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四海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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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众商人和城中大户之间,沈鲤的容貌并不出众,谈吐也不见得有多优雅,但这个年青人站在宁完我的面前,不卑不亢。

    跟那些吓得脸sè发白的人们比起来,他反而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自平壤往南,数千里海域,风急浪高,一来一去,经年累月,”沈鲤侃侃而谈道,“平壤的政令,若是要传到双屿,快则一旬,慢则一月,倘若当地驻守将领生有异心,如何能制?”

    江浙会馆的做法,便是由商人们统筹经营,而平壤的舟师负责沿途护送。倘若是送到双屿、鱼山、大陈山这种遥远的地方,平壤的舟师也不可能每次都来回数千里。

    因此分出一部份军队,驻扎在遥远的南方岛屿,作为中间的转运据点,便会成为惯例。

    而这些军队的手中有士卒和船只,商人们手中有银子粮食,山高皇帝远,倘若双方一勾结,就会在海上形成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

    规则,人人都会做得非常漂亮。

    但规则之外的人心,却是最难制的。

    “依你之见呢?”宁完我笑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倘若在南方诸岛驻军,就算是孙武复生、诸葛再世,也无钳制的良策,”沈鲤说道,“因而应在江浙会馆的商船上,下一番功夫!”

    “商船?”宁完我问道,“可是想将商船改成战船?”

    “右议政高见!”沈鲤笑道,“商船,弱而无力,倘若在海岸行进中,与大明水师遭遇,恐无自保之力,而战船则不同,福船耐风涛,且御火,可发佛郎机,可掷火球,倘若增其层楼,多添货仓,仿苍山船例,多设桨橹,顺风逆风,皆可前行,便可不费平壤一兵一卒,纵横万里海域!”

    天下海船,以舟山的乌槽船为首,自平壤往辽东,直至山东、南直隶、浙江,海岸边,尽为乌槽船。

    此时的海运,并非横越大洋,而是沿着岛屿和海岸,一路前行。

    因此所有的海船,船身都不大,层楼也不多,三宝太监下西洋那种巨舰,早就成了绝响。

    近海之中,眼下最大的战船,是大福船,能容百人,底尖上阔,首昂尾高,有柁楼三重、帆桅二座,船侧设有护板,上面还有木女墙和砲床。船身为四层,最下层是填仓石,上一层是睡觉的地方,再上层是水柜等杂物,最上是甲板。

    层与层之间,有楼梯相通,还有护板,可发火石。

    但这种船有个很大的缺陷,就是没有足够的货仓,运货能力极差,况且它只能顺风而行,并不适合当商船。

    而苍山船首尾皆阔,帆橹并用,橹设船傍近后,每傍五枝,每枝五跳,跳二人,以板闸跳上,露首于外,其制上下三层,下实土石,上为战场,中寝处。其张帆下椗,皆在上层。

    名将戚继光曾经说过:“大福船、海苍船不能入里海,而苍山船可入!”

    不受地形和风向的限制,是苍山船最大的优点。

    听了沈鲤的话,宁完我皱了皱眉头,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便是将乌槽船、大福船和苍山船这三种不同类型的船只,混为一体,组成商战两用的海上霸王。

    但这样就有三个难题无法解决。

    其一,是这种战船的制造,姑且不论平壤有没有足够的银两,单就造船技艺来讲,自刘大夏焚了郑和下西洋的卷宗之后,龙江船厂早就失去了往rì的荣光,造些乌槽和福船,便是那些匠人的极限了,到何处去请能造这种海上霸王的匠人呢?

    其二,是造船的成本,若要造船,便须砍伐树木,越大的船,需要的木材就越优良,通常得去远离海边的深山老林中,才能找到所需的一些木材。

    如此一来,造船的成本就高了,当造船的成本,远远高于船只的年收益时,本着无利不起早的原则,没有商人会投入这么多银两!

    因此,制约沈鲤所说的这种商战合一海上霸王出现的最大难题,便是银两!

    其三,商人重利,有这种海上利器在手,将不复为平壤所制,这比解决驻岛将领的反叛还要棘手!

    “宁大人,小人的家父,愿将所有家资捐出,”沈鲤似乎是看出了宁完我的疑虑,大声道,“小人原籍吴兴,家父在南京,正好有一船厂,其中有七十余名造船匠人,皆jīng通三宝大船!”

    三宝大船,即民间俗称的宝船,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高大如楼,每船可容千人!

    船有九桅、十二帆,锚重数千斤,需动用两百人,才能启航。

    怪不得沈鲤似乎胸有成竹,原来他家中,竟然藏有如此多的造船匠人!

    不过据宁完我所知,明国已有百余年不造宝船,这些匠人又如何能jīng通三宝大船?

    “刘忠宣公只是焚了下西洋的卷宗,”沈鲤继续说道,“并未焚了龙江船厂的宝船卷宗,小人家中的匠人们,皆是船厂的匠户,技巧世代相传,若是有足够的银两,便可依样造就出来。”

    刘忠宣,就是刘大夏,宁完我这才明白,原来宝船的制造技艺并没有失传,只是明国不愿再浪费银两建造,因此才给了世人一种失传的假象。

    沈家既然愿意将家产全部捐献出来,那么造船的成本,也就可以不用考虑了。

    以沈家富甲平壤城的家资,造艘宝船出来,那是绰绰有余的。

    沈鲤的话,一下子便解决了宁完我心中的两大难题,看了看面带苦笑的沈庆之,见那老头并没有反驳儿子的意见,心中便有了主意,笑道:“如此大的宝船,如何能制?”

    他问的,便是第三个难题。

    “宝船适合远涉大洋,若是派它去江浙,难免大才小用,沿海南下,将营生一路做往西洋,才是正理,”沈鲤笑道,“从平壤运货,至江浙贩之;再从江浙运货,至两广贩之;然后从两广运货,至西洋贩之!如此循环往复,何愁没有重利可图?”

    “天下人,皆为利往,凡是有利之处,便是撞得头破血流,也要试上一试,江浙会馆āo此营生,必能引得天下响应,初时只有一艘宝船,第二年,便会有第二艘、第三艘,长此以往,宝船之多,将数不胜数!”

    “会馆凡造一艘宝船,必将捐献一艘宝船予元帅府!”

    沈鲤说完之后,面带微笑,看着宁完我,眼中一股豪气shè出,颇有天下舍我其谁的气概!

    宁完我被他的构想吓了一跳,他最初的打算,只是与江浙互通有无,这小子倒好,居然想与天下互通有无!

    宝船是海上的无敌船只,别说大明水师了,就是南蛮人的战舰,也啃不动这种海上霸王。依照沈鲤这种沿途做生意的手法,只需跑上一趟西洋,一年半载,便可赚得满船的银两。

    造一艘会馆的宝船,就送一艘宝船给元帅府,这便是以提高平壤水师的战力,来制衡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的会馆船队!

    就算这些商人想造反,也得问问看实力强大的平壤水师答应不答应。

    不花元帅府一分一毫,就有宝船入手,这种钳制手段,可谓是妙到极致!

    “准了!”

    从大堂的后面,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正是带着一队亲兵的李信,身着盔甲,手按长刀,从后堂走了出来。

    “从今rì起,你便是江浙会馆的掌印提督,”李信哈哈大笑道,“贝克尔为副都督,望你二人jīng诚为国,开拓万里海域!”

    沈鲤和贝克尔连忙跪了下来,以臣子礼叩见李信,算是正式投入了李元帅的麾下。

    “会馆之事,我不会插手,”李信看着两人,勉慰道,“倘若有不决之处,便找闵度和宁完我两位大人商议。”

    江浙会馆初建,事务繁杂,李信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里面,放手给闵、宁两人,反而能够得到他们的倾心相助。

    沈家将家资全部捐献出来,换了一个会馆掌印提督的位置,剩下的商人和城中大户们,便明白了接下来要上演的戏码。

    “我愿捐出一半的家资!”一个大腹便便的朝鲜大户高声道。

    “好!”李信用温和的眼光看着那人,笑道,“jīng忠报国,可叹可嘉,你便为会馆的协理吧,襄助两位提督造船经营,不得有误。”

    那朝鲜大户脸上堆着笑,立即跪倒在地,大声道:“愿誓死效忠元帅!”

    随后商人和大户们纷纷说出了捐献的数额,捐得多了,李信便委其为协理,捐得少的,便温言夸上几句,任其为馆员,有买卖商馆股份的资格。

    其中有一个朝鲜大户,捐得最少,只有十两银子,他话一说出口,便引来了众人的嘲笑。

    李信问道:“你家中可有难处?”

    那朝鲜大户话一说出口,心中早就后悔了,闻言便哭道:“家中有老母幼子……”

    他话还没说完,站在李信旁边的扎图,便冷冷地打断道:“你家中有良田一千三百亩、城中商号四家!”

    看着扎图的脸sè,朝鲜大户顿时浑身发抖,牙齿不停地打战。

    “拖出去,”李信挥了挥手,“斩了,抄没家产!”

    众人闻听此言,都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心底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如此吝惜银两,不然可就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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