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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安然无恙地到了苍嘉县,又一路来到了御香园山脚,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白冶浑浑噩噩地捶着自个儿的脑袋,眼睛都是一圈一圈地转,好歹还知道自己一路上过来都坐在尚云修的腿上,下去的时候老老实实的。

    偷偷看了一眼“忍辱负重”了一路的尚云修,白冶近乎谄媚地戳了戳他的腿,说:“你下车啊,是不是动不了了,我给你捏一下?”

    龇牙咧嘴的尚云修一下子握住他的手腕,无奈地笑了一声,说:“别捣蛋,腿麻着呢。”说完上下打量白冶的身材。

    后者当机立断缩了缩肚皮,看着天空无限明媚地说:“雪停了,天气真好。”

    尚云修哼哼了一声,慢慢站起来出了车门。 “既然天气这么好,那么我们这就出发吧。你辛苦了,车开回去没关系,我们走上去就可以了。”后一句是对着兢兢业业的司机说的。

    一旁的白冶眼皮一阵跳动,挪啊挪挪到他的背后,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衣服,一步一步往前龟行,但也没张嘴说什么。

    尚云修勾了勾嘴角,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别怕。”

    白冶哼哼唧唧地撇了撇嘴,说:“反正我是长辈,尚仲明总不能打我。他要是打我我就回家。”

    尚云修转过身来意味不明地看着他,问:“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祖爷的反应?”

    白冶脸一僵,摸着脑袋支支吾吾地说:“他前几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尚云修挑了挑眉,等他接着说下去。

    “他用八百年前在不知道哪个乡下学的方言把我给咆哮了一顿,我,我脸都红了,等他喘匀了气,我正打算偷偷挂了电话,他态度一下子缓和了,问我,‘你妈说的都是真的?你,你这个混小子怎么学起xx来了,你真看上云修了?好孩子我们换一个怎么样?’”他说到这里朝前瞄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尚云修,有点蛋蛋的失望。

    “然后呢?”尚云修一看他这反应就笑了,刚才心里的震动减轻了不少。

    “我小心翼翼地说好像不怎么样呢爷爷,你别笑,我可认真可严肃地说完,他又不说话了。好半天沙哑地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然后问‘这么说来,云修说的,过年要带回来的人就是你了?’我嗯了一声,他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我也不知道他想出什么了,怎么这么平静呢,还嘱咐我记得吃饭,就挂了电话。我被噎的晚饭只吃了半碗呢,太不可思议了。”

    尚云修轻笑了一声,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他老了。”

    白冶有些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

    等他们到的时候,和往年相比,今年那块停车坪上倒是空了不少,白冶隐约知道点什么,反正不是令人开心的事,他看了看尚云修随意地说:“当天极的总经理很辛苦吧。”想想那过去的十天,这就不是人干的活!

    尚云修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还点得很重,他说:“我作为天极的新一代,得到了比别人更多的信任以及责任,说不辛苦只是逞强罢了,在你面前,我不需要这样做。”

    说的白冶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脸刚红起来就黑了回去,就听他接着说道:“这就是我饭量大的原因,以后还可以再煮多一点。”

    怒气冲冲的白冶在见到等候在那里的其中一个管家时,立即端正优雅地收敛了一些,他无意识地藏了半个身子在尚云修的身后,打着招呼说:“阿伯新年好,我爸妈和我姐都到了吧?李伯在里面招呼吧?”

    管家连连点头,大概因为对白冶不是太熟悉,表现得很热情周到,转身看着尚云修这才端正了一下颜色,道:“少爷你回来了?”说完朝着他身后快速扫了一眼,这才死心,面色怪异地盯着白冶猛眨眼,遂得到白冶灿烂的一个笑容。

    薛辞壁一早就坐在了厅上,看见相携进来的两人,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尚云修面无表情地对着她颔首示意了一下就走开了。

    尚云耀看见白冶时眼前一亮,立即靠了过来,说:“来了?你爸妈在西苑休息。对了,你怎么没有跟他们的车一起来,而是”他看了一眼被长辈拉走的尚云修温和地笑了笑。

    白冶看到他也挺高兴的,虽然前不久来爬山的时候才见过面,但是因为尚云耀的态度,他觉得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很轻松。遂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听见他说起自己那对不负责任的爸妈,鼓着腮帮子运了一会儿气,哼道:“我爸真是大大的不老实,桌上那酒淡得跟水似的,我又没注意,然后就醉了。所以就跟着云修来了。”

    好像是能闻到些酒气,尚云耀理解地点了点头,不经意说道:“你跟云修的关系挺好啊。”

    白冶红着脸皮点了点头,违心地扯着嘴角笑说:“还,还好吧。”

    尚云耀没有察觉他的不自在,突然看见远处脸色不是很好看的七叔公,他皱了皱眉,拍了拍白冶的肩膀,抱歉道:“我还要去招呼人,就先走开一下,这里你熟,我就不带你了。”

    白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尚云修看了两眼,带着兴师问罪的嘴脸找他父母去了。

    白长延并没有呆在谢玉兰的身边,白冶过去的时候,他妈正缩着身子在一处凉亭里喝热茶。

    “妈!你下午好啊~~ ”

    谢玉兰稳如泰山地回头,“来了,怎么这么慢,晚了两个多小时了。”轻轻把刚拿起的茶壶放了回去。

    白冶挑高了眉毛,一脸血乎拉地说:“这样啊,怎么这样啊,就把我扔家门口了。”

    谢玉兰瞥到没瞥他一眼,说:“这云修不是立即就过去接你了吗!”

    白冶想到尚云修的腿脸色阴沉,半天蹦出来一句,“我可丢人了,一路上都没老实,那什么酒啊,我以后再也不喝了。”

    谢玉兰冷哼,“还有功夫说这些,等会儿你怎么办啊?不过去了吧,随他们闹吧,过年不就图了热闹。”

    白冶犹犹豫豫地把视线挪回来,盯着柱子看了一会儿,抽着嘴角泄气,说:“都已经是默认好的了怎么能反悔。大过年的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谢玉兰:“……”她无语地看了儿子半天,动容地说道,“再过五天就是寿宴,你们是打算年前还是年后翻天啊?”

    白冶哼了一声,说:“先住下来再看看吧。尚家本家的都来了吧?还有那些人。”

    谢玉兰沉吟了片刻,越想越犹豫,她思索了一会儿说:“祖爷小叔叔家的儿子,就是那个老七,这人有点不太好对付,你爸被叫过去了,说是他七爷爷的车刚到了。”

    白冶看了看左右,压低了身子,说:“是不是在天极闹得最凶的那一家?也是鸿字辈的。”

    “嗯……”

    对面那货一听,连给他妈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悄无声息的,带着一点不要脸地往角落里溜达而去,隔得老远了才朝着凉亭里喊了一声,“妈,我去玩了,没什么事不要叫我啊。”

    没什么事别叫你,有什么事我还敢叫你吗!谢玉兰重重放下茶壶,离得老远就看见白陶了,当即把她招了过来,无情地痛斥白冶的老鼠胆。

    白陶黑着脸毕恭毕敬地听,半点也不敢违抗,时不时还帮腔几句,谁让她在来的路上不小心夸了左姓男士一两句,得。

    一路蛇行而去的白冶心里其实挺烦躁,他恨不得现在就抱着尚云修又亲又摸,了不起有人看见的时候不好意思地停嘴,和绝大多数的异性恋一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整个天空都要压下来一样。

    尚云修没有明言跟他提过,但他知道,天地不撼的尚云修的行程表里,这一步应该完成的时间已经到了。

    向父母兄弟,亲眷好友公开自己,是以什么姿态站在他身边,是以什么身份陪在他身边,又得到了他什么样的回报,感情的回报。

    他们是恋人啊,如果……其实已经水乳交融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再没有谁能让他们彼此如此缱绻以对,如此亲密。

    “铃铃铃……”白冶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时他都快被自己酸哭了,抽着鼻涕喂了一声。

    东方一愣,看着自己对面的男人皱了皱眉,这才说道:“新年好,怎么了,回去不顺利吗?”

    白冶:“是妙言啊,你也新年好。最近都找不到你,你去哪儿了?我在苍嘉呢,他去应付一些讨厌的人。”

    东方勾了勾嘴角,把视线投到因为船只移动水波荡漾而去的水面,云淡风轻地说:“你说的很对,轻舟白船,游曵在触手可及的龙柏树间,萨凡纳的水路是被时光遗忘的美丽。”

    白冶愣了愣,继而拔高了声音,不可置信地说:“你去了!”

    东方没有再说什么,他笑了几声,用一种轻快的呼吸都几乎变慢的声音说:“白冶,认识你我东方——有幸三生。”说完挂了电话。

    船沿着河移动,东方看着眼前的医生,说:“船撞到树了。”

    赵书龙呆呆地看着他。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船身摇摆着,没有继续往前走。

    白冶按着胸口,看着眼前的一草一木,突然就笑了出来,高兴,太高兴了,仿佛整个人飞扬在天空上,他握紧拳头在身侧掷了一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所有,一切的负面情绪都被卷走了。

    这就是东方的幸福可以给他带来的快乐。

    他们是好同学,好朋友,好兄弟,全心全意地希望对方过得好,没有嫉妒,没有勉强,平平淡淡,但是每一点每一滴都掺杂在了生活里。

    “爸,你要见的人,我最爱的人,我们已经到了。”说完挂了电话。

    尚仲明从主建筑一步一步走出来,他看着站在儿子身边的人,肝胆欲裂的去震惊,电光石火的去诧异,最终都化成了满面的不可置信,他看着他的小爷爷抖着嗓子说:“小爷爷,你怎么牵着云修的手啊?”

    白冶突然心里一酸,他红着眼眶朝着尚仲明噗通跪了下去,跪得毫不犹豫,说:“对不起。”

    尚仲明摇晃着身子退后了一步,温和周正的脸庞滑过一丝剧痛,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回走,而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尚云修突然上前一步,他叫了一声爸,低垂的眼眸里闪动着愧疚以及不安,他说:“爸,十年前,从苍嘉离开去美国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要回来只有一个理由,那个理由就是白冶。”

    尚仲明蠕动了一下嘴唇,他的眼眶一片血红,他直直看着尚云修的眼睛,痛苦地说:“这些年我们不是一直都在补偿了吗?为,为什么还会这样……”

    地上的白冶浑身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尚云修,后者安抚而温柔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说:“我的病已经好了,让它好起来的人只能是白冶。爸,我已经得到他了。”他的眼睛亮得吓人,里面闪动的光彩令尚仲明挪不开眼睛。

    尚仲明离开以后,尚云修立即心疼地把白冶从铁冰铁冰的地面上扶起来,他一边给白冶揉膝盖,一边满脸阴沉地呵斥,“你干什么!疼了吧?快回房,我给你看看,那一声响……”他顿了顿这才发现白冶诡异的沉默。

    白冶不等他问率先开口,问:“尚家人对我这么好,难道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是你做的吗?”

    尚云修愣了愣,无奈地笑了笑,他说:“后来才知道的,毕竟你上山的那条小路只有我知道怎么走,我那时候的举动又这么反常。作为我的继母,薛辞壁是一个冷漠到几近严苛的人,白冶我应该告诉你的,我不是故意推她下山的,当时的目击者有十三个,我每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

    白冶脸色放松下来,这才擦了擦一头一脸的冷汗,他脸色惨白地说:“脑补要人命啊。我还以为,以为他们”

    尚云修用额头使劲磨了磨白冶的脑袋,他无力地说:“笨蛋,祖爷从你穿开裆裤起就一直对你另眼相看,连我都比不上。”

    被吓了个透心凉的白冶无赖一样爬到他背上。

    不一会儿,尚云修就感到背后湿了一块,他的身子僵了僵,告诉他,“没有关系,白冶只要你愿意跟我生活在一起,这就够了。”

    白冶摇了摇头,印堂上卷了一团黑雾,抽着鼻子小声说:“为什么同性恋会让人这么难过。你爸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我从来不想伤害他。伤害一个好人太难了……”

    可怜巴巴的。尚云修背着他往另一处建筑区走,边走边说:“没有关系,我们应该相互原谅。”

    白冶似懂非懂地在他背上捂了捂脸,闷闷地嗯了一声。

    夜里白陶跟着管家去了尚仲明的旧时住处,见到他便开门见山地说:“仲明,你是不是很为难?”

    尚仲明的神色很疲惫,他叫了白陶一声小奶奶,接下来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话来,摇着头叹息。

    白陶端坐着,半晌无可奈何地说:“不是我们白家要逼你,尚云修心里有多少沟沟壑壑,你当父亲的清楚吗?他才二十四,完全可以说是人生的起点,可你看看,他这辈子还有什么事没有办完,我们白冶是一步一步掉进去的!是,他的确非常出色,白冶那点水平配不上他,可是我们需要吗?是,白冶是天生的同性恋,尚云修顾着他也不假,但是你想想,你当父亲的十年前就不敢再约束他了,我们的白冶跟着他有翻身的日子吗,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他把尚氏集团管理的很好,他可以把自己管理得更好,你已经改变不了他了。”

    白陶说完给了尚仲明一个红包,有些怜悯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白家始终是要以白冶为先的,我这话错得一塌糊涂,但我还是来跟你说了。我希望你能仔细考虑考虑。同性恋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爱谁不是爱呢。……都一样。”

    祖爷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明,他没有让人把白冶提过去见他,更没有叫尚云修去他的书房,他在老宅子里沉默了三天,只问了管事的一句:

    “都准备好了?”

    到了第四天,祖爷的寿宴即开始,和往常一样,一身新衣的白冶童子一样站在祖爷的轮椅边上,微笑应客,面面俱到礼貌而庄重。

    但其实他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的镇定,他不时侧头盯着祖爷愣愣地看。

    尚鸿天一世威严,纵然到了头发花白岁月游虚的年纪,一双眼睛依旧锐利不可挡,他已经卸任很多年了,甚至在十年前已经把印章给了尚仲明,但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尚家的每一个人都需要把他放在心口上掂量着。

    白冶拿不准祖爷的意思,讪讪地推着。

    “好了,你下去吧。”苍老沙哑的嗓音一响起,负责推轮椅的看护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嗯。”祖爷见白冶轻轻地推动了轮椅,满意地沉吟了一声,只走了三五步,两人便来到了觥筹交错的宴会上,白冶给祖爷整理一下膝上放置的一张细绒毛毯,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尚云修的眼神就这么望了过来。

    祖爷回头看他,他才惊醒过来,红着一张脸笑了两声出来,说:“爷爷,我们这就过去了。”

    尚鸿天冷冷地看了一眼凑过来的尚云修,对着白冶倒还是和颜悦色的,他眼神闪动了一番,沉默着颜色,突然开口道:“一会儿就宣布吧,别等着我走开了。”

    白冶的脸更红了一层,羞愧地哼唧了一声,张开又想说对不起,最终只是垮了垮肩膀,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尚云修又气又笑,狠狠拧了一下他的头皮,挎着意气风发的沉稳脚步到了另一边的人堆里去,侃侃间谈笑风生。

    祖爷偷眼看着他们的互动,扬了扬粗硬花白的眉毛,不动声色地保持原来的姿势,对着突然走过来的尚仲明说:“开始吧,今年简单一点,我累了。前头听小李说起老七又闹腾了,车子没地方停是吗,让他滚蛋。”

    白冶蛋蛋忧伤地看着迁怒的祖爷,把自己尽量缩小。

    尚仲明的脸色不好看,他在祖爷和白冶之间来回看了好几遍,渐渐就有些走神。尚鸿天多精明的一个人,了然地哦了一声,“你也知道了?这两个大逆不道的兔崽子!”

    白冶继续吧自己往里缩。

    尚仲明苦涩地扯了扯嘴角,遥遥看着人群中最显眼的儿子,却是说起了另一件事,他说:“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把他交给辞壁带,她不是个细心的女人,小时候我亏待他了。”

    祖爷嗤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样子,等着尚仲明继续说下去。

    “就这样吧。白冶,你看着他一点,到时候过不下去了,提前告诉我一声。”他说完拍了拍白冶的肩膀,等待他的回应,半晌叹息一声离开去处理事情了。

    今年来的人特别的多,看见站在老人身边的白冶时都露出了一脸的诡异表情,又幸灾乐祸的,又无法理解的,但大多都是做壁上观,只斜斜地在暗中观察另一个主角的神色,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这件事尚云修只设法瞒了尚仲明一个人,原因……生为人子,他不想那么早看见父亲失望的神色。御香园里生活了半辈子的佣人,看见了,听说了,也都不敢告诉主人,只是在心里绕了绕,在这之前并没有几个人当真。

    顶着这样的压力,白冶的表情越来越僵硬,他紧张的呼吸都变浅了,唯恐又哪里做得不好给人留下话柄。

    白陶皱着好看的柳眉,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微笑着喊:“祖爷生辰快乐。”然后把手放在白冶发白的那只手边上,姐弟两一同推着尚鸿天往前走。

    看着这一幕,心思渐渐复杂起来的一众人不由自主朝着尚云修看了两眼,见实在看不出什么,又打量起白冶不情不愿的脸色,隐隐约约想着,难道这都是闹着玩的不成?太放肆了。

    又或者,白家人是被逼的?不对不对,谢玉兰瞒的是好,但架不住儿子张扬啊,好多人都知道白冶是那种人,只是从来也没有当面证实过,而且白家人又不拿尚家的股份,也就从来没有多在意。

    尚鸿天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一等尚仲明宣告完,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他沉沉地开口,说:“我的墓地已经都修葺好了,选个日子也可以收拾收拾住进去了。在这之前,我还有一点事要交代。”他说完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的一个年轻男人,白冶看了一眼当即愣住,这不是顾言之吗?他怎么会在这儿,大过年的……太诡异了。

    顾言之颔首,拿着一份件以及一支笔上前,他翻看件一字一句清晰而又响亮地读了起来。

    当听见自己是尚鸿天那百分之十五的私人股份的所有人时,白冶愕然地望着眼前的老人,脸色渐渐变得无比苍白。

    顾言之读完以后,挑选了几个见证人,把这份件向他们一一展示,见他们都点头没有对自己的话表示异议以后,这才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钢笔,躬身靠近重新坐回去的老人,温声说:“老先生,如果没有问题,请您在这里签上您的名字。”

    轮到白冶签名时,他愣是把手藏了起来,眼睛红通通的,“我不,我不要,你们别这样,我不要。”

    尚鸿天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板着脸道:“怎么,瞧不上眼?”白冶不说话。

    尚云修想是早就知道似的,他面不改色地抓出白冶的手,让他签名,随口小声说道:“不想要的话就送给我吧,现在先签名吧,大家都看着呢。”

    白冶这才回过神来,他躲躲闪闪地看着明显震怒的一行人,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他没见过几次但印象深刻的七爷……尚鸿飞,在尚云修点了点头之后,抖着手快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言之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当着来不及反应的众人的面说:“好,接下来我要宣读的是……”

    白冶又在那份转让协议上签了一个名字,虽然只是几分钟的事情,但他如释重负得像要虚脱了一样。

    尚鸿天的多此一举却让尚氏再没有一个人敢轻视白冶,不仅仅是老人家的信任,还包括未来的尚氏当家尚云修的信任。百分之二十五是个什么概念……尚家三岁的小孩都知道。

    做完这一切以后,目前尚氏最大的股东尚云修似笑非笑地盯着几个人,又随意地转开视线,他拉着白冶的手,高声说:“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件私事。我和他四年前在荷兰注册结婚了,尚家条例成了家的男人才能名正言顺地进董事局,你们又什么异议吗?没有的话,我父亲等会儿将宣布他的卸任决定,以及接下来的任命仪式,大家可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白冶傻乎乎地跟着他上去又跟着他下去,张口结舌地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尚云修眼带笑意地看着他,“要在暗地里办事并没有那么难,只要有钱和人脉,嗯……我是不是很坏?”

    白冶绿着脸沉默了。

    接下来气血两虚的白冶都没有再参加任何仪式,也没有见任何人,他被迫和白家人窝成一堆,目目相对,看了半天愣是一个屁都没放出来。

    白长延尴尬地盯着儿子漂亮妖孽的脸看了两眼,笑得一派沉重,“这云修真是……”

    白冶苦着脸,神色间大有家门不幸的悲思,他拖着鼻音重重开口,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谁能知道他是这么个不省心的家伙……”

    谢玉兰抖了抖,嫌弃地看着白冶装腔作势的显摆样,冷哼一声,亲亲热热地拉起白陶的手,问:“我都忘了问,你们谈了多久了?现在想想傻乎乎的阿罗这小子也挺不错的,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没心机的,小就小点吧,男人吗就是用来管教的。”

    白陶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舒了一口气的白冶,阴着脸皮僵硬地点了点头,说:“是啊……一个月了吧。”

    谢玉兰又趁胜追击,和和气气地问:“一个月了啊……进展到哪个程度了?”

    白陶又是一僵,三十二不年轻的女人了,愣是红了红脸,推着她妈的手,嗔怪扭捏了两下子。

    谢玉兰心里有了算计,回到s市就给左佐罗告了密,语气殷殷期盼地暗示说:“最近那什么安全产品的质量都是不怎么样的,阿罗啊你可得上点心,我们家白陶啊……哼!”

    脑子突然就一个灵光的左佐罗当即就把家里所有的避孕套戳了个对穿,然后没歌多久就听说白陶怀孕了,她的身体不好,流产是不可能的,左佐罗的姐姐爸妈一听说人姑娘有了,从地上就蹦了起来。一窝蜂地来到白家,对着白陶嘘寒问暖,亲亲热热地拉着谢玉兰的手,亲家母长亲家母短的,俨然成了一家人。

    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暂时,他们还困在苍嘉脱不开身。年吗算是这样过了。

    祖爷这一举动多少伤害了尚仲明的感情,他闭门谢客了几天,听说有人造谣尚云修幼年时杀人不眨眼沉着脸出了门,雷厉风行,一下子平了一干人等的气焰。

    他的妻子,比他小了十多岁的薛辞壁默默无语地哭了两回,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尚仲明,可眼见他对尚云修的宽容,她不愿承认又怎么样,心跌到了谷底。

    那个没福气的孩子并不是在她的期待之下来临的,被迫嫁进来的时候,她看见尚云修这个没娘的孩子心里就发寒……性情大变地苛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也因此对自己身怀厌恶,如此循环下来愈演愈烈,尚云修诡异的性情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当时变相的虐待。

    一报还一报……原来都是注定好的。

    白冶没想到尚仲明这么维护犯错的尚云修,大为感动之下,在那以后很是没脸没皮地缠着尚仲明求了很久,皇天不负有心人,过了一年之后,他们父子两又重新回到了以前的关系。

    “嗯,是是,爷爷放心,我都知道,辞职是我自己愿意的,没什么舍不得的。对对,升上来的是我以前的手下,人有些精明,但不算太坏,嗯,关系也还会走动,毕竟有这么多年的基础在,吴家?哦,跟宋家联姻以后放地过开了,前阵子受到了些震动,被分到下属的乡镇去了,大概三年以后调回来,我们碰不上。”

    白长延说完做了道别,尚鸿天无意识地说:“长延,你妈那时候为什么不带你回家呢?我肯定会喜欢你,就像白冶一样,第一眼就合了眼缘,这就是割不断的深厚血缘。”

    白长延受宠若惊地忙回头,祖爷却是合上眼睛睡着了。

    暗叹了一口气,一百二十岁,高寿有余,真的太勉强了……下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面。

    一大清早,白家四口就起了床,尚云修也打算离开,不过临时有事,只能改在下午,扭捏的白冶紧紧跟着自己的爹妈,硬是要一起回去。

    谢玉兰好笑地捏了捏白冶有些冰冰的耳朵,喊声,“磨蹭什么,上车啊。”

    开车的还是白长延,他笑笑回头催促,“儿子快点了,不然到家天都黑了。”

    白冶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车子开出去没多远,白长延晃晃悠悠地把车子停了下来,他疑惑地说:“白冶下去看看,是不是把后备箱给忘了关上了,刚才放了些东西进去。”

    白冶点着头就下了车,一看还真没关,里面放着一些带回来的年礼,挺丰富的,白冶啪把盖子放下来,往前走了两步,往前又走了两步,脸色一变,大喊大叫:“我爸,你是我亲爸,我还没上车呢!停车!”

    白长延听见了,他把车停了下来,隔着老远看了看白冶,嘀嘀咕咕地说:“我们家车快没油了,你等下一辆吧!”

    白冶眼泪花都快飙出来了,却只能看着小汽车绝尘而去,顿时整个人生都阴暗了。

    白陶以及谢玉兰阴沉着脸看着白长延,异口同声地问:“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没上来?”

    白长延身子一僵,哼着孔雀东南飞,严肃地盯着路面。

    尚云修看见孤零零的白冶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轻叫了一声,“白冶……”

    白冶亲人似的看回来,哼唧着,“我爸大大的坏……又把我扔路上了,可冷死我了。对了你怎么过来了?”

    尚云修哼笑了一声,使劲搓了搓他的手,发觉他被冻地发僵,立即心疼地塞进了自己的怀里,他无甚在意地说:“被赶出来了……连车都没给我派一部。”

    果然啊,看了就他的身后,还真的只有一条路,路上只有一个骑着小电瓶的男人,他正突突着朝向白冶他们行使过来,两眼珠子滚圆滚圆地瞪着伤风败俗的白冶两人。

    尚云修随意的一瞥就看见他了,他心下一顿,朝着那人朝了朝手,说:“过来。”

    那人老实巴交的,一听还就真过来了,脸上的表情浓浓的后悔,他操着乡音问:“干啥子么……”

    尚云修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崭新的钱,也没心思数,礼貌地递了过去,指着他的新电瓶车说:“我们有些急事要去镇上,把你的车子卖给我们怎么样,就当帮我们一个忙。”

    那人咽着口水精光四溢地看着眼前硬邦邦的新钞票,犹犹豫豫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头,捏住,往回拽,再毕恭毕敬地挎下车子,撒开蹄子就往回跑,生怕着脑子不灵清的瓜娃子后悔似的。

    尚云修抽着嘴角目送他离开,旋即又高兴了起来,他拍了拍白冶的脸蛋,说:“这样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白冶哈哈大笑着坐在了他后面,尚云修微笑,伸手握紧他的手,又把他的手塞进西装外套里。

    一路向北,直到被一个熟悉的不识趣的小交警拦截。

    远远的,可以看见白冶围追堵截地求饶,站在一旁的俊美男子至始至终都保持着神秘的微笑,那么诱惑,那么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