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还很年起,仅仅是不足十八岁的年龄,但是早熟的心xìng和丰富的经历,残酷的生活阅历,已经让他具备了一种远超于实际年龄应该具备的沉凝与冷静,甚至于是冷酷的成熟心理素质。所以,对于自己的情绪,他一向有着很强的自制力。
之所以在刚才,如是的失控与失态。
只不过是因为,遭遇到了太过激烈,堪称颠覆xìng般的冲击罢了。
当一个人苦苦寻求,长久挣扎,一次次浴血坚持,豁命追寻的希望,突然间获得全部的兑现和补偿时,即便这个人再沉稳,再冷静,甚至是已经麻木了的,也会难以自恃。何况,暮封雪还是如此的年轻,这般的年少。
随着情绪的平复,那些因为激动失控的情绪所遮抑的记忆,开始在他的脑海中缓缓地显现,经历的片段不断的清晰,不断的回放。
他想起了自己当时,在那条天堑般的裂缝尽头,被一道闪烁着缤纷光影的透明封印给阻挡住了去路,在那透明的封印之后,弥漫着深邃不可目测的浓郁蓝紫sè迷雾。
那时候的他和虎子,已经在漫长的几乎不曾间断的厮杀征伐之中,留下了一身无比沉重的伤势;无论是在身体上,jīng神上,还是心理上,都已经疲乏到了极点,虚弱到了极限。唯有不甘的意志,依旧支持着几尽油尽灯枯的他们,抽空所有的气力和潜能,不断地砸击着那一道绚烂却如同嘲讽般的封印。
一次,两次,三次……
暮封雪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对着那道封印,倾身、扑身,锤击了多少次,撞砸了多少回。他只知道,直到他把自己的一双手,都砸的皮开肉绽,拳头上甚至连骨头都裸露了出来、崩裂了开来,身体也几乎被撞得碎散了一般。
他如同一具麻木无觉的尸体一般,带着虎子,不断地冲撞击打着那一层看似薄如纸纱的封印。直到自己的意识已经模糊不起,身体如同崩碎开了一般,两眼昏黑发暗;直到恍惚迷糊之中,他嗡嗡而鸣的耳朵里,似乎响起了一声微弱而清脆的,如同玻璃破碎的声响。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锤击而去的拳头,意外的落空了。已经无力收势回力的自己,就这样被自己倾砸出去的拳头,拖拽着向前扑走。
隐隐约约间,朦朦胧胧中,他感觉自己向前倾扑的身体,一下子就撞进了层层蓝紫sè的雾海之中,随即,不由自主地踉踉跄跄地向前扑走了好几步,甚至连想要垂下自己握拳的手都没来得及,便迷迷糊糊地发现,在自己那一路走空的拳头前边,突然出现了一张苍老的脸孔。
那一刻的暮封雪自己只来得及在心里发出一声苦涩而绝望的低吟:“还没完吗?!”
尔后,身体便不受控制的扑倒在地,没有收回的拳头和另一只手,本能地向着地面倾轧而下,以此来止住背后石棺沉重的压力带出的惯xìng。
“自己还不能够就此倒下。哪怕是只能跪伏着,也不能就此扑躺在地。”
这是那一刻已经jīng疲力竭、神昏识溃的暮封雪,最后的念头和残存的意志,发出的无声呐喊。
因为,当时的他很清楚,一旦自己真的躺下了,也许就会就此永远地沉睡过去,再也清醒不过来,也再也站不起来了。
所以,他,最终真的咬紧了牙关,只是跪伏于地,而并没有倾趴在地上。
随着遮眼的蓝紫sè迷雾消散,映入他模糊迷蒙的眼中的一片金黄的地面,和感觉到手下和膝盖下方地面的柔软,令他的开始溃散的神识和意志,为之一震。
——因为,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物和景致!
尽管他不确定是否真的已经闯出了那一个地方,也许,自己只不过是又一次闯进了另一个关卡而已。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不一样的,未曾见过的事物和景致,已经证明了他又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对于一个苦苦挣扎前进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看到自己在进步,更深受鼓舞和感动的了。——哪怕能看见的进步只是不值一提的一点点,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哪怕还远远未曾到达终点!
所以,尽管已经到了山穷水尽,jīng疲力竭,摇摇yù坠,随时会昏迷甚至是死亡的地步了。暮封雪依旧咬碎牙关,将自己久经淬炼的神经和意志,再次死死绷紧,强自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
因为,危机依旧没有就此断绝,之前突兀出现在自己拳头前的那一张面孔的主人,还在不远处蓄势待发。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闯到了这一关,他不允许自己就这么无力反抗的被轻易扼杀于此。哪怕事实上,自己的身体情况,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真的已经无力反抗。
但是,目的地还没达到,他纵死都不甘心,将死也不会放弃的。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大的危机和灾难,却并不是源自于当时眼前的人,而是自己所在的空间。
没有丝毫的征兆,没有丝毫的防备,一股无可匹御的毁灭xìng的时空对冲之力,便爆发在他自己的身上。那一瞬间,暮封雪有种从外到内,从灵魂到**,都已经被碾碎成灰,绞碎成尘的感觉。
痛。
前所未有,恐怖绝伦,不堪承受的痛苦,从仿佛崩碎的身体和灵魂里的每一个角落里狂暴而疯狂的爆发蔓延。最后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一切。
超出了身体、意识和灵魂所能承受的极限的痛苦,令当时的暮封雪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和判断。
以至于当这样一种痛苦消失的时候,他自己都无法判断和感觉,自己是否还活着?时间过去了多久?!麻木无觉的身体,是否还存在,是不是已经碎成了满满地一地尘埃?!
接着,他依稀间,如同梦幻般迷离不清地,甚至分不清是真假虚实地“看到”,“觉察到”,有一个人在靠近,然后丢下一些东西。
而求生的本能和心中刻骨铭心,誓死不休的仇恨和偏执,让他在那一瞬间,如同烧了全部的生命和潜能,回光返照般,爆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不甘心的一击。
……
记忆细碎模糊的片段,回忆里虚幻不清的画面,就此定格在此刻暮封雪的脑海里。
而从那些记忆里和此刻他恍然觉察到的身体的变化之中,他明白,之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非但如此,从已经恢复的体力和修为,身体上那些虽然没有完全痊愈,但是大体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创痕上,他已经隐隐意识到,自己当时在意识模糊不清,神智不明的情况下,似乎还做了一件恩将仇报的缺德事。
用力地握了握拳头,痛苦依旧还在蔓延痴缠着自己的身体和神经,身体依旧泛乏出阵阵的虚弱,遍布满身体的新创旧伤仍旧烧灼般火辣辣的刺痛着;但是,意识已经清晰,修为已在运转,思维也恢复清醒。这对暮封雪而言,便已经是最踏实安心的事情了。
“至少自己此刻,至少已经不是毫无还手之力,毫无反抗之力的任人宰割了。”暮封雪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低声自语。
而更让他振奋开心的是:自己已经真的闯出了那一片绝望的关卡,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
他现在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当初闯出来的地方了。
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人,救了他,帮了他,又为什么将他最终埋在这一片黄沙之下?不知道,在他发出最后一下反击,坠入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那张苍老的面孔和那个走向自己的人是谁?最后如何了?
昏迷之后,所有的一切,他都一无所知。
但是,那些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闯出来了,而且,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至于当时是不是做了恩将仇报的事情也好,何人因何目的救下自己,又将自己埋在此地也罢。那些都不再是他所关心的事情;他也不想再去理会其中隐藏的种种恩怨,不想再去探求其中的因果缘由。
恩也好,怨也罢。如果真的种下了因,rì后自然会见到所谓的果。
对于这一点,暮封雪有着不同于年龄的成熟和坦然。
事实上,他真正关心的事情,从来都只有也仅有一件:活着,直到找到然后抓住那个人,让他对着自己身后背负的棺材里躺着的人谢罪忏悔。
除此之外,他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与任何事,都不在意也不关心。
他的目的,从始至终,就只有这么一个,也只为了这么一个。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残酷宿命,是他不该存在的人生存活下来的唯一意义。同时,也将是他生命的全部和人生的所有。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实现这个目标,他可以化身为修罗杀神,造下无边的杀孽罪劫;也可以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麻木地漠视所有的一切人与事。
不管是谁,无论是什么,都无法阻止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与意志。
相信宿命的人,通常孤傲而偏执。
他们觉得自己的命运和人生的轨迹,在自己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下来。
而他们活着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便只是不折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地按照那早已经既定下的轨迹,去完成那早已经存在和注定了的宿命。
除此之外,一切都将与他们自己无关,一切也都不属于他们自己命运里的安排。
暮封雪是个相信宿命的人。
而找到那个人,让他在另一个人面前谢罪和忏悔,便是他一生唯一且不变的宿命。
所以,其他的一切,都不想去关心,也不屑于去理会。
自己只是人世间的一个匆匆而过的过客,一个注定与天下无关,与众生无缘,无瓜葛和牵连,一个只是为一个人而存在,因一个目的而存活于天地间,游走在尘世里过客。
这是暮封雪自小以来,一直到此刻,依旧坚定不移的想法和固执得几乎偏执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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