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的大漠,在毒辣的阳光烤灼下,氤氲出一片空旷而单调的金黄sè泽。
南漠,距离弥天禁区边缘不足八十里的地域。
平缓的黄沙铺就的地面上,突然有两道金芒破开沉寂的沙尘,于灼人的空气中划出两道耀眼的金黄光痕,冲天而起,转瞬之间,便消失在遥远的天际尽头。
被冲开的黄沙地面之下,似乎因此而多出了一个中空的区域,细密的黄沙尘土,突兀地沉陷回填。
随着沙尘的填埋挤压,昏睡之中的暮封雪,突然感觉到一阵阵沉重的压迫铺天盖地般的倾泻而来,同时,还有一种无比憋闷的窒息感,充塞着自己的神经。将他从深沉昏顿的状态中,激醒过来。
感受到充塞进鼻腔的沙尘淤堵,他立马将下意识要睁开的眼睛,紧紧地重新闭合上。尔后,他运转起体内的灵力,骤然用力震动身体,从沙尘掩埋中,撑立起身子。
汹涌澎湃的能量,在他的身体外,支撑出一个半米的能量屏障,推阻开四周的沙尘。他低头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脚下躺着的一头如同家狗一般大的狼,脸上浮现出一抹放心的微笑。
他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拍了拍这头狼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浓浓地关心和笑意,道:“虎子,你小子倒是睡得够死的。被人给埋了,都不知道。”
尔后,他一把抓抱起这头被他称之为“虎子”的瘸腿狼,涉空境的修为全力运转间,整个人随着身体外支撑开的能量护罩,一起缓缓地向地面浮升。
平缓的黄沙地面,随着他的直立上升,一个接近一米的沙包缓缓地从沙地上鼓冒而出,如同一道泉眼正在破土而出,流散的沙尘似水流泄。
暮封雪,就像一颗黄沙下尽速生长的树丫,很快便破土而出。
突然扑shè入眼睛的刺目阳光,令暮封雪下意识地闭上了隐隐刺痛的眼睛。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大口浑浊的闷气,又狠狠地吸进一大口灼热的空气。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仿佛有一种烧的热烈,充斥他的身体,冲击着他的灵魂。
陌生的味道,陌生的世界气息,扑面而来,化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炽烈,如同涨háo的浪涛,汹涌澎湃,淹没了他的身心;在他渴盼已久,望眼yù穿的灵魂里,泛滥成灾。
他蹲跪下身子,微眯着眼睛,怀抱着瘸腿的狼,用力地揉搓着它脸颊上柔滑的毛皮,颤抖的声音,如同哽咽般,“虎子,看到了吗?我们终于走出来了。三年多了,我们终于走出了那个该死的地方,走进那个人十八年前走进的世界里了。”
说道最后一句,他终于抑制不住心中无比复杂的情绪和激动,紧紧地抱着怀里依旧在昏睡的狼,放声痛哭。
他那剧烈起伏抖动的身体,与其说是在不自觉地颤抖,不如说是已经无法自制地在战栗。他的神情激动而凄伤,似有无尽的痛苦、长久的压抑和深沉得无法再背负起的重压,要在此时此刻,全部爆发,尽数宣泄出来。
歇斯底里。如疯似狂。
他突然扬起头颅,对万里无云的透亮天穹,发出了一声绵延而激狂的长啸;就如同一头迷失在荒原之中,受伤的独狼,在激动中,淤积出的是无尽的委屈、痛苦、压抑、孤独和凄怆,对月泣嗷哭啸。
苍亮的嘶吼声,久久回荡在空寂无人的沙漠中。声音由开始的高亢尖锐一直转变成为低哑嘶鸣,甚至最后崩裂了喉管,喷溅出血来。
他的这一声绵长的吼啸,也最终将他怀中的狼惊醒。
刚刚睁开的狼眼中,闪过了一丝人xìng的灵xìng和活力,它抬起头,伸出长长的舌头,轻轻舔去年轻主人嘴角边上的血液,续而,引颈发出一声苍凉悠远的嗷叫。这一声狼嗷,在天高地广的大漠里,同样显得嘹亮而孤独。
暮封雪流泪满面,抽搐痛哭着,把头深埋进狼的脖颈间,紧紧地抱着狼躯,用沾满血和泪的脸,用力地来回摩擦着怀中之狼的皮毛身体,吸嗅着它身上散发出的熟悉的味道和气息。似乎想从那熟悉的触觉和气味之中,在这无比陌生的天地中,寻找出一点真实存在的印记,以此来证明,自己此刻不是在做梦,不是身处于一场虚假的梦境里。
良久良久。他才抬起深埋进狼毛里的脸蛋,感受着虎子舌头舔在自己脸上的湿痒,破涕为笑,激动难抑,道:“虎子,看到了吗?我们真的走出来了。踏进了当年他走进的世界里了。”
年轻的心,总是善于平复悲伤;年轻的人,通常比较容易适应全新的变化。此刻暮封雪似乎已经遗忘了前一刻的伤与痛,脸上,神情中,话语里,只留下了激动和亢奋。
他怀抱着名叫虎子的狼,站起身,先抬头眯眼瞭望了一下如同被水刚刚清洗过的透亮明净的天空,贪婪地深吸了几口,对他来说无比陌生、无比干热,却也无比诱人的空气。尔后,远眺着无边广域的金黄沙海,感受到了一种铺天盖地而来的天高地广,无垠无迹的空旷浩渺。
这辽阔皓远的陌生天地,令他忍不住再次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悸动。
然后,他转身看到了如同一道蓝紫sè超级龙卷天柱般,耸立在无尽大漠之中,直入无限天宇之中的弥天禁区。心中震骇难抑,惊骇难言。
他将怀中的虎子轻轻放下,用力地抓握起一大把细碎的黄沙,将手中的沙尘斜举过头顶。他透过不断从指尖、掌沿散落的沙尘,透视着整片陌生而辽广浩瀚的天地,以及弥天禁区那震撼心神的宏伟蓬勃的景象,轻声喃喃道:“您看到了吗?!这就是十八年前,那个人走进的世界。我现在,终于带着您一起走出了故乡,走进了他所在的天地里了。”
指间沙,掌中尘,此时已经随风散尽。暮封雪左手后伸,抚摸着身后冷硬的石棺边沿,右手着拍摁在左肩膀上的黝黑铁链上,声音郑重,神情庄严肃穆,掷地有声,如同发下誓言一般,缓慢而有力地说道:“我已经追进了他所在的世界,踏进了他存身的天地,终究有一天,我一定会将他押到您的跟前,让他向您忏悔,向您赎罪。”
他的双手紧紧地抓捏着触碰到的东西,眼睛里满是决然与坚毅,瞭望着天地交接的地方,那一道遥远的地平线,似乎那里有一道让他刻骨铭心也望眼yù穿的身影,正在慢慢地走远。他认真地发誓道:“我答应过您,在您的跟前发过誓,无论他在哪里,不管他要做什么,纵然间隔着不同的世界,即便身处于不同的天地,哪怕是要趟过幽冥地狱,闯过刀山血海,追到天地尽头,我也要追上他,然后把他抓到您的面前。无论他想要做什么,谋求什么,我也会统统地将之彻彻底底地摧毁,让他在一无所有之中,为当初的罪行,绝望地忏悔,无望地谢罪。无论是谁,也不可阻挡住我的决心,纵然是神圣仙佛漫天降临也不行;不管是什么情境也无法阻止我的脚步,哪怕是天翻地覆、乾坤崩毁,我也要一定会走下去,直到把他捆缚在您的面前。”
“我,再次,对您发誓,向您保证。”
暮封雪凌厉的话语里,透着不死不休的恨与怨,带着万死不屈不变的决绝和刚毅,以及倾天难平的仇与怒。
当真是,话如誓言,誓言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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