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醉酒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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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阳乍起,原经了一夜静下来变得清新的空气里,此时却被一股浓烈的酒气充斥。

    正梦着和大猫怪打架的花檐被这酒气熏了薰,一个踉跄,就被大猫怪趁机像踢皮球似的无情地踢了出去。

    身子往旁边侧了一侧,猛地倒在了地上。

    花檐蓦然睁开眼,手还攒成了拳头朝前方不由自主地挥了挥,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这石阶上坐着睡着了。

    甚是意犹未尽地揉了揉头穴作叹,原来竟是做梦,原来她还在历劫。

    一阵嘶哑的声音在这时沉沉响起,“怎么也不知回屋里躺着,在这外面睡了一夜?”

    花檐吓了一跳,腾地爬起,这才看见前面站着一个提着酒坛的人儿,他的身形被柳枝遮挡了大半,透过这帘幕去看,反是更衬出了几分萧索。

    正是一夜未归的百里商良,她的哥哥。

    花檐动了动嘴角,因受了沁凉的身子骨在这时隐隐传了些痛意。她突然想起,自己这也是一夜未归,还是坐冷石头上一夜没有归。总不能说是听了他的话,然后又懒得走了,然后就忘记了时辰睡着了吧,何等的蠢,何等何等的蠢。

    想了一想,干瘪瘪地笑道:“呵呵,锻炼身体,在这样的天气在外面睡,对身体很有好处,我已经很久没锻炼过身体了,就想锻炼锻炼。”

    百里商良露了一个三分笑,“……阿荀还真是个小姑娘。”说罢提起酒坛倒灌入口,咕咚咕咚地,花檐看见他的喉结在一动一动,看起来却并不怎么开心。

    听惯了说她是小姑娘这种话,花檐倒是没再像对司命那样因此生出多少气,此一时彼一时,毕竟如今她占的是一个……多少岁来着,总之不仅看起来很小,年龄排下来也是很小的就对了。但是眉角还是蹙了起来,她看到最近对自己好起来的哥哥这般憔悴的模样,看他的难过如天空般呈现放大在她面前。

    这面天空太明白了,是晴朗、是阴沉还是多云,都看得清楚,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唔,长姐姐没事了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渍,小心地尝试着问道。

    百里商良身子很明显地僵了一僵,花檐心底一紧,惶觉自己问错了事情,可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只能问一问这个。

    正愣着,百里商良已经摇摇晃晃地越过了柳枝走了过来,看起来他在此之前已经喝了很多酒,衣领上湿了一大片,应是灌酒灌得太蛮横了所致。

    “阿荀。”他就着石阶坐了下来,唤道,神色甚是疲倦。

    青丝蓬发似乎已经不单是用来说王城里弃在路旁的流浪汉了,眼前的这个世家公子就是。

    花檐跟着又坐了下来,不明所以,只愣愣应道,“我在。”

    百里商良又笑了一下,眼睛却不知看向何处,眉角仍是紧蹙。

    “你听说过相思蛊吗?”他幽幽开口,在花檐还没来得及答个是否之前,又自问自答地圆了这个话,“呵,是兄长愚钝了,你还这样小,怎么会听说呢。”

    停了一会,又微微仰起了头续道,“不过啊……那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花檐嘴唇动了动,一瞬不瞬地盯着百里商良,不知回些什么。这话自问自答的太快,她没听明白。

    兴许,她也不必回些什么。

    百里商良顿了顿,接连饮了几口酒,自顾自地续道:“海棠花无香,偏是引相思……你知不知道,那时候她生病了也是蜷缩成一团,孤零零的,无人照料,我带了一袋自己不想吃的糖去看她,她竟就哭了,哭了又笑,丑死了啊。”

    时间虚度到这时,分明含着暖意的新阳已经爬上了屋檐,懒洋洋地洒下来,花檐揉了揉好不容易温和下来的骨架子,默默地听着长哥哥疯言疯语,与这环境极不相称的疯言疯语。

    她听不懂,但还是表示理解。虽然她吃酒鲜少有到发酒疯的地步,但于一个很是难过的凡人来说,这种情况会发生实是情有可原的。同时,心里也在暗暗佩服,一个人胡话说到这地步,还口齿清晰得很,真是不容易。

    百里商良说着说着,嗓音是愈发的发抖,“她昨夜也是那样的,哭了又笑,笑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喋喋不休地说,我欢喜你,你也是欢喜我的……其实就差一步就能推开的……”

    口齿有些不清晰了。

    一个伤心人的酒似乎永远都喝不完,瞧着那坛子大小,花檐看着哥哥有一口没一口地没节制地往喉咙里灌,灌了一口又一口。

    “兴许你说的没错,我心里抗拒你的一切,是我真的欢喜上了你……不过,真可笑啊,天下女子,偏偏是你……”

    真真是很现实版的狗血剧台词。花檐心中暗叹,想这话她在话本里都不知看了多少回了,回回都忍不住煽情一下,即便是后来看到厌了,见这话也从没忍住过落那几点眼泪。由此还受了司命不少打趣。

    后来还是搬出了西天佛祖的那句“有情众生”才堪堪拿回几分薄面。

    思到此,花檐猛地想起昨夜星辰下,她那个大胆的揣测,莫非长哥哥和长姐姐真的……发生那什么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的爱情故事,上演一出宅门闺怨……

    遐思还未停下。百里商良突然吐出了一口血,乌青的血渍喷洒在石阶之上,在阳光下看起来别样妖异。

    花檐一惊,顾不上腰酸背痛,忙过去扶住,“长哥哥!”

    灼灼金阳下,百里商良那张脸血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似是费力好久才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阿荀,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听疯言疯语到这刻,又问起自己。花檐怔了片刻,觉得身上的责任重大。

    只是做错与否,她一个不明情况的局外还当真不知晓,即便是明晓了情况,这判断,她也难这样轻易地作出来。但当务之急是给哥哥将大夫找来,虚脱成这样,想必是因了寻常酒喝得小,大概昨晚上肯定也没吃东西,一回空腹猛灌酒,难免那血气就涌了上来。

    这样深思熟虑后,花檐费力强扶起百里商良的身子,严肃地道:“我只知道,你现在病了,还很饿了。你方才说什么……蛊来着,你就是被那东西弄病了么?”

    许久没听到百里商良那一抽一抽的声音响起,花檐侧了脸去瞧,搭到肩上的哥哥已经昏睡了过去,他的额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溢出。

    一滴汗珠落到了花檐的肩上,隔着厚厚的衣裳,竟传给了皮肤一阵令人颤栗的滚烫感。

    ——?——?——?——

    等将百里商良照料安顿下来,一日已去了大半。

    因了对这个哥哥的粗略了解,遭绑架的事他不让说,长姐受伤的事他也不让说,可见,如今他自己生病的事也是不应讲的。故花檐是很小心地悄悄出门去给哥哥找大夫。

    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好,正好一名熟悉的大夫上了门来。于花檐而言,这论熟悉也说不上太熟悉,只是很久前在风尘之地有了一面之缘。

    灿灿白日下,执着一把山水墨画作底的公子容隐悠悠地出现在百里家门前,拦住了正披着头巾很猥琐地埋头走路的花檐。

    “大夫已经来了,你还想去哪?”

    花檐蓦然抬头,一时没认出眼前的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大夫的?”

    容隐唇角轻扬,绽放了一个甚是好看的笑容,“你方才出了院子时我看到了。”

    百里家的小门虽多,但据花檐能力范围所知,就只知晓一个响当当的王城百姓们都知道的大门。而从东院百里商良的住所至正门,中间曲曲折折地也得七八个让人甚是眩晕的路子。

    花檐有些恼火,“那你方才怎么不叫住我?”

    容隐装装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摇了摇手头扇子,保持着那个甚是好看的笑容,神色里挤了点疑惑出来,道:“为什么我要叫住你,我觉得你这样子赶路很有趣,我很想看看。”

    “……有趣你妹!”

    花檐更是恼火,她心里有些憋屈,怎么自己遇见的尽是这些当她好玩的人。甩甩袖子,重新戴上方才已经滑落的头巾,决心不再理会这个不熟的小白脸,还是给那个发酒疯的哥哥寻大夫要紧些。

    容隐的笑容更是浓了些,一把拽住了正一脚跨出了府门的花檐的手,“你该不是生气了吧?一个姑娘家的,这么小气?”

    花檐回头瞪一眼,心想你别欺负我狐狸没化,话本里都写的明明白白,姑娘家的就应该小气,转念一想自己并不是寻常的姑娘,张了张嘴,又很是憋屈地闭上了。

    这反应着实挺有趣的。容隐轻笑了声,约莫有些理解,百里商良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妹妹突然好起来,只是,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否真是那人妹妹,妖魔邪怪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过说到底,这于他倒是没什么关联,百里家还有一位愚蠢的朋友在等着他来救。

    凉风挂下几片还倔强留在枝头的花瓣,失了颜色的花瓣飘到了百里家门的石狮身上。容隐拽着花檐衣袖时,余光里瞥到了这门外景色。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听到的怪闻,传是姑蓝寺门前的石狮转动了眼珠,那天夜里,姑蓝寺里迟迟不开的那几棵樱花纷纷绽放在枝头。

    摇了摇头,含笑道,“走吧,你兄长的情况缓不得。”

    言罢便兀自向前走,拖着还在恼意瞪着他的花檐,牵住的手久久没有放开。

    “你个混蛋,牵老子手干嘛?”

    “你不是会迷路么?不牵着,等你绕来绕去,多浪费时间。”

    “这是我家!而且我跟着你怎么会迷路!”

    “你这么笨,我怎么会放心。”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