好,还是有心结未解呢。他此行的目的是想看看凤仪,现在看到了,为什么还放心不下呢。是因为没和凤仪解释清楚她还怨自己吗?还是,他看到凤仪走不出墨礼的影子那番心痛未愈。久久,想不明白。
“想什么呢。”一个清脆而甜美的女声飘进耳朵。承勋不敢相信地转过头,看到孙凤仪正笑着注视着他。
“凤仪,怎么是你?”他甚至不奢求凤仪会原谅他再跟他讲话,而如今,她居然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好像很久以前,那么要好的朋友一样说话,一切,在这一刻,又回到了最开始。
“听令仪说你要去上海接你的教授吗?带我一块儿去。”何承勋不由地注意到,她那件奶油色的大衣里面,穿着昔日他送给她的旗袍,那个关于飞翔的故事。
“好看吗?现在穿上完全是量身定做地一样合身呢。”发现何承勋的眼睛盯在自己的旗袍上,不禁调笑道。
“好看。”何承勋此刻的笑容,放下了一切的不安和烦恼,因为他的眼睛里,只有她,他们的身边,再也不会子方孝的影子,没有方子孝的影子,凤仪的眼睛,就会这样专注地看着自己,那样潋滟的波光里,是倒映了多少的美好啊。
“是不是还能飞起来呢。”说着,凤仪原地转了一圈,最后翘起小腿,做飞翔状。她只想,留住自己的朋友。而他,却只卑微地想留住这一瞬间,就这一瞬间,凤仪只属于他的这一瞬间而已。
“轰隆隆。”谈笑间,北平已经成为了一个结束,一段往事,现在,他们的心思,都双双飞向了那颗耀眼华丽的南方之珠,去迎接新的生活。
吴庭轩打开这封日期标注是三天前的信封,里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有事,速回,万泉。万泉是沪系少帅江智源的表字,吴庭轩皱了皱眉,思绪随着脑海里的一条条线索,飞向了那个,他没有一刻会忘记的地方,那个他无限渴望却受尽磨难的地方。
吴庭轩的侧脸在朦胧的月光下,像雕塑一样挺拔英俊,却也如没有感情的雕塑一样,冷漠无情,这样王子般的面容,似乎不应该铺满冰霜。
终于,那道愁眉解开,紧接着,是他志在必得的信念涌上心头,就如同一头要夺回领地的雄狮,在睿智的沉思中,蓄势待发,势不可挡。
上海,他握紧了手里揉皱的信封,默默地回味着这个名字。
那咱们,上海见。
清丽的月光暧昧地洒在窗户上,似乎在隐隐挑逗着吴庭轩的思绪,抬眼间,他好像看到了孙凤仪的剪影,衬着白玉般的月光,正甜甜地冲着他笑。就那么一瞬间,吴庭轩的嘴角,擦过许久未见的,一抹真心的笑容。
原来,这张印着你的身影的纸花,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