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木术转面向她:“你我初见之时,你对我舍身相护,便是因为我长得与他太相似了,对么?”
朵儿只得点点头。扎木术又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来:“可我,可我却对你……”
扎木术顿住了,蓦地站起来:“风越来越大,妹妹还是回屋吧。”
他扭头便走:“阿哥送你回屋去。”
朵儿忙起身来,趋步跟上:“阿哥…。。”
扎木术的脚步却愈迈愈急……
春日晴好。
雪雁抚着古琴的弦,蓦地想起那个赠弦的温润少年来。一曲《香雪海》便从指间轻逸而出,琴音凛凛缈缈,忽近忽远,欲说还休。犹如沾了薄霜的蝴蝶,旋在花枝头,轻轻的拍打着羽翅,去留难定。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犹在,雪海何处寻……”
这一曲《香雪海》,她有多久没有弹过了?那个花下持剑而舞的少年,今何在?是否一人一驼独行于漠漠黄沙之上,横笛而奏?是否还会想起,那个与他有过婚约的女子……
“姐姐。”一曲终,朵儿不知何时立在身后。“是‘香雪海’,姐姐入逻些城多年也不曾奏过此曲,姐姐在想政哥哥么?”
青葱十指移离琴弦,她牵了牵嘴角:“扎木术回城里去了?”
“三年不打仗,只差他守城防,他可是闷得不行了。”朵儿笑了笑,走近琴案,指尖轻扫在琴弦上:“姐姐,政哥哥离开逻些有三年多了吧?我这心里,也想他了呢。姐姐,政哥哥会想我们么?你说他还会回来么?”
她嘴角牵了牵,挤出一丝笑来:“也许吧。”
朵儿又轻叹:“他若想咱们,为何不回来看看咱们呢?不回来也罢了,可为何连一个音讯都不捎回来?”
雪雁举目看向窗外,远山还是白皑皑一片,积雪似乎千年不化。她心中默默,政哥哥,一别经年,你却音讯杳然。你是要断了自个的念想,还是要断了雁儿的念想?
见她沉默,朵儿又道:“姐姐,听闻尺尊大妃身染时疾,缠绵病榻多时了。”
她一愣:“何时之事?”
“姐姐殿内怎的总不留一个侍候的人?”朵儿为她换了杯热茶:“我也只是近日听得殿外的侍女议论,才得知此事的。”
“那勒托曼可曾有到城里去看望过她?”
朵儿嘴角扯出一抹讥诮:“自古人走茶凉,她好容易才摆脱了尺尊的控制,岂有再送上门之理?这尺尊平日就不得人心,现下更是失势,赞普又在和契丹使者谈两国修订盟约之事,谁顾得上她呢?说到底,也是她自个活该。若不是她,姐姐就不会失去孩子,更不会……”朵儿惊觉失言,忙打住。
想起尺尊昔日令人寒心的作为,雪雁心下不由得一声叹息,她举目向朵儿:“你有多久没回逻些城看望过扎木术的阿玛了?她既把你收为干女儿,你自然得尽孝。”
朵儿低首:“自上月那一回,便再没去过了。”
她轻叹:“你是怕见她吧?”
朵儿声如蚊蚋:“谁?”
“扎木术的妻子。”
“怕她做什么?”朵儿脸一红,心虚道:“我只是,只是……”
雪雁心内轻叹,伸手去握了握她的手:“魏王已故去三年,能忘就忘了吧。这三年来,扎木术对你的好早超出了兄妹情份了,连旁人都能感觉到,偏你就不知不觉么?”
朵儿扯出一抹苦笑:“姐姐说什么呢,我与他,不过是兄妹情份罢了。”
“兄妹情份?也不过是能骗骗你们自已罢了。”雪雁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扎木术虽不见得喜欢他的妻子,可他重情重义,也决不会为你离弃他的妻子。这一点,你恐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朵儿心内陡地一惊:“姐姐到底想说什么?”
雪雁凝着朵儿的脸:“姐姐想说,你今年也十九了吧?老大不小了,早该婚配了。”
朵儿听得心一紧:“姐姐要把我嫁给谁?”
“若姐姐把你许给扎木术做侧室,你可愿意?”
朵儿急道:“姐姐不可!”
雪雁无奈道:“为何?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他的一点位置么?还是你不愿意委身给他做侧室?”
“姐姐,我……”
“既便她愿意,我也不会娶她的!”
朵儿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一把冷硬的声音打断。两人转首,却是一身便服的扎木术。扎木术立在殿外,神色清冷。
两人愣怔间,扎木术从外迈步进殿内,恭恭敬敬的朝两人行了一礼,才向雪雁道:“殿下,赞普遣我来问一句,今儿是农人起耕的日子,殿下还要亲自去城外主持行礼么?赞普说了,殿下若感劳累不支,这礼就由大相一人主持也可。”
雪雁沉吟道:“这春耕礼自本宫从大唐传到吐国也有四五年了,每年都是本宫主持行礼,本宫今年还是亲自去一趟吧。让大相稍候着,本宫即刻便来。”
扎木术又道:“如此,禄东赞大人就等着殿下起行呢。赞普还在与契丹使者和谈,特遣扎木术护殿下出城。”
雪雁看了眼朵儿,点头道:“好,有劳将军了。”
“未将就在殿外候着!”扎木术看了眼朵儿,退了出去。
朵儿抬头,眼内不知何时已蓄满了泪水:“姐姐。”
“怎么?人家说不娶,你委屈了?适才是谁说不愿嫁来着?”雪雁叹了口气:“要与姐姐一起到城外去么?”
朵儿轻轻摇了摇头。
雪雁抽出素帕为她拭了拭眼角:“也罢。那你代姐姐回城里去看看尺尊大妃,可好?”
朵儿不满:“她昔日差点要了姐姐的命,姐姐竟还要管她?姐姐难道忘了……”
雪雁为朵儿整了整衣衫:“得饶人处且饶人,都五年了,赞普软禁了她整整五年,什么罪也抵上了。旧日那些个恩恩怨怨也别记在心上了,你就去一趟吧,把我研制的药释数带上。”
朵儿轻咬了下唇:“姐姐难道忘了,你入主红宫的那一年,她指使人制造的那一场瘟疫?那一场瘟疫不仅差点令姐姐失尽民心,更……”
雪雁闻言,心内不由重重一叹。
她当然没有忘记,三年前,她受以禄东赞为主的主政大臣联名上奏,要松赞干布立她为国母入主红宫。其时尺尊失势已久,被软禁的尺尊因妒生恨,指使亲信偷偷把邻国身染瘟疫的病民放入逻些城内。短短半月间,逻些城内数万人口感染不知名的虐疾,死亡者有老人小孩青壮,不计其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