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也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
他设想过很多种跟高寒见面的场景，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一种。
“……高寒，你这情也煽过了，旧也叙完了，咱们就没必要再玩弯弯绕了……直说吧，你打算怎么处置你这两位不大听话的老同学？”
张啸用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高寒。
既然猜不出他的用意，索性不猜，让他自己来揭晓谜底好了。
王胜又紧张起来，看看高寒，再看看张啸，一颗心不由自主的“咚咚”乱跳。
“……啸哥。”
高寒沉默了片刻，逐渐收敛了笑容，脸上变得严肃。
“这些年，我高寒坏事好事都做过，既吃过苦也发过财，可无论怎样，小弟一直都还没忘了咱们兄弟之间的情义……”
情义？
张啸望着高寒嘴唇开合间露出来的两颗大金牙，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有一次高寒又趴女生宿舍窗户，被张啸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牙齿正好磕在了窗棂上……这并不是说张啸有多高尚，而是因为这宿舍里正好住着周雪婷……
这也算情义吗？
张啸有些好笑的想。
“……你也应该听说了，我这几年做的生意有些偏门，兄弟也不瞒你，做这种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规矩，规矩一坏，威信无存。所以，虽然大多数时候我都不忍心那个样子对待我的客户们，却又不得不……”
高寒叹了口气。
“所以，我高寒慢慢就变成了别人眼中的坏人，大家对我既恨又怕，纷纷避而远之……唉！”
高寒又叹了口气。
“所以，我已经完全没有朋友，连个能说句真心话的人都没有……高寒、高寒！我名字叫高寒，却也正合了所谓高处不胜寒之意。”
“所以……我需要朋友！能一起喝酒聊天无拘无束的朋友……除了你们，我又到哪里去找这样的朋友？”
是啊，朋友！上到帝王将相，下到贩夫走卒，有谁不需要朋友呢？朋友是财富……只不过，对有些人来说，朋友也仅仅只是财富！
虽然张啸对高寒说的话连一个字都不相信，却又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所以，他只好苦笑着握了握高寒伸过来的手。
所以，王胜的脸色也逐渐变得柔和，语气也客气了不少：
“呵呵，老同学，无论是真是假，你的情都心领了……老实说，今天真是一分钱也没有了……要是昨天，还能凑个万把块——都被人骗走了！”
“什么？”
高寒立刻瞪起眼珠子——瞪的再大，看起来也还是一条缝。
“在郊县还有人敢骗咱们兄弟的钱？这人是谁？是不是活腻了他？”
“咳，就是林业大楼工地上的一小包工头，骗吃骗喝的办不了事儿……算了，我认倒霉……欠你的钱，你再容我一些时日——挣到钱，立刻还你，绝不赖帐！”
高寒却不接王胜话茬，扭头冲秦寿和胡超道：
“你们去给我找找这个狗屁包工头……拿的让他还回来，吃的吐出来，消化掉的让他拉出来！明白没有？”
秦寿和胡超连连点头，满腹狐疑的去了。
王胜急忙劝阻。
高寒大手一挥：
“这件事你别管了，兄弟替你摆平！”
王胜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如果真能让那个陶兴旺吐点出来，倒也能解一解眉之急，担心的是别再为这点钱闹出什么乱子来。
一颗心翻来覆去，不胜忐忑。
张啸皱着眉沉思着。
他知道高寒绝不是省油的灯，也绝不会真的是想要交他这个朋友这么简单！但他为何要在自己面前一再示弱呢？
自己只是一个刚从监狱出来的人，一没权二没钱，况且还刚刚坏了他视之如命的规矩，他不但容忍自己，而且还百般讨好奉承，是为什么呢？
张啸想不出。
是狐狸迟早总会露出尾巴来，既然想不出，索性不想，静观其变罢了。
张啸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上来。
……
回到老孙家的小旅馆，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从王胜小店里出来，张啸又被高寒硬拉着去了郊县最高档的四星级富华大酒店喝酒吃饭，然后又是桑拿又是按摩，折腾了个一溜透。
期间高寒绝口不提其他，一味的只讲兄弟感情。
有那么一瞬间，张啸恍然觉得自己跟高寒似乎真的曾经共同出生入死过……
……
傍晚的时候，王胜又接到了一个电话，还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王老板？”
“我是！”
王胜心里苦笑，狗屁老板，天底下哪有连裤衩都买不起的老板？
“我是皇明装饰公司经理黄标。”
“黄经理？”
王胜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子。
“今天早晨我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你，一直都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个林业局办公大楼的装修项目马上就要开工了。”
“哦？”
不会是找我买材料吧？王胜的眼皮跳了跳。
随即又自嘲的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呢？，悲催的人生注定碰不到美好！
“经过我们公司项目组开会研究，决定大部分的装饰材料从你店里采购……”
“什么？”
王胜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我们决定由你作为林业大楼装修项目的材料供应商……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没什么问题，明天一早请您到公司来签合同，拿材料清单……你看可以吗……嗯，再见！”
王胜拍着脑袋在店里来回兜了十几个圈子，越想越觉得不对。
这一定是哪个王八蛋在搞恶作剧……这么大的项目，几十万的利润，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分一杯羹，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会轮到自己呢？
天上掉下来的不是冰雹就是陨石，绝不会是馅饼。
“草！”
想明白了这一点，王胜禁不住咬牙骂了一句。
八成是陶兴旺和齐发这两个下流坯子，看老子倒霉还没倒够，这是想再踏上一只脚啊！
老子偏不上当，偏不让你们看笑话，看你们还有什么招？你大爷的！
……
周雪婷站在城东小清河边的那颗梧桐树下，一身白衣胜雪，微风吹落瓣瓣桐花，斑驳的树影在夕阳下投影到波光粼粼的河水中，如诗如画……
周雪婷袅袅婷婷的站在那儿，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少女独有的青春魅力，乌黑的长发随着微风飘拂，恍如梦境，她的双眸如同两弯清澈的潭水，装满着令人柔肠百结的羞涩。
她不安的绞着手，咬着嘴唇微露笑意，像一个降临凡间的天使。
张啸的心在狂跳，疼爱和怜惜几乎就要胀破他的胸膛。
“雪婷、雪婷……”
他疯了般奔向周雪婷……
她是他的幸福，他是她的幸福，他们是彼此的幸福！他们从上辈子就已经注定了天荒地老……
雪婷伸出手等待着张啸，她的手纤柔美丽，仿佛可以握住世间一切幸福……
张啸却没有握住那只手。
在手与手就要相握的一刹那，他看到了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他还看到了雪婷惊惧无助的眼眸、苍白无色的面孔……
枪口后面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邪恶的笑着，眼睛里写满了嘲讽。
雪婷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泫然欲泣的眸子里装满了哀伤和悲痛。
张啸想追，却迈不开脚步，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身体在颤抖，心在流血，牙齿咬破了嘴唇，眼睛里喷发着悲愤……
雪婷终于不见了，张啸颓然倒下……
她是他的灵魂，没有灵魂的生命仅仅只是一具会喘气的躯壳……
枪口后面的那张脸不屑的看着他，扳机轻轻扣下……
他最后看到的是一道像毒蛇般淡蓝色的火焰……
“雪婷……”
张啸大叫，汗透衣衫。
张啸从梦中醒来，心如撕裂般疼痛，泪水和着汗水流进嘴里，既苦又咸。
男人！男人！你究竟是坚强还是脆弱？你可以轻易舍弃你的生命，但为什么却独独放不下一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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