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鸣呻吟一声，弱弱地问道："老师……迟到不会也要杀人吧？"
黄石公本来紧绷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张一鸣弯着腰甚为恭敬的样子，两人僵了半晌，一起哈哈大笑，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一鸣好容易忍住笑，说道："老师，我知道您天不亮就来这里等我了，我在城头看得很清楚。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想让我了解"先"跟"后"的区别，让弟子今后做事事事争先，不可棋差一招被人抢了先机，我看您老人家也不用因为这事一而再再而三地熬夜早起了，熬夜对人身体不好，何况您老人家年纪都这么大了，大不了以后别人问起，弟子就说连续迟到了两次被您老人家骂了，第三次深夜就来终于比你早了您看怎么样？弟子想的是，不如您老便直接将那什么兵法传了给我吧，这样咱们爷俩都省事，弟子赶时间哪。"
张一鸣一口气把话说完，听得黄石公两眼直瞪，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张一鸣心中得意，又笑着对黄石公道："老师您看，这次弟子算不算料敌机先了？"
黄石公被这句话逗乐了，哈哈一笑道："你这孩子真是，老夫听说你出身贵族之家，本以为应该甚重礼法，上次见你在桥边表现恭敬，还以为是家风如此，心中敬佩张丞相教子有方。可到了今天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家风，完全是你自己xìng子惫懒，什么礼法全不放在眼里。也好，我道家讲究无为而治，无为而无不为，凡事顺势而行，因势利导，你既然不重礼法，少了约束，与师门所学便甚为合衬。"
张一鸣见黄石公说得郑重，连忙行礼道："不瞒师父，弟子自从博浪沙做下那事之后，不知怎得人失忆了，之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所以行为言止都少了约束，如果惹得师父不高兴，请勿怪罪。"
黄石公愣了一愣，连忙问起张一鸣失忆的经过以及现在记得之事，张一鸣一一道来，连着把为了看看自己智慧是否还在，设了昨夜那局的情况都跟黄石公讲了。
黄石公默默听完，关键处还要问上一问，张一鸣当然一一照答。黄石公默然良久，突然睁开眼睛点头道："如此甚好，你过去所学忘了也不要紧，不识字什么的更是无关紧要，你昨夜之计直指核心，去除了一切旁阻，此计甚好，老夫料定其事必成，你那位朋友现今多半已经被放出来了。"
张一鸣闻言喜道："老师此话当真？"
黄石公笑着点点头，续道："你忘记所学，不受前人牵绊，而且你天资聪慧，更可将老夫之学融会贯通，等到你悟通了《素书》最高一层的道理，这普天之下便无人再是你的对手。"
张一鸣愣了一愣道："《素书》？《素书》是什么？我记得您不是传授了我什么兵法之类的东西吗？"
黄石公被张一鸣问得一呆道："兵法？你是说老夫的《太公兵法》吗？呵呵，那个你虽然学得，但老夫却不会授你。"
张一鸣疑惑道："为何？可是因为弟子资质不佳吗？"
黄石公神秘一笑道："如果说学此兵法，恐怕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为适合之人，可是你xìng子仁厚，带兵需要杀伐果断，赏罚恩威严明，此道与你个xìng不合。其次，你的容貌太过柔弱，带兵难以服众，这兵法传了你，你也无用武之地。而且与为师的毕生所学《素书》相比，兵法乃是小道，你如能事事料敌机先，奇计百出，尚未与敌人接战便已底定胜局，那么哪怕只是中庸之将也可无敌于天下。人人都说武术乃十人敌之术，兵法乃万人敌之术，那么老夫所授你的《素书》便是敌天下之术。"
"敌·天·下？"张一鸣念了一遍。
"不错，你学会此书，以你的资质，你想让天下是何种模样，尽可在你掌握。"
张一鸣闻言郑重点头，深深行了一礼道："师父！"
黄石公笑笑，随即肃容道："你入我门，当知道本门的名称。本门单名一个"玄"字，统称"玄门"。本门祖师乃是战国时的先贤大圣李耳大人，后世尊称其为"老子"，当年他远出塞外，留下一部《道德经》，成为本门渊源。而真正创此"玄门"的乃是列御寇列子大人，他是本门创门宗师，也是第一位参透"和光同尘"奥义的掌门，他居于郑地四十余年，著说无数，集成《列子》一部，通集了当时各门各派的智慧之jīng华，独树一帜，以我玄门思想为根，散枝开叶，终于成就了我玄门的格局。自列御寇大人之后，我玄门又先后出现了杨朱扬子大人和庄周庄子大人等人物，各有著说流传。期间有一位掌门慎到大人最合本门祖师老子之"道"。当年慎到大人兼通道法之术，不拘泥于学派门类，将各种道理融会贯通，随心所yù，他老人家在齐国稷下学宫讲学，听者数万人，是当时稷下学宫最出众的大家，玄门也于此时达到鼎盛。慎到大人吸收了儒家因材施教的思想，不再对弟子严加考核，当时自然门下弟子无数，然遭逢乱世，我玄门竟然再无优秀人才出现匡扶天下，解救万民，实是我玄门愧对天下苍生之处。于是老夫恩师定下严令，我派底层之学可供世人随意参悟，不加禁止，但最重要的智慧典籍却需要遵守"不传于不道、不神、不圣、不贤之人；若非其人，必受其殃；得人不传，亦受其殃"的铁则。你可知道为师寻访半生，却未能得徒的关键所在了吗？"
张一鸣听黄石公洋洋洒洒说了了半晌，这才知道中国历史上竟然有"玄门"之一门，因为收徒苛刻，恐怕后世便因此断绝了，这其中的老子、庄子张一鸣当然是知道的，但列御寇、慎到等人他便没听说过。但张一鸣心知此学必定是中国古代学术的最高智慧，所以听得郑重，这时听到黄石公发问，便答道："弟子猜测，本门学术无边无界，随心所用，不拘泥于门派教条，想必威力必然奇大。若传之非人，其人素质太差参悟不了，不过害得我玄门不昌。但如果传人资质甚佳，却心术不正，那么便要害天下人受苦了。"
黄石公大笑道："子房果然是我传人，你能参悟到这一层，老夫便放心了。老夫是本门第八代掌门，本门之学传与你，你便是本门第九代掌门。玄门掌门没有俗物牵涉，也无甚印绶，惟此心必须心系黎民百姓，今后你若能得传人则必须传汝所学，如不得传人，便将本门学识带入地下去吧，老夫绝不怪罪。"
张一鸣懂得没有人愿意自己的绝学失传，更多人将自己门派的学识看得比生命更重要，但玄门竟然宁可失传也不肯祸及天下，实在不能不令人动容。现代人多以为道家学派只喜欢空虚飘渺的无为而治，不切时务。却不知道，道家之所以受到误解，是因为道家与儒家不同，儒家不论资质，谁人都可以学习，道家需要极高的智慧才能学懂，三言两语便将最核心的道理讲出来，全看修学者的悟xìng。道家经典因此都是寥寥数语，如道家最经典的经书《道德经》，只有5284个字，但其中道理包罗天地，没有绝佳的悟xìng和一名好老师是很难参透其中的真意的。
黄石公顿了一顿，接着道："好，子房，那老夫现在便将毕生所学《素书》传授与你，切需听好了！"
张一鸣躬身受教，黄石公便开始慢慢说道："老夫之《素书》分为六章，原始章第一，正道章第二，求人之志章第三，本德宗道章第四，遵义章第五，安礼章第六。"说着便开始将《素书》的字一一念诵给张一鸣听。
黄石公用了一上午的时间让张一鸣背诵全，素书共一千三百三十六字，章不长，句子又朗朗上口。黄石公知道张一鸣现在不识字，便一句一句反复传授，张一鸣不解其意，唯有一字一字强记，遇到字音与字义对不上的，还要求教一番，师徒二人一言一语地将这《素经》反复背诵。
一个时辰后，黄石公让张一鸣试着背诵，第一次多有错漏，黄石公一一纠正，第二次便只有几处错误，到了第三次终于是一字不差全部记住了。黄石公便随便挑一句起个头让张一鸣接着背，或是说一段，让张一鸣背出前一段的字，如是三番几次，终于使得张一鸣将《素经》尽数记住了。
见张一鸣已将《素书》背熟，黄石公又叮嘱他每rì早起晚睡需要背诵三次，直到烂熟于心为止。随即又道："子房，玄门典籍博大jīng深，然并不著字。本门之学包罗万有，你只需将老夫所传学会，这《素书》你尽可忘却，我玄门从事素来只求其实，不求其表；只追其果，不循其因。今后你自可详细参悟，任他一门一派之学，你只要觉得有用，尽可学来，切勿抱残守缺，做那迂腐书生之所为。"
张一鸣当然鞠躬应诺。
黄石公道："如今你已将此书背会，今rì便到此为止。此间并非说话之所，明rì午时你到城外的三里林等老夫，老夫与你细细讲授其中jīng要。"
张一鸣想请黄石公回去独乐栈吃饭，黄石公摇摇头便走了，张一鸣只好躬身相送。这时抬起头来，rì光耀眼，他一夜未眠，今晨又强记了一大篇字，这时腹中饥饿，已经感到头晕眼花。想起项小月等了自己一上午，心中惭愧，连忙回到方才与项小月分手之处寻她。
"嫂子？项家嫂子？"张一鸣喊了半天却没见人应他，不禁担心起来，正在这时，一双大手拍在他肩上大吼道："你便是昨晚元凶！"
……未完待续……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