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发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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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了九十年代后,武子家仿佛备受上天的青睐,又仿佛是上天开始对他们家所经受的苦难在做补偿,简直鸿运当头:过了正月十五,从香港那边飞来了两位西装革履的律师,在几名民警与两位民政局干部的陪同下,找到了“红玫瑰餐厅”。半个月之后,容青云跟谢彩霞办理了“出境手续”,珍珍重重地携带着一只有年头的银手镯(曾经戴在范四宝手腕上的那只),飞去了香港。快到一个礼拜的时候,夫fù俩空着两双手从香港飞了回来,很快把“停薪留职”办成了“提前退休”;又一次搬了家;还能给家庭带来不菲收入的餐厅也不打算再干下去了,说是要干一项全新的大生意、大事业。

    “首先,我爷爷跑到台湾后没有再找老婆,后来弄了一笔钱,离开军队移居到了香港。年前老人家去世啦,临终留下遗嘱说:如果找到我奶奶或者我爸的话,这笔钱就由自家人继承,如果找不到就捐给慈善机构……合着慈善机构不走运,要么就是我们家该当走一回旺运:这不,赶上了好政策,人家那边来人一找一查,妈的,顺顺当当地就找到了我们家里……俩人这是去香港继承财产呢,也不带上我!”那天,武子得意洋洋地告诉范四宝说。

    容家大干事业的机遇来到了:容青云跟几位合伙人做起了贸易生意,一帆风顺地往银行帐户里增添着数字。

    与生意人来往得多了,耳濡目染地也就增广了见识:武子抓住时机买进几辆六成新的面包车,利用一托到底的关系办理下来了“营运执照”,跑专线干起来“小公共”。两个月以后,他从“驾校”考取了“驾驶执照”;并没有当一天自家“小公共”的驾驶员,而是置上了一辆崭新的、绛紫sè的“桑塔纳”轿车,驾驶它带着范四宝风风光光地前往“微山湖”探视了又又、艾艾跟吴小丁,顺路把刑满释放的乔朗辉接回家来。

    乔朗辉回来后干上了老本行,在“城南路服装批发市场”继续经营男女时装;武子半借半送地拿出十万块钱,帮他搞起了一家“名牌时装专卖店”,渐渐地打响了名号。

    至于童维革,武子更不能亏待了。他把整个餐厅的经营权全都交到了童维革的手里,骄傲兼动情地说道:

    “我曾经说过,等我混好的那一天,第一个不能忘记的人就是你……餐厅签的合同还有将近三年才到期,今天就把它交给你啦!以后你只需要上交那几个承包费,其余赚到的全归你个人,我一个子儿都不要……”

    但是对于曹达裕、魏国强和姬鸿安,武子却展示出了他那强烈的报复心理的一面,不仅冷落他们,只要是一见面还会冷嘲热讽上一顿。譬如魏国强讨好地敬过来一支烟卷,他就要说上几句难听的话了——神情不屑地说道:

    “哎呀,是‘万宝路’呀,这可是‘黑社会’老大抽的烟嘞,我是不敢随便抽的,只能抽一抽这个‘软中华’啦。”

    于是他掏出一包“中华”香烟,只分给童维革一支,在被人误解成傲慢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注视下,用防风打火机点着后,想起曹达裕跟姬鸿安还没有遭受到奚落或者揶揄。

    “你说你们俩不去找那位摔跤运动员叙交情,跑到我的跟前浪费什么时间?怎么着,跟那位的关系搞得又近了一步,是吧?他现在允许你们俩偷看他老婆的大白腚了吗?难道交往了这么久,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吗?嗳,跟他说说,反正以前也看过啦,再看一回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提,又提……”魏国强压制着羞愤,尽量把遭受的羞辱当成一句善意的玩笑话。不过,这次他们还是没有从武子手里得到一丁点的好处。

    一旦遇见魏国强的姐夫,武子也不会放过报复的机会。

    “小邹,你过来。最近还好吧?老婆还好?啧啧,本来我还打算着请你给我当保镖呢,但是——你年龄太大啦,说年迈也不为过,而且身子骨都被你那个漂亮老婆给淘空啦。真可惜,按说这一份年薪十几万的好差事本该属于你的,现在倒好,被一个收酒瓶子的老家伙给占去啦……”

    他一点都不怕这位退役的摔跤运动员了,因为现在只有别人害怕他、巴结他的份;有什么难听的话尽可以痛快地大说特说,说得魏国强的姐夫灰头土脸,有气只能憋闷在心里,连句嘴也不敢还。后来魏国强的姐夫就很少到街里来了,逢年过节,也是像做贼似的悄悄来,尽早去。好在武子不怎么在“梧桐街”出现。

    这年的十月初,马骏从兰州老家回来了,他带回来一手拉面的好技艺和一张据说是祖传的秘方;武子出资,在“城北路”这片颇聚人气的地段租赁下一家店面,扶持他经营起来他的“马家拉面馆”。

    再不需要去找耿拥军排解心中的苦闷了,接受惯别人恭维和巴结的武子愈发张狂起来。

    “怎么着,难道我没有资格戏弄戏弄这些个人吗?妈的,除了还在里面的又又、艾艾跟吴小丁,我武子全他妈的做到啦!怎么着,小种马,你说是不是这样?!”对于童维革心血来潮的一句规劝,他不仅视若耳旁风,而且还振振有辞地反驳了他,把中断有一年多的外号,也重新安到了同伴的头上。

    人生阅历的肤浅加上生活境况的大起大落,使得武子无所适从了,不知道如何来面对突如其来的天大的幸运了;过去的那一身肥膘,巴结和变本加厉似的回到了它们原来的部位。身边时不时变换着不同女人的面孔。忘乎所以与张牙舞爪,就是对他近来的表现最好的诠释。

    有得意的人就必有不得意者:餐厅在童维革手里经营的状况很不乐观,说是每况愈下也不为过。诚然这个人把生意干得一天不如一天,但是花起钱来却大手大脚惯了:手头上一旦有点钱,要么丢下餐厅而不顾,跑去“微山湖”给大墙里的三位伙伴送慰问,要么给自己买名牌衣服、买传呼机,用这身行头上舞厅找行为放dàng的妖冶女人。这种做法气得他妈张素筠伤心地跑到以前思念儿子时放声呼喊的老地方,依旧对着大海偷偷地掉眼泪。

    后来童维革听他爸说起这个情景,似乎幡然醒悟了,决心要把餐厅的生意经营好,要像武子那样有出息。于是,他找来一伙拉客的小姐,在晚上加班加点地干起了与“黑店”一模一样的经营项目——宰客,跟小姐们“五五”分账。

    有些事情开始的发展与最终结果往往是相悖的:刚刚干起来的第五天,童维革就获利了整整一万块花花绿绿的钞票,他把这沓大钞气派地、一分不少地交到了他爸的手里,满怀憧憬地说道:

    “大种马(他一直都这样称呼他的哥哥)不是上大学花费大吗?没关系,因为他有个能挣钱的好弟弟……我说,你跟我妈以后也别忙忙活活地撅着腚傻干啦,不如跟武子他爸妈那样提前退休算啦……给我两年的时间,我保管让你们住上豪华别墅……摊上我这么个好儿子,就净等着享福吧!”

    “别说大话!哼,二流子。好吧好吧,赶紧吃饭去,趁热吃,你妈包了洋葱馅儿的饺子,还热乎着呢。”他爸舒坦地抽搭着鼻子,往三根手指头上沾点唾沫,一张一张地数钱。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太短暂啦:没出一个礼拜,童维革就在餐厅门口被一辆警车给带走了,被押进了看守所。

    事后,童连贵家里来了三名表情冷峻的民警,没有用一句客套话打打铺垫,言简意赅地把童连贵的儿子交给他的那一万块钱追讨回去,然后就乘上吉普车走了。

    武子通过多方打听,大概地弄清楚了事件发生的经过:几天前,拉客的小姐带来了一位客人,结账的时候身上没有带那么多现款,于是打电话叫来了一位朋友,是一位长着两条长tuǐ的少fù;童维革看上了她,说不准备讨要这笔所谓的消费了,条件是她必须给他当几天的情fù,当然,一辈子他也能接受。当时那位少fù明确地答应下来,约好第二天在她的家里幽会。童维革自然准时赴约去了……最终三搞两弄,被少fù的丈夫跟几位同事抓jiān在huáng,告了他一个“强jiān未遂”的罪名。而且武子还打听到,受害人姓靳,好像是那个靳小华的亲姐姐。——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

    丢人现眼、败坏门风的丑事再次发生了,童连贵怒不可遏,他特意把被邻居们指指点点的那扇家门大大地敞开来,扯高嗓门骂他坐在huáng沿上哭哭啼啼的爱人:

    “哭个什么劲!抓进去更好,省的留在外面祸害好人!哭什么、哭什么!咱们不是还有一个争气的儿子吗!告诉你,好儿不用多、一个顶十个!……哼,像他这样的二流子,就算政府不来抓,我也一样大义灭亲把他给送进去……”

    骂了一阵,他气冲冲地从家里奔了出去,暗地里去找武子,马上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了。

    “武子呀,你说怎么办,啊?叔找了一位懂行的人咨询了一下,像维革这种有前科的,搞不好要余外重判上三五年的!哎呀,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武子给童连贵点着一支烟卷(他已经连烟卷都不会接了),安在他的嘴hún上,说道:

    “你不用担心,叔。小种马是个仗义的好朋友,我武子绝不会坐视不理。放心,不出十天半个月我就能把他办回来!不就是想睡个娘们儿嘛,而且这里面还有些冤情……叔,你回去尽管好好地吃、好好地睡,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有事的!”

    在童维革被带走后的第三十七天上,武子开着绛紫sè的“桑塔纳“,从看守所把他接回家里来了。他刚刮了个泛着青光的光头,脸sè捂得苍白,只凭这副形象就吓得天井中的邻居们唯恐避之不及;但是他却见人就拽,说是要控诉控诉一个天大的冤枉。

    武子制止了童维革这种扰民的行为,当着许多双半藏匿的眼睛和耳朵,从外套的内怀兜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钞来,高门大嗓地说:

    “小种马,我给你当了这么一会儿的司机,你是不是也应该帮我做点事情呢?去,把这笔钱给四娘送过去,就说是这个月我给她的‘赡养费’,叫她别省着,乐意怎么花就怎么花!反正现在我有的是钱,也有的是上层关系……”

    “唷,这个武子哟——长得可真像一尊弥勒佛……”不知道是哪一位尖声尖调地发出了感叹,给这位发迹的、张狂的、曾经令人憎恶的胖子,重新定了人品评价的调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