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鬼才惊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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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弘羊侍坐于侧,扬目窥视少年皇帝的神sè。刘彻闭目端坐,并无任何言语。

    车驾徐徐而起,韩嫣驾马趋近宫车,不时向里面瞟了瞟,面上偶露愠容。不知何时,东方朔已靠到他的身旁,突然开口笑道:“韩大人在看什么?莫非是有什么珍宝?”韩嫣冷哼一声,说道:“这世上有什么珍宝我没见过!”东方朔连声道:“是是是,大人见识广博,远非小臣可比。”

    桑弘羊听了这番话,心中对东方朔更加惊奇。他初闻东方朔之名,还是在建元元年。那时新皇初立,下诏举士,东方朔至公车(汉代官署名)上书,洋洋洒洒写尽三千奏牍。桑弘羊亦曾览阅其,对他的才识深感敬重,只是不知皇帝陛下为何一直将他闲置宫中。

    桑弘羊心念未已,刘彻蓦地开口道:“弘羊,依你之见,皇祖母召我至长信宫,其中有何深意?“他虽是一副询问的模样,语气却出奇地平静。

    桑弘羊微微沉吟,心想:“自我年前入宫侍中以来,虽然受到圣上的眷顾,引为亲信,但是至今尺功未立。眼下正是天赐良机。”他压住心内激动之意,拱手道:“陛下即位以来,所行多与太皇太后相悖。方今太皇太后罢黜儒学之念坚定难移,此次传召陛下,必是要陛下改弦易张。不然,不然。“他连说两个”不然“,不再接口,只是把眼偷瞧刘彻的神sè。

    刘彻淡淡道:“废了朕,是吗?“他微微笑道:”弘羊,你的见识还在朕的臆想之上。好,很好。能有你这般谋臣,朕甚欢喜。“桑弘羊低身道:”小臣惶恐。“刘彻笑道:”如此说来,你心中也有计较,可细细道来。“

    桑弘羊挺胸说道:“骨肉至亲之情,世人谁能免俗!古时郑庄公一怒之下,誓言黄泉相见,犹掘地见母。更何况,当今太皇太后圣慈仁爱。昔rì‘苍鹰’执法严峻,不知恤临江王之意,太皇太后尚且不忍。陛下若能动之以情,太皇太后岂忍见责。“

    刘彻拍掌笑道:“好极好极。弘羊,你这一番见解,比之神明,也不遑多让。“桑弘羊心中惊奇,拱手道:”陛下胸中早有定计,小臣多言了。“刘彻道:”不,你答得很好。朕正要派韩嫣至馆陶公主府,请她一同入宫。“

    桑弘羊心道:“陛下似有决断,如何又来问我?莫非出宫之策未定?”试言问道:“陛下可吩咐了韩嫣?”刘彻道:“还未,到了椒房宫再告诉他也不迟。”桑弘羊惊诧道:”那时便迟了!”

    刘彻皱眉道:“弘羊,你这话何意?”桑弘羊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说道:“窦虎此来,陛下不觉奇怪吗?他名为护驾,实则是在监控臣等。”他绝口不提刘彻,既为避讳,也是心照不宣了。他略视刘彻的脸sè,嗫嚅道:“只怕小臣,韩嫣,卢望都出不了未央宫了。”刘彻登时sè变,惊呼道:“皇祖母是要把朕往绝路上逼吗?”他紧握宝剑,方才的气定神闲一扫而空,不安和焦躁之气萦绕眉梢。

    桑弘羊拱手道:“陛下勿恼!太皇太后要的不过是陛下的诚意。”刘彻冷哼一声,道:“诚意?好个诚意!她是要朕知道,这大汉朝是她说了算。她是要知道,即便朕是皇帝,也得费尽心思顺她的意。这就是她要的诚意!”他渐渐平复心情,不由得打量着桑弘羊。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年,却明悉当前复杂之势,着实令他惊奇。刘彻不敢再小觑此子,询问道:“弘羊有何良策?”桑弘羊道:“陛下且宽心,小臣有一计。只是这事得小臣来做,请陛下准许小臣便宜从事。”

    刘彻应了一声,只见桑弘羊拱手一拜,挪身靠在车壁,他嘴唇微合微闭,刘彻却听不到半点声音。而在此时,车外的韩嫣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怪异之声,惊得他心头一震,回首向四周张望。韩嫣惊魂未定,那个声音又低沉地道:“韩大人切莫惊慌,我是桑弘羊。”韩嫣一听更觉惊奇,但见众人如常,偏是他闻得真切,不由得往宫车望去。耳畔登时一震:“别往这边看!”

    韩嫣大惊,急忙端正坐姿,心里狐疑着:“我也曾听说,在江湖上有一门‘天波传音’的奇功,不想竟是真的!哎呀,桑弘羊这个小娃子,一副弱弱的模样,怎么会懂得这种武功?”

    原来他早年曾听师父说过,这世上有一门以内力凝音于一线的武功,能令别个人充耳不闻,旁近的人也只能听得模糊,唯有当事人方才知觉。若是功力更深者凝神静听,或也可闻其音。如果他猜得不差,车内的桑弘羊正是施展这门奇功,对他隔空言语。

    旁近的东方朔见韩嫣举止奇怪,他心xìng好奇,不免皱起眉头,弯着脑袋去瞧韩嫣的神sè。

    韩嫣到底是受业于一代名师,刹那之后便也相信,世上真有这门奇功。于是聚jīng会神地听着桑弘羊以“天波传音”传给他的话语,脸上的神sè不时微起变幻。他未曾想及旁人会注意着他,在几个紧要处还轻轻地点了点头。

    东方朔瞧着稀罕,开口唤道:“韩大人,韩大人!”韩嫣心头发颤,怒喝道:“你干什么!”东方朔心道:“怎地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且笑道:“韩大人为何心不在焉?”韩嫣心里发慌,嗫嚅道:“我,我......”

    眼见车驾另一侧的卢望和郭舍人都望了过来,韩嫣不由得心急如焚。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又响起桑弘羊的声音,韩嫣听了,定了定神道:“啊,哎呀,我可想起来了,父候早上吩咐我要早些回去。”他故意嚷得大声,要守在后方的窦虎听得清楚。

    桑弘羊挪身靠向另一侧,向卢望传音道:“卢望,你可听见?”卢望骤闻此言,不禁一怔。但他脸上的讶sè霎息即过,心里暗思:“刚才那话,分明是桑弘羊的声音。”他也不及细想,又听那个声音道:“我奉陛下之命,助韩嫣出宫办事。你且附和他,言今rì是韩家先祖的祭rì。”卢望略一迟疑,依言叫道:“对啦对啦,今天是韩叔祖的祭rì。”

    东方朔听了这话,心里寻思着:“他恁地这般清楚?是了,当年韩家、卢家相继叛汉,两家在匈奴汗庭里相处多年,自是知根知底。”他虽作这般想,却隐隐觉得事有蹊跷,暗暗留了个神。

    韩嫣大喜,向着宫车拜道:“陛下,臣家中有事,向陛下请辞。”刘彻忍住内心的欢喜,与桑弘羊看了一眼,应道:“朕听得清楚,我大汉朝以孝为先,祭祖之事万不可耽搁。”韩嫣连连称谢,与众人一拜作辞,单骑行出,向着后列反去。

    窦虎纵马横拦,道:“韩嫣,你往哪里去?”他虽然听到韩嫣和卢望的言语,但又念及太皇太后不可放去一人的懿旨,也只得驾马来拦。

    韩嫣理直气也壮,冷笑道:“陛下让小臣回家祭祖,窦将军听不到吗?小臣未能如将军般,不顾下体之湿,犹在此忠君护主。小臣现在只愿先回家祭祖!”他发声高亢,在念“湿”字处又特地加重语气,众人无不听了进去,一个个都把目光向这边投来。

    窦虎大窘,含怒按着佩剑。韩嫣傲然不惧,在马上抱拳道:“窦将军,小臣先走了。”他驾马起行,窦虎恨得牙根作响,却是不敢有所作为。

    这时东方朔也驱马而出,他本就是个无人在意之人,脱离了车驾,也没人去拦他。东方朔紧赶慢赶,一直蹑尾随在韩嫣身后。

    行不出一里,韩嫣猛地调转马头,向着东方朔喝问道:“东方朔,你跟着我做什么?”他时常陪在刘彻的身边,对东方朔也算是半个相识。

    东方朔讶道:“啊,韩大人是何意思?韩大人你走你的,小臣我走我的,这南北大道也就只此一条呀!”韩嫣登时语塞,心想盘算着:“听桑弘羊的意思,如今事情紧急,我得快些赶到馆陶长公主府上。哼,就算他东方朔有什么歹意,到时候事情也成了,怕他作甚。况且我又不能在此砍了他,何必与他徒作纠缠!”当下怒哼一声,驾马疾驰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