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兵的吉楞比将长刀放在李代的颈间,叹了口气道:“对不住了。”
李代笑了笑,回道:“本王在九泉之下,翘首以待。”
长刀横扫而过,人头飞起,鲜血不仅洒在了吉楞比的衣襟之上,第二rì午时,也沾到了阿敏的手上。
“阿尔萨兰这天杀的,”阿敏哈哈大笑道,“还真是越来越心狠手辣了。”
送李代的人头过来,便是给阿敏一个和谈的台阶。
困守开城的他,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李代授首之后的第三rì,他的人头,还有阿敏的议和书,便摆在了李倧的桌案上。
“大金国大汗,答书于朝鲜国王,两国和好,共言美事。我国为兄,贵国为弟。果如此议,我两国告天誓盟,永为兄弟之国,共享太平。”
李倧将李代的人头扔到一旁,派姜絪为回答使,前往开城,同时派人加强了南汉山城的防守,以及汉江一带的防务,以备阿敏渡江南袭。
双方达成和议之后,戊辰年五月初八,明崇祯元年,金国天聪二年,阿敏在开城自立为汗,年号仍为天聪。
阿敏立国之时,李倧派族弟原昌君李玖,献马百匹、虎豹皮百张、绵绸苎布四百疋、布万有五千赴开城,以示庆贺。
李信也派金志赫送上厚礼,自此北到鸭绿江、南到汉江,战事尽皆平息。
“二贝勒这招可不高明,”李信府中的议事大厅,宁完我笑道,“天聪可是皇太极的年号,这不摆明了还是奉对方为正朔么?”
闵度沉声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奉了皇太极的正朔,阿敏还有打回沈阳的一天,若是不奉,他能在开城终老,便算是老天开眼了。”
李信对两人的明争暗斗,并不关心,臣子若是铁板一块,人人忠心耿耿,那才是笑话。
“城中存粮不多,”李信缓缓说道,“前些rì子,南蛮商人纷纷撤离平壤,令我军的火药、药材和布匹等物,皆有短缺之处,两位先生可有何妙策?”
南蛮商人,就是西洋商人,来到平壤的,大多数是荷兰红毛夷,也有小部份葡萄牙和西班人。
朝鲜人和汉人都分不出这些人的区别,便把他们统称为南蛮商人。
“传闻南蛮人的东印度公司,与倭人起了矛盾,”闵度回道,“年初之时,双方在南方的一个荒岛上,大打出手,倭人绑架了南蛮人的当地官员,逃回倭国,因此南蛮人不仅封锁了倭人的港口,也减少了来平壤的次数。”
“没有南蛮人,便去江浙一带,”宁完我笑道,“城中有数十家江浙客商,今rì晚间,便和那群朝鲜大户一起,由元帅出面宴请,臣愿出头,当个恶人。”
李信想要开海,单单依靠南蛮人,或是毛龙的船只,都不是上策。
眼下毛龙不仅是平辽便宜行事总兵官,也是左军都督,挂征虏前将军印,得赐尚方宝剑,开了军镇,俨然是皮岛的土皇帝。
南方的阿敏、李倧,都跟毛龙的关系极好,皮岛与明国之间的经济往来,是毛龙最大的凭借。
李信跟毛龙之间,自然也是称兄道弟。
皮岛从平壤所得,远远超过平壤从皮岛所得。
“兄弟是个粗人,”毛龙的书信中,似乎没有一点商人总兵的影子,“只要有银子赚,便管他那么多,老子一不投靠女真人,二不鸟那个傻督师,咱们兄弟同心,多赚银子,没事捅捅皇太极的后背,在这朝鲜逍遥快活,胜似去那朝中受些鸟气!”
他信中的傻督师,便是刚刚上任的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的袁崇焕袁大人。
“毛龙之命,危亦,”宁完我首先这么说道,“臣先恭贺元帅。”
“毛氏素有桀骜不驯之心,袁氏更是刚愎自用之极,若是袁氏到了辽东,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辽东军务,首要之急,便是杀了毛龙,”闵度看了毛龙的书信之后,也同样说道,“恭喜元帅!”
“喜从何来?”
“到时东江大乱,元帅的麾下,将增添无数的猛将jīng兵,还有那几百艘大船。”
“如何应对这袁督师?”
李信的心里,有些没底,袁崇焕只要封了山东诸港,单靠平壤城一地,他连自保都有些困难。
况且在他心里,还有想从明国引入汉人的念头,那毕竟是他的同族,其中人才,也多于朝鲜人和女真人。
平壤虽好,也是异族之地,只有引入更多的汉人,才能对各族加以平衡,稳固自己的权位。
“袁督师?”宁完我哼了一声,冷笑道,“不足为患,没了山东,还没江浙么?”
这便是宴请江浙客商的来由,南蛮人掌控南海诸地,毛龙垄断了辽东和山东,只有从江浙一带打开缺口,平壤才能与大明互通有无。
自从李信夺了平壤,沈庆之每晚都睡不着,他本是吴兴沈氏的旁支,幼时家贫,便从了商人这一贱业。
历经数十年奋斗,他将生意从湖州,慢慢做到了松江、南京,最后还跨越大海,来到了平壤,并在此成为了江浙商人中的首富。
就在去年,他还捐了一大笔银子给李倧,成了一名从六品的广兴仓主薄,算是正式进入了朝鲜的两班。
如此再过两、三代,他的家族,就能在朝鲜开枝散叶。
可惜这一切,包括那一大笔银子,都随着李信的到来,而打了水漂。
还好李信只是入城之初,派金志赫找他讨了一笔银两后,就再也没有烦过他,这让他松了一口大气,本来准备杀掉的侍妾们,也得以存活。
几个被分散到城外的儿子,也被他叫了回来。
以他商人的毒辣眼光,李信的军力,是完全可以被信赖的,就连金志赫那个赌鬼,也有几分真才实学,不是那种捞一票就走的乱臣贼子。
可是李信进了平壤之后,连续不停地打仗,还险些死在顺安河谷,这就是沈庆之rì夜不安的源头。
走?还是留?
既舍不得平壤偌大家业,又不想在此丢了小命的沈庆之,自然睡不安稳了。
不过眼下阿敏称了汗,北部朝鲜没了战乱,听闻皇太极的议和使节也到了安州,不rì就将到达平壤。
沈庆之这才睡得安稳了些,不料这一rì午后,却又收到了李信的邀约,让他去元帅府宅中赴酒宴。
去?还是不去?
宴无好宴,一个手握重兵的元帅,请他这种低贱的商人赴宴,能有什么好事?
他又开始纠结了。
这时他的长子沈鲤开口劝道:“元帅宴请,不是筹粮,就是求银,这两样,都是身外之物,况且我们全家都在城中,逃也是逃不掉的,儿子愿陪父亲大人走上一趟。”
等两父子到了元帅府的前门,见到几十名江浙老乡,还有数百名城中大户,都群集于府门外,这才定下心来。
“吾家有后亦!”沈庆之老怀大慰,拍了拍长子的肩膀。
李信请客,前来府门迎接的,却是许桓和宁完我。
“yù进元帅府者,尽皆跪下!”宁完我站在台阶之上,看着下面的几百名商人,冷冷地说道,“本官数三声,有不跪者,尽斩不饶!”
商人们顿时恐慌起来,不管是在明国,还是朝鲜,商人的地位虽然不高,但也不至于要被如此凌辱。
大明前首辅张四维,就是出生在商人家庭!
听闻这李信是个杀人魔王,难道他还想杀尽天下的商人么?
“跪!”
许桓举起左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四周的士卒纷纷拔出长刀,只等他手一落下,便冲进人群中大开杀戒。
沈鲤猛地跪下,大声道:“小人愿跪入元帅府!”
说完,便以膝当步,沿着府门外的台阶,一步步地跪进了元帅府的大门。
宁完我初时还在冷笑,见到沈鲤真的跪进门了,这才露出惊讶的神sè,连忙走了过去,双手托起沈鲤,微笑道:“有劳了。”
在场的不仅有江浙商人,也有朝鲜大户人家,宁完我玩的这一出,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将这些人的尊严,彻底抹杀!
“人xìng本恶,”他这么对李信说道,“须杀得他们痛了、怕了,才肯臣服,何为王道?便是除去不服之人;何为霸道?便是服从的,也要择其一二除之;而孔孟之道,则是以仁义之师,除去想除之人!”
“仁义何来?在这乱世,谁手中有兵,谁便有仁义之名!”
沈鲤能够很快摆正自己的位置,读懂宁完我的用意,才是让宁完我欣赏这个年青人的地方。;(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