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薛蟠由外省采买了货物押运回京,在城外头一家客栈歇脚的时候,与一群地痞无赖口角了起来,双方都动了手,互有损伤。在贾家人眼里,这个事根本不值一提,只贾琏一人出马就把薛蟠那一众人等保了出来。
贾琏站在衙门外头等着,不多时,就瞧见薛家的下人仆役带着货物出来了,随后走出来一位俊朗的少年公子,弱冠年纪,生得唇红齿白,眉宇间有一股英武之气,贾琏甚为惊讶,上前问道:“柳公子,你怎的也在这里?”
来人正是柳湘莲,他也是世家子弟,家中颇有余财,他本人喜好武枪弄棒,又常扮角唱戏,与贾府里多有来往。
柳湘莲冲着贾琏抱拳行礼,“多谢贾公子搭救之恩,小生这厢有礼了。”
贾琏说:“快快免礼,柳公子你怎么和薛兄到了一处?”贾琏记得赖大家宴的时候,薛蟠惹怒了柳湘莲,讨了一顿好打,这二人本该不和,柳湘莲怎么会和薛蟠一起被扣在了官府。
柳湘莲说:“此事说来话长,在下和薛兄也算是不打不成交,这一遭是我护着他的商队回京的,不想在客栈里遇着一伙没眼色的地痞无赖,硬是对蒋兄弟无理,薛兄也是性情中人,便要替蒋兄弟出头,就把那起子人教训了一番,这才惹上了官司。”
贾琏疑惑:“蒋兄弟又是哪个?”
柳湘莲才要说话,就听见薛蟠的大嗓门嚷道:“琏兄弟可有马车,我这兄弟病得可不轻呢!”
贾琏猛回头,却见薛蟠肩膀上架着一个细瘦男子,两人扭扭捏捏的走过来。
薛蟠边走边说:“这可怎么得了,身子烫得像火碳一样,万一你有个好歹,可叫我怎么活。”
那细瘦男子闻言似乎臊了,他勉力推开薛蟠,说道:“在下还撑得住,不敢劳动薛公子。”
薛蟠尤自未觉,又欺上来揽住人,“你我兄弟何分彼此,在牢里头你照顾我,如今你病了,自然换我来照顾你……”
待他们走进了,贾琏细看那细瘦男子的模样,只见他眉目如画面含□,长着青葱一样的玉指,杨柳一样的腰身,真是妖妖娆娆的一个大美人,看得贾琏直吞口水。
那细瘦男子被看得臊了,退开一步,更加不肯让薛蟠扶持,薛蟠粘着他不放,拉拉扯扯的把贾琏凉在一旁。还是柳湘莲见机,他对贾琏说道:“这位是我们在客栈遇到的蒋玉涵蒋公子,”又对蒋玉涵说:“这位是荣国府贾家的琏二爷,正是他救了我们。”
蒋玉涵连忙抱拳拱手,说道:“多谢贾公子,贾公子义伸援手,在下没齿难忘。”
贾琏连忙回礼,眼睛在蒋玉涵身上打转,听着燕语莺歌,瞧着妩媚姿态,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蒋玉涵又对着薛蟠和柳湘莲行礼,说道:“在下连累了二位公子,若不是我,二位也不会遭此牢狱之灾,蒋某心里着实愧疚……”
柳湘莲说:“蒋兄弟这是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行走于天地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辈的本分,”
薛蟠也说:“都是自己人,说这些话岂不生分。”
贾琏在一旁听着,不多时便知晓了详情,原来,柳湘莲与薛蟠押着货物一起回京,在客栈里遇着了正想离京的蒋玉涵,蒋玉涵做过戏子,薛蟠听过他几出戏,迷得七魂出窍三魄离体的,奈何蒋玉涵当时是忠顺王爷眼前的红人,薛蟠没胆子插手抢人,这会子在城外遇到了,又听说蒋玉涵已经离了王府,就起了色心,拉着蒋玉涵一道吃酒。蒋玉涵也算是他乡遇故知,推拖不过,也就应了。
薛蟠是个脸皮厚的,席间,把自己调戏柳湘莲被打的事告诉蒋玉涵,把蒋玉涵逗得笑个不停,却是招了祸,蒋玉涵生就一幅勾人的小模样,恰巧被一个地痞看上了,就上来言语调戏,薛蟠是个没成算的莽汉,当时就火了,双方打了起来,惊动了官差,把一甘人等都押进了大牢。
贾琏说:“原来是这样,都怪那起子地痞不长眼,还道是寻常商队,这回必叫他们吃些苦头。”
薛蟠却说:“无妨无妨,这回能结识蒋兄弟,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贾琏直瞪他,暗道,你好歹也是皇商的身份,在内务府挂了名行商的人,怎么好与一个戏子称兄道弟的,成何体统。贾琏自知道蒋玉涵的出身之后,就不欲搭理此人,只对薛蟠和柳湘莲说:“此间事物已了,二位还是快些回京吧,”
蒋玉涵善于察言观色,看出了贾琏的意思,他虽出身下贱,却心比天高,断不会上赶着粘人让人瞧不起的,于是不等薛、柳二人开口,蒋玉涵就说:“在下也要赶路,就此与二位别过吧。”
薛蟠急道:“这怎么使得,你身上还病着,还是与我一起回府吧。”
贾琏暗忖,你在京里哪有府邸,还不是借住在我们府里,一住就是两三年,这脸皮已经够厚了,如今还要弄个戏子回去,拿我们贾府当成什么地方了,于是就说:“薛表哥慎言,你家里又不是只你一人,还有姨妈和薛大妹妹呢,怎好随便往家里带人,”又对蒋玉涵说:“这位公子不如先找个客栈住下,等身子好些了再赶路,若是缺少盘缠,在下到是可以帮衬一二。”
蒋玉涵哪受得了这般讽刺,当下就冷了脸,说道:“不劳贾公子费心,告辞。”说罢转身就走。
薛蟠一把拉住人,说道:“我决不放你走的,你在牢里那样照顾我,我还未报答,若此时就走了,旁人岂不笑我忘恩负义。”
柳湘莲说:“就算要走,也要等病好了再走,况且你孤身一人,又能去哪里,还不如留在京城。”
蒋玉涵闻言犯起了轻愁,“京城好,千年帝都繁华盛景,却没有我立足之地。”
那黛眉微蹙,那俏眼里含着泪水,一幅凄凄惨惨切切,无依无靠的可怜样,看得薛蟠雄心大起,胸中升腾起火一样的热情,誓要将这人护在怀中,他说:“你等着,我回京以后就置办宅子,接你过去住。”
蒋玉涵颇惊讶,回味以后,又觉得这人憨直可笑,“在下深感薛公子仗义之恩,只是,人各有志,公子且放我去吧。”
贾琏在一旁听得烦燥,只催他们快些上路,柳湘莲也觉着这样放任薛蟠与蒋玉涵纠缠下去不好看,于是说:“这样吧,蒋兄弟先到我府里小住几日,横竖我府上没有女眷,住进来到也便宜,等身子好利落了,再做打算。”
薛蟠觉着甚好,蒋玉涵拗不过他,只得从命,跟着柳湘莲回府了。贾琏也带着薛蟠回府里交差。
……
……
薛蟠回到贾府中薛姨妈所住的客院,薛姨及宝钗都在,母女两人纠着他,好一阵埋怨。
薛蟠心里也窝着火,原来他回京的途中听说了贾宝玉开夜宴的事,还听说了史大姑娘被退了亲事,这事还连累了自己妹妹的名声。薛蟠是个浑人,他没觉着自己妹妹有错,只把帐都记在了贾宝玉的头上,恨不得把贾宝玉绑来,赏他一顿板子才解气。
薛姨妈和宝钗都相中了宝玉,哪能容他胡闹,连哄带吓的,让他撂开手。
薛蟠却怎么也不肯在贾府里住了,薛家有的是银子,在京城里置办宅院易如反掌,薛蟠也不与母亲商量,自己拿了银票就去外面买房子置地。还间天的跑去柳家探望蒋玉涵。
……
……
这一日,林粲难得去了一趟翰林院,不过是点卯应差,与一甘同僚说些闲话叙过家常便回府了。才进门,就有小厮回话,说是贾府的琏二爷来了,在正厅里等呢。
贾琏此来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得了儿子,要办满月酒,想请黛玉去那府里热闹半日。
林粲与贾琏亲近,说起话来一向不防头,他说:“此事就免了吧,凤凰蛋的风流事正传得满城风雨呢,这会子,我妹妹要是去了你们府里,指不定又传出什么新花样呢。”
贾琏说:“是我与你二嫂子的喜事,与宝玉无关,况且,请的人也不只林妹妹一个,料想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你就抬抬手,让林妹妹去吧,你二嫂子一直念叨她呢。”
林粲冷哼:“这会子哪有女眷敢往你们府里去呀,依我说,到不如等孩子百天的时候再摆酒,那时候流言也就平息了,”
两人正说着话,又有小厮来回话说是薛家大爷来访。
林粲有些纳闷,自己与薛蟠只在贾府里凤姐寿宴上见过一面,从那以后并无来往,这薛蟠怎么会找到自己府上来了,不过,他既来了,林粲就不好把人哄出去,于是命人请了进来。
薛蟠进了正厅,大大列列的冲林粲一抱拳,说道:“林兄弟,许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俊呀!哟,琏兄弟也在,你们正说什么呢,我没耽误你们的正事吧?”
林粲觉着这人粗鄙可笑,别有一番趣味。他笑道:“薛兄也是越发俊朗了,快请坐,我正与琏二哥道喜呢。”
贾琏说:“这不是你弟妹得了儿子,老太太打发我,请林妹妹过府一聚。”
薛蟠连声说:“喜事喜事,我也听母亲说了,还未当面恭喜琏兄弟,今个正巧遇着,我也贺上一贺,愿我那小外甥长命百岁多福多寿。”
谁都爱听吉利话,贾琏也不例外,当下笑着应了。
薛蟠对林粲说:“我这里也有一件喜事,只是我自己办不成,定要林兄弟高抬贵手,不知林兄弟肯不肯成全我。”
林粲问:“何事啊?”
薛蟠摸着后脑勺傻笑:“这个……说来惭愧,林兄弟也知道我是个直肠子,想到哪就说到哪,我要是说错话,你可别恼,我是实心实意来找你讨人的……”
林粲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恼,他看了贾琏一眼,这薛大呆子啥意思,你明白吗?
贾琏也不明白,他怕薛蟠说话不防头惹恼了林粲,于是对薛蟠说:“薛表哥莫不是与我等玩笑呢,哪有白眉赤眼的到人家府上讨人的,林兄弟虽说是亲戚,可林府里也是讲规矩的人家,你莫要惹人嫌,快些收了心思吧。”
贾琏对薛蟠说话向来不客气,一是这薛大呆子不忌讳,二是薛家一直寄住在贾府里,事事都要仰仗贾府,贾琏着实有些瞧不起他们。
若在平日里,薛蟠听了这番话,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这会子可不行,薛宝钗被贾宝玉连累了名声,薛蟠心里记恨了贾家,今日被贾琏当面排揎了一顿,那火气就乎乎的往外冒,少不得要驳回去的。他说:“林府里有没有规矩,我不知道,可你们贾府的人若还提规矩二字,连我都替你们害臊,”
贾琏知道薛蟠要提夜宴之事,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贾宝玉开夜宴的事着实让贾家的名声扫地了,贾琏一听就恼了,站起了指着薛蟠的鼻子想骂人,才说了个你字,一时却想不到该骂他什么,那薛蟠却一逞口舌之快。他说:“十多岁的大人了,还在内帏里厮混,自家不要脸也就罢了,还连累了亲戚。”
贾琏被气得七窍生烟,说话也没个防备了,他说:“若不是自己存了见不得人的心思,还连累不着呢。”开夜宴的事,虽是宝玉起的头,但薛家姑娘但凡懂一点规矩,也不该纵了他,还不是想成就金玉良缘,上赶着往怡红院里凑。各家人护着各家人,贾琏到觉着是薛家姑娘的教养不好,才落人口实的。
薛蟠冲上来纠住贾琏的衣襟,骂道:“你说谁见不得人!”
贾琏丝毫不示弱,冷笑道:“各人心知肚明,”薛家的心思,谁人不知,连那烧火的丫头、砍柴的小子都在背地里议论着。
林粲喜欢看热闹,起初听薛蟠骂贾府,心里还暗暗觉得解气,这会子瞧他们要动手,却也不能任他们真打起来,只得起身劝架,把两个人拉扯开,说道:“都是大家子的公子,仿效市井小民一样吵闹,这成何体统呀,”说着就为贾琏理了理衣裳,一双手不老实,在贾琏的胸前乱摸。
贾琏这会子正在气头上,可没心思与他**,一抬手打开林粲的手,骂道:“北静王不是回来了吗?”你既与他好了,又来招惹我做什么,琏二爷如今顾念着老婆孩子,可没心思与你闹这些个风流事。
林粲讨了个没趣,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转而对薛蟠说:“你究竟要讨谁,趁早说明白了,我们林府可不是让你们打架的地方。”
薛蟠说:“我是来说正经事的,谁想与他纠缠,我要讨的人,是个天仙般的人物,就是你府上的戏子蒋玉涵。”
林粲颇为惊讶,“你如何认得蒋玉涵?”
薛蟠得意的笑道:“这就叫缘份!那个词怎么说来的,就叫……就叫一见钟情,我瞧着他顺眼,他瞧着我也顺眼,我们两个已然好到一处了,你不乐意也是不中用了,到不如成全了哥哥,把蒋玉涵的卖身契拿来,哥哥不叫你吃亏,给你十倍的银两,如何?”
林粲恼子里发懵,暗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蒋玉涵早就抬籍了,现已是良民,何来卖身契一说。薛大呆子又是何时看中了蒋玉涵。
贾琏在一旁问道:“怎么,那蒋玉涵是你府里的人?”
林粲说:“确在我府里伺候过,不过……”
不等林粲说完话,贾琏已然绝倒,拍着手笑道:“妙极,巧极,去年,你抢了薛蟠的香怜、玉爱,如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合该让薛蟠抢你一个才公道。”
薛蟠也想起了香怜玉爱的事,不过时过境迁,薛蟠早不记得那二人的模样了,故做大方的说道:“你抢我两个,我才抢你一个,不过蒋玉涵生得俊,我也不算吃亏。”
贾琏闻言更是暴笑不已,林粲也哭笑不得,正在这时,有小厮来报,说是蒋玉涵来了。
蒋玉涵进得屋里,也不行礼也不说话,拉起薛蟠就走。
林粲低喝一声:“站住!你给我惹的乌糟事,还不把话说清楚了。”
原来蒋玉涵这些日子都住在柳府里养病,薛蟠死缠烂打的要与他相好,还置办下宅子就要接他过去,蒋玉涵虽然生为下贱,却自视甚高,根本没瞧上薛蟠,被他缠得紧了,就推说自己不是自由身,尚有卖身契在林粲的手上,才引得薛蟠来林府赎人。
薛蟠把蒋玉涵揽在怀里说道:“怕什么,我是来赎你的,叫他把卖身契一交,你就与他再无瓜葛。”
林粲瞧着蒋玉涵倚在薛蟠怀里那幅小鸟依人的模样,心里就不舒坦,走过去把蒋玉涵拽出来,骂道:“不省心的东西,好好的庄子你不住,跑出去勾搭野男人了,究竟如何,还不快从实招来。”
薛蟠不乐意了,要冲上来抢人,贾琏却拦着他,叫他不得近身。
蒋玉涵冷笑道:“大爷想让奴才招什么,就算奴才招了,大爷有耐性听吗?横竖奴才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在爷身边伺候的时候爷就疼着,不在爷身边的时候,爷连想都想不起来。既如此,大爷何苦相问,只当我死了,让我随他去吧。”
蒋玉涵被扔在庄子上苦等了将近一年,他对林粲的心意早就冷了。到是薛蟠的这番作为颇另蒋玉涵心动,原以为,卖身契的事一说,薛蟠薛蟠会嫌他出身低贱,也就撂开手了,却不承想,那薛蟠是个实心眼的,看中了蒋玉涵就不肯放手,巴巴的跑到林府来赎人,这个人到是憨得可怜可爱。
林粲确实没把蒋玉涵放在心上,可是这人如果就这么跟薛大呆子走了,到让林粲觉得没面子。好比是一件自己穿过的衣裳,不喜欢了,就丢在一旁,别人来讨,却舍不得给。于是林粲说:“你少诓我,你的心气比天还高呢,必得寻一个良人才肯托付终身,连忠顺亲王那样的尊贵人你都没瞧上,怎么可能认命跟了薛大呆子。”随即又哄劝道:“你不要闹气,乖乖的回庄子上住着,缺什么只管说。”
蒋玉涵挣开林粲的手,说道:“大爷当初把我赶出府,咱们就没情义了,如今他真心待我,又不嫌弃我的出身,我还有什么好挑剔的,不管他是呆也好,是傻也罢,我就跟定他了。”说罢拉着薛蟠就走了。
薛蟠一边往外走,还一边扭回头来对林粲说:“从今以后,他可是我的人了,你再不许纠缠!”
林粲被这码子事惊得目瞪口呆,他问贾琏:“蒋玉涵是不是疯魔了,他怎能舍了我,去跟薛大呆子?论家势、论钱财、论模样、论机智、论学问、论……”
贾琏白看了一出好戏,更加看透了林粲的风流性子,也恼恨他见一个爱一个,没定性不说,还喜欢随意撩拨人,对自己是好一阵坏一阵,常动手动脚的勾搭着,却不肯正经相好,这样的人,真真不是良人,也难怪蒋玉涵不要他。
于是贾琏冷哼一声,说道:“呆子也比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风流种强!”
作者有话要说:稍稍的虐一下林哥哥,太风流了招人恨
这章的字数又超了,我现在真的太忙,没时间仔细划分章节,写到哪算哪,有意见请留言,没意见创造意见也要留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