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鸣闻言大惊往前跑了一步甩开那人手掌,回过身来一看,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年岁与项小月仿佛。那少年身穿一身麻布衣服,看起来不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的,而且少年身上肮脏,满脸污泥,但一双眼睛炯炯闪亮,似乎能看到人心里去。
张一鸣皱起眉头盯着少年看了半天,那少年毫不胆怯地与张一鸣对视,还特地上下打量张一鸣,似乎觉得十分好奇一般。张一鸣知道自己相貌便似是美貌少女,所以也不奇怪,心中jǐng惕,左右扫视起来。
那少年倒甚为聪慧,轻笑道:"你不必紧张,这儿只有你我二人。我只是想来见见你,我猜你多半便在此城,所以专程过来……"
"专程过来做什么?"张一鸣盯着少年仔细打量,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不过却似乎在哪儿见过,张一鸣沉思半晌,是在赵弘家里,还是在来下邳的路上,莫不是在秦始皇的车队中?他思索半晌,摸不出头绪,那少年看着他苦恼的样子似乎非常有趣,轻轻挥手招呼张一鸣坐下。那动作却不是少年招呼长辈,而似乎是长辈招呼少年了。
张一鸣虽然不愿,但还是坐了过去,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心中盘算不语。
少年轻松地笑笑:"我来是问你一个问题,你若能告诉我,那么咱们便交了这个朋友如何?"
张一鸣迷惑不解,说道:"什么问题,我又何必要回答?"
少年哈哈一笑道:"原来你并非全知全能啊,这下我可放心了,不然可真斗不过你。"
张一鸣越来越迷惑:"什么全知全能,你我二人又为何要争斗,你到底是谁?"
少年闻言睁大了眼睛:"你这是实话么,你真的不知道?奇怪了,别人是否说谎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可我看你却似乎说的是实话。但你若真是那人……却又为何有此一问?你这未免太笨了吧?"
张一鸣被少年一阵抢白,心中愤怒不已,这一天一夜本来就让他累得要命,这时又被一个奇怪的少年戏弄,心中不忿已极。少年却似没事人一样不再看着他,一边掰着手指一边自言自语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那么说此事与他没有关系,他和我一样都是……哈哈哈,这样甚好,不过此人倒似不坏,可以一交。"
少年笑罢转过头来对张一鸣说道:"你不用生气,我知道你是谁。我只是想说之前的事情谢谢你了,我永感你的大恩!既然你是真不知道,那么我就不难为你了,以后你我二人必定还有碰面的机会,希望到那时我们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说罢少年一个鱼跃跳了起来,看着张一鸣爽朗一笑,转身就走,张一鸣如坠五里雾中,追上两步问道:"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是什么?!"
少年头也不回地道:"这世上还没有我的名字,不过我的名字终究会让天下人知道,传于千古而不朽!我来就是为了此事谢你!我们后会有期了,张子房!"只见少年几个转身便消失在下邳的街市中。
张一鸣若有所失地望着少年离去之处,这少年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那么便是自己认识之人了。恩……或许不是,也许是这身体的主人张良所识之人。听他的意思张良似乎对他有大恩,自己当然不会记得了。想到这里不仅感叹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良这么了不起的人物,连结交的一个小鬼头都谈吐不凡,竟然说自己要名垂千古,当真有趣。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心想在这里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趁早回到独乐栈为好。
他一边走一边默背《素书》,只觉得此书博大jīng深之至,实在有许多难解之处,如果没有黄石公的点拨,恐怕穷尽一生一世也未必能懂。他同时也注意到下邳的街市并没受什么影响,人们照常作息,只是物价似乎贵了不少,想是昨夜那sāo乱引起的。不过没有军队在城中搜捕自己,也说明之前让项小月准备的横跨城墙的绳索起了作用,黑羽骑多半以为自己已经逃到下邳城外了,自己又让小月事先留下了诸多印迹,应该能将追兵一路引向西南的九江郡吧。
张一鸣心中作想,脚下已经来到了独乐栈中,他登上楼去,听见屋内一阵喧哗,推开门见到项小月正扑在一个大汉怀里,脸上喜极而泣满是泪水,那大汉却是一脸不好意思地揉着头发,沧海君微笑着坐在一旁。
张一鸣见到项小月终于盼到了项伯出来,心中也为她高兴,不过看项伯身材足顶的上五个项小月,年纪又已经三四十岁了,心想这一对夫妻倒也有趣,又有种莫名的伤感,说不清楚,只觉有些气闷。
众人见到张一鸣进来,都是一喜,那大汉一下站起来朝着张一鸣就跪了下去大喊道:"恩公!项伯这条命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项小月也用袖子抹着眼中泪水,跟着一起下拜,她之前对张一鸣总是小子来小子去的,这时竟不说话,郑重地跪下对着张一鸣行礼。
这下倒让张一鸣慌了手脚,连忙上前搀扶,可他哪里扶得起项伯那身子,直累得满头大汗,口中一直劝阻,项伯却铁了心地对他磕起头来。沧海君也在一旁劝道:"项兄切勿如此,倒显得生分了。子房乃是诚厚之人,你这么吓着他以后他可不敢见你了。"
项伯闻言大惊:"恩公,你可别不见俺!俺还要好好报答您的大恩呢!"说着这大汉竟急得要流下泪来。
张一鸣手足无措,连忙答应自己不会不见他,只要他先站起来,什么都好说。项伯又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他对旁人一向不放在眼里,向来只跪天地父母和祖先。俗语说的好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时代的人让他跪拜别人恐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项伯此时是对张一鸣心服口服感激涕零,心甘情愿的下跪,那也是人生头一遭了。
张一鸣扶起他来,让他坐回榻上,项伯却不依不饶地将张一鸣扶到上首坐下,张一鸣尴尬地看着一旁的沧海君,沧海君笑道:"你我二人还讲什么客气,项大哥让你坐你便坐好了。"
张一鸣推让不过,只好坐在上首,沧海君坐在他左首,项伯在右首,项小月在下首相陪。张一鸣尴尬不已,他心知这时代之人对座次非常讲究,他自己不在意,但是坐在上首的都是身居高位者,他坐在这里总觉得不伦不类。张一鸣为免尴尬,终于开口问道:"项大哥你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项伯道:"昨天夜里俺突然被一个年轻的将军叫了出来,说什么俺立有大功,还问俺怎么挫败的张良博浪沙jiān计。这他X的俺怎么知道,便告与他俺不认识什么张良,也没有挫败过什么jiān计。他和身边一个宦官之类的人商量半天,却还是将俺给放了,说多半是俺xìng子憨直,坏了人的事自己也没发觉。他X的!你们看俺老项是那么糊涂的人吗?!"
他一句话说完看着旁边众人,发现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张一鸣忍住笑,脸上表情扭曲尴尬不已,沧海君拿着酒碗装作喝酒掩饰,连一边的项小月都看不下去,轻轻扯着项伯的袖子。
项伯却丝毫不觉,继续说道:"那青年将军便说要赏俺财宝爵位,俺说放俺出来已经感激不尽了,那什子财宝爵位俺老项受之有愧。谁知那将军却执意要给,说要给俺上报一个民爵,还赏了俺一间宅子,说是赵家在城南的私宅,虽然不如宗宅气派,但也是一间好宅子。俺推脱不掉,就收了。然后有人进来说什么有人翻城墙逃走了,在城外发现了踪迹什么的,那将军便跟那宦官一起去追了,还让那狗官邢乌驹将犯人押到咸阳去受审。"
张一鸣听项伯如此说,知道自己的计策奏效了,但兀自不放心,转头看看一旁的沧海君,沧海君答以一笑道:"确实如此,他们天未亮就已经出发,我派人跟着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出了东海郡地界。"
张一鸣闻言才松了一口气,项伯接着说下去:"我刚出县衙就看见彭大人在等我……"张一鸣愣了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彭大人是何人,转头又看着沧海君,沧海君笑笑不置可否。项伯接着道:"那狗官对我二人高接远送,恭敬地不得了,据彭大人说那青年将军将赵家的一半财产田地赏给了这姓邢的,哼,真是便宜了这兔崽子。恩公你在这事上出了这么大力,应该全都赏给恩公才对。"
张一鸣笑笑道:"那可不成,项大哥,我们初识时在下曾告诉你小弟名叫张一鸣。"
项伯点点头道:"是啊,恩公你还说那是假名字。哈哈哈哈,哪有人自己说自己名字是假的,恩公说话当真有趣!"
张一鸣接着道:"那确是假名,这几rì小弟与沧大哥和尊夫人同心协力,咱们几人肝胆相照,小弟也不必相瞒,那将军所追之人正是小弟,在下本名上张下良,草字子房者便是。"
沧海君见他自己说出真实身份,不由的一愣,随即却露出会心的微笑,微微点头,心想子房此次失忆,待人实在是诚挚地过了分,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想他当有分寸,这项伯对他死心塌地,告之无碍,但今后还是当更谨慎些才是。
这边厢张一鸣和沧海君微微而笑,项小月却是长大了嘴巴愣愣地瞪着张一鸣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沧海君的脸颤声道:"大人,他莫不是那……"沧海君看着项小月微微点头。
这边项伯兀自摸着脑袋道:"原来恩公叫做上张下良啊,这名字甚为奇怪,竟有四个字,恐怕说出去别人还以为这才是假名呢。"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良久无语,项小月满脸通红,使劲掐了项伯一下,项伯吃疼,不明所以地看着项小月。张一鸣反而尴尬起来道:"项大哥,是在下不好,引得你误会了,在下名字是两个字,张良,张良便是在下。"
项伯愣了愣道:"原来恩公名叫张良,唔,这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
项小月终于忍不住了,用力拍了项伯的脑袋一下,她身材甚为娇小,站起来也才勉强能够到项伯的脑袋,这时竟然是跳起来拍的,实在是气得狠了。项小月大声道:"你这笨蛋!"随即又赶忙压低声音道:"张良,博浪沙刺杀秦始皇的那位也叫张良,那个将军不是说你坏了张良大事所以才赏你的吗?你这就忘了?!"
项伯大惊,看着张一鸣说不出话,声音颤抖:"恩公……恩公……便是张良?"
众人见他终于明白过来,都是松了一口气,张一鸣正要说话,项伯却已伏地跪拜道:"原来是俺坏了恩公大事,恩公你要怎么责罚俺都甘心领受!恩公待俺恩重如山,俺却……"说着项伯便开始用拳痛殴自己,众人手忙脚乱地制止他,独乐栈的掌柜在楼下皱着眉头抱怨道:"这么闹下去客人们还怎么好好吃饭,哼,今天便要他们加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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