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坝村也就是个大山里的山野孤村,顺着河溪沿着茂密的树林一直往外走,等走到镇里的集市最少也要三五个小时,当时为了响应号召,镇里通常都是象征性的下发一下机械性的标语,斗争口号等等.
向大坝村这么个鱼丸细村,常年都见不到一个进山来的外人,村上的人一般都是逢四六七镇上赶集的日子背一些山药、打到的野味到镇上换一些小钱、粮票、简单的生活用品油盐而已,平时除了下地干活,就是满山跑的打摘一些野味、草药等等类的东西。)
李保国思来想去,脑子里还硬是找不到合适的目标了,看来得发动一下群众了,随后转过身子,清嗓吆喝了起来,:“咱,向来都是尊重大家伙的意见的,既然余力朝都这样说了,那这次也一样,都想想还有哪家哪户符合、值得咱们再去捣鼓一次的?
说罢抽出了插在破旧棉袄里的手摘下了头上的那顶狗耳朵帽子,用手一拍,一片淡淡的灰尘随即四散而出。
“.........”众人鸦雀无声,黑黄的脸部表情显示的答案全部相同:不知道。
“,平时不见你们那么安静!”李保国心底里暗骂了一声,又将帽子重新戴回了头上,一脸肃漠的沉思了起来,脑袋瓜里慢慢列开了一系列的名单 单.
心想要实在找不着合适的,干脆就随便挑一家日子久了没去过的,反正也一样,第一嘛,最起码是要做个样子给村民们看看,第二,要是镇上真来了领导视察进展工作,难免这帮鸟人嘴底走风说漏了嘴。
其实他最担心的就是余力朝那家伙,搞不好那小子吃饱了撑得消化不了,花大半天的时间跑去镇上告自己一状,说自己工作落实不到位,那可就是大事了,镇上发起脾气来,第一个就撤了自己的职,岂不是给了余力朝那个副队顶替自己的机会?
反正那家伙也不是一两天眼红自己了。
“有啦有啦,往山里边一直进到飞凤山,半山腰上不是还有间破烂道庙嘛?就一老一小俩个,上次咱们去时,都已经是上个月的事儿啦,李队长,你看咱们....”
余力朝身后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小伙突然开口打破了现场沉寂的气氛,兴奋的表情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那里?”李保国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怪怪的,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难堪往事,“就没有其他地方好去了么?”
李保国话音刚落,人堆里爆发出了一阵整齐而又显得有些缭乱的闷笑声,所有人虽然都捂着嘴,但还是抑制不住笑出了声响来。
“看来李队长是被上个月去玄云观的那件糗事儿给难倒喽!哈哈....!莫不是连你也怕了观里的那两个封建敌对势力了吧?”余力朝紧跟着起了讧,第一个放开嗓子大笑了起来,原先的闷笑变成了一阵又一阵的爆笑声,搞得李保国脸上时而红时而白的好不尴尬。
上个月村里组织人手去批斗玄云观那一老一小俩道士时的尴尬场景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闪现了出来.....。
一个月前,李保国曾经亲自带着村南村北二十几个青壮小伙“拜访”过玄云观。
说是玄云观,也并没有多大的面积,整个道庙依靠着云雾缠绕的飞凤半山而立,总共大小也就百来十个平方、一字排开的分成了三间,正中央稍大一点的是庙堂,左右两间则是起居入睡的房间,外加一个十来步步可以走到头的小院子。
那道庙原本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就已经人去楼空,听老一辈说起,民国初时,那玄云观里确实一直都有着十来个修行的道士,临解放前的一段时间,道庙里德道士便走的走、散的散了,
后来一直到全中国都解放后,那道观里突然又来了一个身穿青色粗布长袍,年过半旬的老头,还带着个嗷嗷待哺的幼儿,这一住就是将近二十年。
平时,那老道极少下山,跟大坝村的村民们的接触也是少得可怜,但每逢他下山,总会带上些非常罕见的草药呀,野兔野鸡肉之内的东西跟村民互换一些油盐小米,村民们将那些跟老道换来的草药拿到镇里的集市上乡医所贩卖掉,收益居然比给老道的那些油盐多出了数十倍之多。
有时那老道下山,甚至还会给村里的村民们瞧瞧一些疑难杂症,原来在乡医所得花上几毛钱才能治好的病,那老道只用一张黄纸,焚烧后冲水喝下数刻钟即刻无恙,老道性格古怪,从没与村民们多说过半句话,谁也琢磨不透他。
至于被他一同带去道观的那个婴儿,更是只见了一两次那么多。而且是在那小孩几岁之后,见过他的村民心里都觉得那小孩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机灵气儿。
村民们向来对老道是心存好感,去往玄云观的飞凤山山路崎岖难行,草木横生,村民们也极少去拜访过那位古怪的老道,
因为即使去到了道观门口,那老道也只是闭门不见,后来也就干脆懒得再去了,索性就在村子里等着老道的再一次下山,而那间原本荒废已久的道庙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那无名老道的定居之所。
至少,在村民的眼中是这样想的:飞凤山半山腰上的那间破烂的玄云观,就是那性格古怪老道的家。
革开始后,村民们也没有凭借任何的原因而去批斗过那无名老道,
一来,村民们在他那里得到的好处可不少,二就是村上某人要是有啥腰酸背痛不舒服的,也不用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去镇上看病跑一个来回,老道看病可是从来都不收钱的,偶尔有些热心肠过头的村民硬要让他挑些东西收下,他也只是含笑着拿上些油盐、跟一两件粗布衣物而已。
可就在上个月,大坝村的李保国队长在思来想去大半天了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批斗目标后,脑袋瓜便打起了飞凤山上玄云观里的那个无名老道的注意,
他当时是这样想,反正自己也没找他看过病,没受过他啥恩惠,眼下又正为镇里下发的命令发愁,咱现在可是打着革命的旗号去特地“特地拜访“老道的,心想怕啥呢!那无名老道又不是自己老爸!我倒要看看你这古怪老道的破道观里都收藏了些啥不见得人的宝贝,为什么村民次次前去拜访都吃闭门斋。
决定好了下一个批斗的目标后,李保国次日特地起了个早,召集了村里二十几个青壮小伙,一部分人听完李保国要去打那老道的注意后,刚开始都是反对的口气,最后搞得李保国烦了,佯作发怒,猛拍大腿蹬鼻子挤眼的吼道:“你们谁要是再反对,就是革命的敌人!是要被开除户口滴!还要去端饽饽碗(土话,指坐牢)的!”
在当时,开除户口可是非同小可的,没有了身份,就等于没有了一切,包括政府分发的土地,房屋等,村民见此,顷刻间便鸦雀无声了,有几个被李保国吓唬到了心的人甚至还当场卷起衣袖抄起锄头要第一个打头阵去玄云观。
一切敲板叫定后,李保国生产队长、余力朝副队长二人兴致勃勃的带着一帮村民高舞着锄头棍棒对着飞凤山的方向迈开了步子,有些不放心的大婶大姐还扛着刷锅扫地的扫把毅然尾随着队伍跟了上去,深怕自家真的被除了户口,下了名。
其实,别说是一个队长,就是他十个李保国,也压根没有下人家户口的权利,那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事儿。
嚷嚷闹闹的人群赶到飞凤山时,却碰上了一件儿怪事儿.....。
原本在半山腰上的玄云观,从飞凤山脚上去,平时最多也就一个时辰的脚程,可村民们走到了响午已过,硬是没能爬得上去玄云观门口,延绵而上的石梯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似的,爬来爬去,一眼就能看到遥遥可及的玄云观,可就是走不完这石梯子,要只有这样一件儿怪事也就算了,最让人捧腹的事情还在后面。
时间久了,众人也觉察着不对劲儿了,这山上的老道士可不能动,还是赶快回家的好。
当时虽说是打到一切牛鬼蛇神,但毕竟是在农村,封建迷信的思想更是全部都在农民身上展现的淋漓尽染,所有人在余力朝的怂恿下开始渐渐的打起了退堂鼓。
可李保国是一个脑袋不会转弯,一条死胡同钻到底的死脑筋的人,多次威胁命令村民都无所济事后,自己却咬着牙顺着人群退下的上方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石梯究竟有多远,心想莫不是那老道偷偷的将玄云观修得更高了?
看不出那老道啊,原来也是个隐藏来深山的有钱人嘛!看老子不斗得你个死去活来!回到村子里可又有得一番吹了,最重要的是,他还要刘干事到镇上领导那里大力吹唱一番自己是如何如何跟迷信阶级敌人作斗争的,搞不好,自己还能混得个去镇里深造的好机会哩。
他心里美滋滋的这样一想,更加坚定了他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想法,也不顾村民的劝阻,反而更带劲的对着漫无尽头的石梯冲了上去。乐颠颠的背影还传来李保国兴奋的呐喊声:“打到一切牛鬼蛇神....”
李保国的糗事儿,也就从他再次登上石梯那一刻起开始了.......。
首发ZhuiShu58xs8.com