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没有最快,只有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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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壮汉见年轻人半晌一言不发,开始的时候倒也不加催促,己方明显弱于对方,他不敢过份放刁。

    但壮汉实在不是一个很有耐xìng的人,自称李琅的年轻人久久不语,自己又急着想看看对方在大唐律面前的无助窘态,终是忍不住用带着讥讽的口气激将道:

    “怎么,哑口无言了,律法如山,死有余辜的杀人犯,看你猖狂到几时。”

    年轻人收回思绪,再次把明亮的眼光落在壮汉身上,淡然道:

    “李某方才正在思量尹壮士所言及的新任京兆府少尹,不觉为国朝官吏升迁史上新的神话而一时失神,失礼了。”

    壮汉微微一怔,随即便是羞恼,感情对方根本就没把他的威吓当回事:

    “休得乱扯,妄图逃避六杀死罪,告诉你,这是徒劳的,京兆府的差官很快就会将你逮捕法办,行刑那天,尹某必请命āo刀,亲手砍下你的狗头。”

    壮汉抬出平头百姓扳不动的大唐律,十分嚣张,年轻人俊脸上却并无半点涟漪泛起,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

    可围观的百姓们不干了,大唐律他们是扳不动,但替年轻人说两句公道话还是做得到的,一时人们乱哄哄地嚷嚷起来:

    “这姓尹的口冒大气,说不得新任京兆府少尹是他亲爹。”

    “亲爹倒是亲爹,只是这姓尹的没有半点官家教养,怕是少尹与村妇野/合后的私生子吧。”

    “有其子必有其爷,私生子这般霸道,想来他那做少尹的阿爷也不是什么好货,往后咱们的rì子可不好过了。”

    “姓尹的私生子当街强抢,当众行凶,他不讲大唐律;李将军为民除害,不过杀了几个该杀的凶徒,按律当减免刑责,尹私生子却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恶语中伤,口口声声妄谈国朝律法,真是岂有此理,老夫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卑劣无耻的小人,呸……”

    “你老还进过四门学,这就不明白吗,如这般中山狼,得势的时候,对你动拳头;一看形势不如人,马上就跟你讲律法,反正官字两张口,横竖都有理,咱们小百姓哪斗得过他们。”……

    很多百姓虽然进学不多,也不了解官场上的人事变动,但他们有着淳朴的善恶观,谁好谁坏,谁善谁恶,各人心中自有一竿秤。

    围观的人们早就厌恶蛮霸的壮汉一伙,而自称李琅的年轻人温尔雅,又大方出资救助被打伤的乡亲,人们的立场自然一面倒地倾向年轻人,还用上了将军的尊称。

    李琅曾将被朝廷授予过游击将军的散官衔,虽然现在已经弃官为民了,但散官衔可以沿用到死,死后还可以刻在墓碑上,所以人们尊称他一声将军并不为过,合乎礼制。

    ……

    后世明清皇权膨胀到极致后,百姓们逐渐养成深深的奴xìng,“民不与官斗”的犬儒思维大行其道,是“特sè中国”中的一种表现,除了无力的讽刺和调侃,人们习惯于匍匐在强权的脚下,不敢稍动。

    但在大唐,时人大都还没有这种领先时代的“觉悟”。

    唐时,名声不佳的官员去地方任官,当地百姓竟敢于对朝廷命官闭门不纳,勇气如斯之盛。

    相传,“草圣”张旭因看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而得草书之神,因见公主与担夫争道,又闻鼓吹而得笔法之意。

    担夫居然敢跟公主争道,这要放在后世简直不可想象,一个体制边缘的村主任都没几人敢与之争道,更别说冲撞国家级权贵。

    从一些小事上便可以看出唐人在很多方面是不同于后世的……也许这些不同正是后世历代人们总喜欢在“大唐”两字后面加上“盛世”的原因之一。

    ……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露骨地讽刺,只把壮汉气得暴跳如雷,凶狠的眼光寒风般刮过围观的百姓。

    可人实在太多,又俱都嘴巴翕张不止,议论纷纷,他根本就不知去找谁发飙,只气得连连大吼:

    “不想死的虫物闭嘴。”

    “李某谢过父老们仗义执言。”年轻人听到人们对壮汉的讽刺,有点忍俊不禁,环目四顾,朝围观的百姓们拱手为礼。

    年轻人目光如明月破云,明亮极了,让人们非常受用,纷纷轰然回礼:“李将军客气了……”

    年轻人谢过人们后,目光回落到壮汉横肉丛生的脸上,突然收起了一直挂着的淡淡微笑,眼神清冷如剑,逼视壮汉:

    “壮士为何这般痛恨李某,直恨不得斩之而后快?”

    年轻人遽然降至冰点的目光让壮汉感到有点吃不消,忙sè厉内荏地高叫道:

    “对待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人人得而诛之。”

    “壮士以为不肯直言,李某便没法子知道么?”

    年轻人蹙起眉毛,退后一步,罗袖一挥,眼神示意两名贴身青少行动。

    两名会意的青少一个箭步上前,以迅雷之势分与两侧将壮汉的胳膊牢牢制住,壮汉吓了一跳,没命地挣扎道:

    “你想干什么,你还想当众杀人不成?”

    与壮汉一伙的那二十余人见状一阵sāo动,但面对人数多于他们且手持唐刀的青少,他们也只能是sāo动而已。

    另一名青少走到被制住的壮汉身侧,撩开壮汉的圆领袍衫,扯下挂在壮汉腰间的一块木牌,递给年轻人。

    年轻人将木牌翻看了几眼后,便高举在手,向四周伸头围观的人们展示道:

    “父老们请看,这个牌子正面刻有他的姓名,背面刻着他的官牒,他是什么人一看便知。”

    说罢,年轻人把木牌扔向围观的人群,人们蜂抢观看,别处看不到的人连声大喊:

    “识字的先生快点念出来吧。”

    很快就有人大声念道:

    “尹子琦……安东都护府衙前讨击使领平卢进奏院校尉,天宝元年。”

    “安东都护府原属幽州节度,今年年初,圣人将幽州军镇更名为范阳军镇,安东都护府被划入平卢军镇节度……平卢进奏院则是平卢节度使设在京都的一个专职请奏圣人的衙门,主官名为刘骆谷,为安禄山亲信部将。”

    年轻人面向百姓解说时,脸上又回荡起淡淡的微笑。

    百姓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壮汉并不是游侠,而是安禄山的属下,难怪口口声声要打碎李琅的脑袋。

    有人甚是不解,七嘴八舌地问道:

    “李将军,这尹子琦既是安禄山的人,他为何不提安禄山,却要把咱京兆府新任少尹给搬出来狐假虎威?”

    “是否跟将军刚才说的神话有关?”……

    多数人们不甚在意安禄山,他们更关心与rì常生活更密切的京兆府新任少尹。

    “正是。”年轻人点头,继续道:

    “李某由浮人一跃而至果毅都尉,升官够快了吧?”

    年轻人这话落入众人耳中,一时倒让很多人有些不好意思,面露尴尬之sè。

    ……

    在长安官民的眼中,李琅的种种荒谬行为,正如酒肆小二所言,他们是不理解的,不认同的,是好奇的,认为李琅脑子有毛病的人们绝不在少数。

    如果是为了得到从五品下的高官,李琅冒死杀虎,尚可以理解。

    毕竟,在盛唐,非世家大阀、官宦勋贵子弟,是很难仕官的;即使是因“门荫出身”而顺利步入仕途,“上面有爹”的勋贵子弟,在随后的漫漫官途中,品秩亦很难擢升。

    很多人做官一辈子,品秩也不过九品八品,需知可以私底下向皇帝“打小报告”的监察御史也不过是正八品上。

    大唐有品秩的官难做,连没有品秩的流外官也被人疯抢,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十分残酷。

    这种环境下,照理说,李琅作为寒门子弟,除了科举入仕一途,再无他门。

    可是,科举嘛,别说笑话了,一介流民,既非生徒,也非乡贡,国子监、崇馆、弘馆、四门学……连门都找不到,明经贴经,进士诗赋,懂吗?

    不过,不懂也没关系,好在做官还有一些“终南捷径”:

    一是通过皇戚公卿的举荐,当然,这需要家世人脉,广大寒门子弟显然被排除在这条路之外,李琅自然也在其中;

    二是上战场杀人,要敢于杀人,善于杀人,且不被人杀死,靠军功累迁为官,很多名将高官就是这样混出来的,安禄山就是一个振奋人心的例子,不过十年功夫,由胡人平民官至一镇节度。

    李琅走的也是这条路,不就是取巧杀个老虎嘛,但却借着契丹人的势,由一介浮人平步青云至从五品下的高官,俘获突厥王庭后,又从从五品下越级擢升为正五品下,还跻身油水十足的户部司。

    这背后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又嫉妒死多少人。

    可人家李琅呢,把到手的无边富贵像过眼浮云一样随意抛洒。

    那份洒脱,或者说那份傻楞,几乎可以说,大唐再不作第二人之想。

    因此,京城很多人用关中话笑称李琅为“楞娃”。

    只是,眼前这个“李琅”跟他们心目中的楞娃形象差别巨大,故而一时甚是尴尬,好在“李琅”似乎并无他意,他继续言道:

    “可李某还是不及那位新任京兆府少尹,新少尹在就任之前,不过是一正九品上的中县县丞,现在一下连升17级,擢为从四品下的京兆府少尹,这难道不是神话么?”

    官场上的破格擢升,普通百姓倒不觉得什么,官员升迁似乎与他们无干,但人群中那些明白不少官场升迁规则的微官小吏,还有希望通过科举鲤鱼跳龙门的士子,他们立时便愤愤不平起来,纷纷追问:

    “李将军,此人是谁?”

    “虢国夫人的堂兄杨錡。”

    这下连一向对官场敬而远之的普通百姓们也明白过来了:安禄山与虢国夫人勾结在一起,想利用大唐律置李琅于死地。

    旁观的五旬老者自言自语地迷惑道:

    “俏郎君道出安禄山和虢国夫人是何道理,功不私亲,法不徇情,除了能够当众点明yù害李琅的幕后黑手,也辩诉不了李琅的杀人罪呀。”

    胖掌柜也正在思量着这个事儿,随口便道:

    “尹子琦跋扈之极,俏郎君有意将尹子琦与安禄山、虢国夫人连在一起,会让人产生他们为一丘之貉的本能认知,或许,俏郎君另有更深一层的打算,只有静观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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