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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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乃...」

    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攥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毫无知觉。明明身处敌境却自曝行踪是再愚蠢不过的事了,这点我十分了解。暴露以后将遭到怎样的对待也有所预想。可是现在是考虑自己人身安危的时候吗?

    我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忍看到乃变成这个样子。如果继续放置不顾的话,她迟早会变成对鲛岛言听计从的一具傀儡。空有身体,却失去了自我。为了不让事态恶化成那样,不惜任何代价我也要把她从泥潭中拉上来。

    所以——

    「听得到吗?!乃!」

    她浑浊的眼珠闪现出一丝亮sè,聚焦的瞳孔中映出了下方那熟悉的身影,却也是最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身影。

    「...孝...介?」

    从远处传来叫骂声和脚步声。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打手们的反应比预料的还要快。

    「没错。好好看着这边,是我啊。」

    迷离的眼神变得清晰,在意识被唤醒后不久,乃的眼睛随之睁大——

    「为、为什么孝介会在这里?!不、不要...」

    发出了一声哀鸣后,她抱住肩膀猛地坐倒,侧过头不肯再看这边。然而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再说更多,手执刀枪棍棒的打手和**们已经拉开了门,并且鱼贯而入——

    「这小子到底在做什么!」

    第一个跑过来的地痞朝我的腹部使出一记飞踢,虽然及时用手肘挡在要害前,但被踢到的部分疼得十分厉害,以至于僵直的身体未能格挡住接踵而来的第二记飞踢。

    「呜!!」

    无法忍耐的痛楚穿过侧腹,像一股电流一样传导至痛觉神经中枢的脑部,我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不停地打滚。背部再次承受一记重踢后,就连思考都做不到,只能凭本能蜷缩在地上,身体就像一只蠕动的虫子,咬牙祈求着痛楚快哪怕是一秒结束。

    「到底是从哪里溜进来的?!这个小鬼!」

    「别开玩笑了!」

    加入殴打的人数增多的同时,与骂声一起,我的身体就像被玩具一样被人踢来踢去。于是只好用双手护住头部,忍耐着在身体内部卷动着的剧痛,只是一味等待着暴行的结束。

    「求你了!都住手吧!」

    在骤雨般的暴行中,她的声音就像凉风一样抚慰着脖颈。然而这阵短暂的惬意转瞬间又被更多的痛楚所吞没。

    「别吵!!不过是个玩具而已,别命令我!」

    然而这声sè俱厉的恐吓却毫无作用。耳边传来铁笼剧烈晃动的声音,以及镣铐与铁壁的撞击声——加剧的痛楚让眼角渗出眼泪,然而我却在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该考虑如何突围了。虽然因为剧痛而无法出声,但只要再忍耐数秒,我就有能动起来的自信。

    「喂喂,谁允许你这么粗鲁地对待乃了?」

    不知何时鲛岛站立在走廊上,并用笑眼看着面前的闹剧。话音刚落,庭院中体格最强壮的男人一脚准确地喘中了刚才对乃无礼的地痞的侧腹部。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是,他穿着整齐的黑sè西服,里面是白sè的衬衫,而且还打着领带。

    「这都是你的教导不足啊...武田...」

    从身旁的男人捧着的托盘上拿起玻璃杯,鲛岛一边喝着冰镇啤酒一边笑咪咪地说道。

    「非常抱歉。」

    黑衣男人的名字似乎是武田。喝完啤酒后,鲛岛向武田的脸扔去还冒着白泡的玻璃杯——

    「呜!」

    垂下头的武田没打算避开,打到头部上的玻璃杯发出响亮的声音,变成碎片四散开来。

    「非法侵入再加上偷窥...矢上先生的小孩还真是活泼好动呢...嘿嘿。」

    从头部负伤的武田身上转回目光,俯视着我的鲛岛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可恶!」

    在刹那之间,总算痛楚稍微减轻的我找回了力气,打算用一只手支撑着地面站起来——可在那之前,武田就已经踢飞了我的手臂。和之前的地痞无法相提并论的重踢,让整条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我的侧脸随之重重地摔落地面。

    「拜托你了,请住手!我...什么都会做的...」

    刚才还如同天籁的声音已经近似哀求。乃示弱的声音深深地刺痛着无能的我。

    「好吧,既然是乃喜欢的家伙,今天就姑且放他一马好了。」

    「...真是...十分感谢...」

    别说帮助乃了,甚至还要她为了我向鲛岛求饶,通过敌人的施舍才能得救。这个事实让我无比地懊悔,全身发热,从内心深处涌现出愤怒,并怒视着鲛岛那张可恨的笑脸。

    「待会给你的父亲也打招呼的,所以今天就快点回去吧。如果好好地从正门进来的话,我也不会做这种事嘛。对了,乃,等做完晚饭你就可以回去了。反正会担心那个小子不是吗?嘿嘿,年轻就是好呀...」

    鲛岛朝手下递了递眼sè后,一边大笑着一边消失在邸宅深处。

    「快点站起来!」

    在下令的同时,地痞们抓住手臂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边忍耐着侧腹部像触电一样的剧痛,一边在那个场合站住了脚步。膝盖也因为刺痛而在迈步时不由自主地东倒西歪,在场的其他几人也靠近过来,帮助支撑住我的身体。俯视着地面,我被像行李一样向邸宅外面慢慢地运送出去。

    「好了!别在回来了!」

    到门口的时候,流氓们粗鲁地把我抛向远处的路边后,就不理不睬地回到了鲛岛宅里。

    「孝介...没事吗?」

    刚想痛呼出声,乃就来到了我的身边,并用急切的眼神注视着我满是痛楚的眼睛。

    「啊...恩...」

    忍耐着不让呻吟声传出去,我咬牙踉跄着尝试站起来,并在她的搀扶下拖着脚步离开正门,来到了侧面的围墙下。脸庞烫得不像话,乃的手接触到的皮肤就像被火灼烧一样,比刚才那顿殴打更加令人痛不yù生。脑中所想到的就只是能够更早一刻地放开她的指尖,远远地躲开她的视线,不让满是泪水的眼眶曝露在她的面前。

    所以,我勉强做出笑容,并希望发颤的嘴角在夜sè的遮掩下不被对方发现那样,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开口说道——

    「抱歉...我...先回去了。」

    「可是!伤口的话...」

    背上感受到她关切的目光,不用回头她那担忧的表情就随之浮现在脑海。我们曾经是如此接近,然而如今,这一步的距离却似咫尺天涯一般难以跨越。明明想为她做点什么,结果却是南辕北辙。可以想象到,因为我的缘故,乃今后将会更加难以拒绝鲛岛的要求吧。我越是想从鲛岛手里救出她,她就越被我推向鲛岛的怀抱,所以——

    「和你没关系不是吗。」

    「...诶?」

    只是想象出乃惊愕的神sè,胸口就痛得几乎喘不过气。难以想象如果回头亲眼看见她的表情,心脏是否会因为绞痛而停止跳动。然而即使如此,为了乃我不得不这么做。

    「而且...反正你还要去替那家人做饭不是吗?这么久不回去的话不太好吧?」

    「可、可是...」

    「好了!快点回去吧!别管我!」

    咬牙忍耐住膝盖和侧腹部的剧痛,我一边把体重依托在自行车上一边加快脚步,没过多久就把乃甩到了身后,毕竟还有工作的她无法离开邸宅太远。

    「孝介!」

    狠心装作对她痛心的呼喊声充耳不闻,我忘记了疼痛,在迎面吹来的夜风中拼命踩着踏板,很快鲛岛家的灯光就变成了一个小点,乃的身影也看不见了。早已压抑多时的泪水从脸颊滑落,然后被呼啸的凉风击碎,化作无数的冰晶在空中四散开来。

    不想就此离开。耳边掠过的风声好像在呼喊着什么,说不定乃还站在原地等我回头——但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离开她。只有离开乃,才能让自己不致被鲛岛利用来要挟她。

    尽管已经做出了决定,亲手撕裂彼此间的纽带却比预想中的还要痛彻心扉。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后,经受不住jīng神和身体上的双重疲倦,我很快就睡着了。梦境中的自己也与现实中一样合上两眼,躺在卧室的床铺上陷入睡眠。

    不同的是,虽然同样是在做梦,但梦境中的自己却可以感受到周围所发生的一切。

    比如说,明明是炎炎夏rì,室内的温度却低得吓人,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漫天雪花在空中恣意地飞舞着,盘旋着,然后化作了一为身着深红sè和服的少女。她所行之处,赤sè的雪一定会遍布大地。

    深灰sè瓦砾的屋顶,翠绿的山头,都尽数变成了血一样的深红sè。就连那蜿蜒曲折的河流上,也飘落着不计其数的血花。

    她所到之地,死亡之花必定会盛开绽放。没有生命的岩石上,路边不起眼的芦苇丛中,埋葬着无尽骸骨的沙漠下,全都隐藏着曼陀罗那含苞待放的嫩芽。

    随着她的到来而怒放,随着她的离去而凋零。

    出现在我面前的少女无疑有着沙树的面容。虽然一瞬间因为梦境的内容对她的到来有所疑虑,不过比起那些我更加无法拒绝面前那充满阳光的淘气笑容。所以就如以前一样,我满怀欣慰地相拥她入怀,并沉醉在鼻尖那**的气息里无法自拔。

    似乎要把这个小镇埋进去一样,窗外的赤雪仍然不停地下,鹅毛般沉重的雪花缓缓地飘落,然而却没人感觉到有半点冷意。

    这或许是因为,这里也已经谁都不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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